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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广播站与星期三

暴雨洗过的天空澄澈如镜,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清新气息。

“知许!重大计划!”丁如清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一把抱住尹知许的胳膊,眼睛亮得像发现了新大陆,“广播站新开了午间点歌栏目,首播!我给你点了周杰伦的《晴天》!怎么样,姐妹够意思吧?阳光、微风、还有…咳咳,某些人的好心情!”她促狭地眨眨眼,显然意有所指。

尹知许的脸颊瞬间升温,连忙去捂丁如清的嘴:“你小声点!瞎点什么歌…”

“哎呀怕什么!”丁如清灵活地躲开,压低声音,一脸神秘,“我都打听好了,今天中午天文社有例会,孟大社长肯定在活动室!音乐一响,氛围拉满,说不定他听着歌,就想起某个总拍糊他的小摄影师了呢?”

午休的校园渐渐安静下来。尹知许坐在座位上,心不在焉地翻着书页,耳朵却竖得尖尖的,捕捉着广播喇叭可能传来的任何动静。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预想中的《晴天》前奏却迟迟没有响起。

突然,广播里传来一阵刺耳的电流啸叫,紧接着是丁如清气急败坏又强行镇定的声音:“咳…各位老师同学,非常抱歉!设备临时…呃…接触不良?点歌环节暂时延后!下面…下面为大家播放一段轻音乐…”

期待的旋律变成了舒缓的钢琴曲。尹知许心里说不上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

她突然想起树洞笔记本新添了奇特的记录:

「三花猫,右耳缺损,出现频率:每周三17:15艺术楼后巷」不知道流浪猫是否会按时赴约…

下午放学,夕阳将教学楼染成一片暖金色。尹知许鬼使神差地绕到了艺术楼的后巷。这里僻静少人,墙根下堆着些废弃的画架和石膏像。她刚走近拐角,就听到了细微的、满足的呼噜声。

孟清川正蹲在墙根的阴影里。他今天没穿校服外套,只穿着白衬衫,袖子挽到手肘,露出清瘦的小臂。一只右耳缺了一小块的三花猫,亲昵地蹭着他的手背,小口小口地啃食着他掌心里掰碎的火腿肠。夕阳的金辉落在他低垂的睫毛和专注的侧脸上,柔和了他平时过于冷硬的轮廓。他另一只手边,放着一小碗清水。

尹知许屏住呼吸,悄悄举起挂在胸前的拍立得。取景框里,少年与猫咪构成了一幅温暖而静谧的画面。她轻轻按下快门。

“咔嚓。”

轻微的机械声在安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

孟清川闻声抬头。猫儿也警觉地竖起耳朵,但很快又被火腿肠的香味吸引回去。

尹知许有些尴尬地放下相机,相纸缓缓吐出。“我…我只是路过”她小声解释,脸上有些发烫。

“它叫星期三。”他头也不抬。

“为什么?”

“上周三发现它时,”小猫蹭过他沾着粉笔灰的指尖,“你在隔壁画星空板报。”

尹知许愣住了。他不仅记得星期三,还记得上周三她在哪里做什么?她画板报时,他看到了?

暮色渐浓,将两人一猫的影子拉得很长。星期三吃饱喝足,满足地舔了舔爪子,蹭了蹭孟清川的裤脚,然后轻盈地跳上墙头,消失在暮色里。

“它走了。”尹知许看着空荡荡的墙头,有些怅然若失。

“嗯。”孟清川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碎屑。他看了一眼尹知许手中那张正在显影的照片,暖黄的夕阳光晕下,他低头看猫的神情被捕捉得清晰而柔和。

就在这时,校园广播喇叭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干扰音,紧接着,一阵悠扬古朴的吟诵声出乎意料地流淌出来,清晰地回荡在黄昏的校园里: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是《诗经·卫风·木瓜》!清晰而完整的吟诵,配着简单的古琴伴奏,在傍晚的宁静中显得格外清越悠远。

“啊!成功了!!”广播站的方向隐约传来丁如清压抑不住的欢呼。

尹知许和孟清川同时抬头望向广播喇叭的方向,又下意识地看向对方。尹知许脸上是惊讶和一丝了然的笑意——丁如清这个活宝,失之东隅收之桑榆,《晴天》没放成,居然搞了首《木瓜》!而孟清川镜片后的目光似乎也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捕捉的波动。

古老的诗歌在暮色中回荡,字字句句诉说着“永以为好”的情意。尹知许低头看着手中已经完全显影的照片:暖黄的路灯光芒下,少年微垂的侧脸,眼底映着细碎的夕阳光,肩头仿佛还残留着猫咪柔软的触感。照片的背景是斑驳的艺术楼墙壁,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涂鸦,隐约像是一串数字坐标。

她的心,在这古朴深情的吟诵和手中温暖的照片里,悄然悸动。《晴天》失约了,但一首更古老的歌,和一只叫“星期三”的猫,却在这个黄昏,将两颗心拉得更近了一些。树洞笔记本里那个关于“星期三”的疑问,似乎也得到了一个比文字更温柔的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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