当晚，图书馆角落。
尹知许几乎是扑到那排书架，颤抖着抽出《小王子》，急切地翻开。
深蓝色的笔记本果然被移动过！
她一把抓出来，直接翻到最后一页。在她昨天关于天文社测试的混乱心绪记录下面，果然又出现了那熟悉的、铅笔写就的锋利字迹。内容却让她瞬间如坠冰窟：
「色盲测试图16，正常人无法分辨。你如何认出？」
「以及，为什么一直观察我？」
两个问题，像两颗冰冷的子弹，精准地击中她竭力隐藏的核心秘密。
尹知许只觉得浑身的血液都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只留下刺骨的寒意和震耳欲聋的心跳。他知道了？他怀疑了？他……发现她偷拍他了？还是发现了她那些隐秘的、无法言说的目光？
图书馆的灯光在《小王子》书脊上流淌，尹知许翻开树洞笔记本。孟清川的质问像烙铁灼在纸页：
「为什么观察我？」
她咬住下唇，水笔在空白处悬停良久，最终她的笔尖在这里重重一顿，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仿佛凝聚了所有的勇气和忐忑。
「就像你总能精确指出我取景框倾斜了5°一样。」
次日数学课，粉笔盒在讲台传递。轮到孟清川时，彩色粉笔早已被替换成统一白色。他拿起粉笔的手顿了顿，目光扫过后排——尹知许正低头假装记笔记，耳尖却染着薄红。
“孟同学？”老师催促。
他转身写下公式，冷白指尖捏着无色的粉笔，脊背挺得笔直。
放学时暴雨突至。尹知许抱着书包在走廊张望，却见孟清川撑开伞走向她：“发绳颜色。”
“什么？”
“上周弄丢的蓝发绳，”伞面微倾罩住她， “是勿忘草色，编号#4A89DC。”
雨滴砸在伞骨上迸裂成细雾。他肩头校服迅速洇出深灰水痕，递伞柄的手却稳如磐石。
尹知许怔住。他不仅记得她丢了发绳，还记得那根发绳确切的颜色编号？在他只有灰度的世界里，这些编号意味着什么？
“这把伞，”他将伞柄稳稳地递向她，伞面完全笼罩住她，自己大半个身子暴露在雨中，“色号#A9A9A9，和上周二你用的一样。”
雨滴砸在伞面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尹知许接过还带着他掌心微凉触感的伞柄，看着他转身冲入雨幕，跑向不远处等待的周锦书，两人挤在一把伞下。
她握紧了伞柄，冰冷的金属触感下，似乎还残留着他指尖的温度。他记得她的颜色编号，精确到饱和度的百分比。他观察她用了什么伞，甚至知道伞的参数。他用自己的方式，在一个没有色彩的世界里，为她标注了独一无二的坐标。
雨水顺着伞骨滑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水花。尹知许撑着他的伞，一步一步走入雨幕。伞内是一个小小的、只有灰度却莫名让人安心的空间。她低头看着紧握伞柄的手，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递伞时的触感，还有他报出那串关于颜色和伞的精准数据时的声音。
树洞笔记本里，那场由尖锐质问开始的交锋，似乎在这一刻，被一场突如其来的雨和一把精确到色号与克数的伞，悄然扭转了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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