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城初雪在夜晚悄然降临。尹知许呵着白气推开天文台铁门时，穹顶正落下今年第一束月光雪。孟清川立在望远镜旁，掌心托着块黝黑陨石，雪粒在他肩头积成薄霜。
“周锦书说这里有仙女座流星雨。”她跺掉靴上积雪，呼出的白雾模糊了镜头。
“他骗你的。”孟清川将陨石按进窗台积雪，石体上冰晶蔓延出树状裂痕，“这种天气连北极星都看不到。”
寂静在雪光里膨胀。尹知许忽然将拍立得贴在窗玻璃上。取景框里，雪幕中的城市变成模糊光斑，唯有他映在窗上的侧影清晰锐利。
“倾角0°，进步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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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电猝不及防。黑暗吞没天文台瞬间，尹知许被散落的电缆绊倒。
“别动！”孟清川抓住她手腕，听诊器从口袋滑落。金属膜片贴上她后背时，两人呼吸同时停滞。
暖气停转后的死寂里，听诊器传来奇异的回响：
咚…咚…咚…
“79.6Hz。”他在黑暗中报数，“你的肩胛骨传导心跳。”
尹知许突然反手将听诊器按在他胸口。
咚！咚！咚！
“128Hz。”她指尖陷进他羽绒服褶皱， “积雪压断树枝的频率。”
应急灯骤亮！
"要走了吗？"他问，眼睛却看着窗外的雪。语气平淡得像在问明天会不会下雨，手指却无意识地摩挲着书包带子——
她摇了摇头，看向孟青川。
"等雪停。"她说，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落在心尖上的雪花。
图书馆的暖气发出低沉的嗡鸣，窗外的残雪在午后的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尹知许的手指拂过熟悉的书架，抽出那本《小王子》。指尖触到硬壳封面下的凹陷时，她的心轻轻一跳——深蓝色的笔记本果然在原位。
她迫不及待地翻开，直接看向昨夜自己留下的字迹下方。那里，果然有了新的回应。依旧是那锋利如刻的铅笔字，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冷冽，多了点难以言喻的…温度？
「周三（明日）下午4:30，植物园温室东侧。观测目标：新移栽的蓝色鸢尾（标注色号：#4A89DC）。备注：建议携带相机，校正后的取景框或有惊喜。」
尹知许的呼吸微微一滞。他主动约她了。不再是天文台冰冷的坐标验证，也不是色卡数据的交换，是去看花。而且，是和她发绳一样颜色的花。#4A89DC——这个数字早已不仅仅是色号，而是他们之间心照不宣的密码。
她下意识地摸了摸今天扎头发的发绳，正是那根勿忘草蓝。一丝微甜的暖意悄悄爬上心头。她拿出笔，在下方空白处，带着一丝小小的狡黠和期待，工整地写下回复：「收到。设备：EOS 200D（倾角已校准）。」
合上笔记本，将它仔细放回书页深处，尹知许的嘴角忍不住弯起。窗外的阳光似乎都明亮了几分。次日，植物园温室。温暖湿润的空气里弥漫着泥土和植物的芬芳。高大的玻璃穹顶下，各种奇异的花卉争奇斗艳。
尹知许抱着相机，脚步轻快地走向东侧。远远地，她就看见了那个清瘦挺拔的身影。
孟清川背对着她，站在一大丛盛开的蓝色鸢尾前。午后的阳光透过玻璃顶棚洒落，在他身上镀了一层柔和的金边。他微微俯身，似乎在仔细观察着花瓣的纹理。尹知许的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她放轻脚步，慢慢靠近，举起了相机。
取景框里，他的背影，鸢尾花海，以及透过玻璃顶棚洒下的光束，构成了一幅静谧美好的画面。这一次，她的手很稳。她深吸一口气，轻轻按下快门。
“咔嚓。”
清脆的快门声在安静的温室里显得格外清晰。
孟清川闻声转过身来。镜片后的目光精准地落在她身上，也落在了她相机上。他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但尹知许敏锐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极其细微的笑意。
“倾角完美。”
他朝她走来，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她耳中，“看来校准有效。”
尹知许的脸颊微热，低头看着刚吐出的相纸，画面正在慢慢显影。清晰度果然很好，连他白衬衫领口细微的褶皱都拍得清清楚楚。她小声嘀咕：“设备性能发挥稳定而已…”
两人并肩站在鸢尾花丛前。尹知许指着那片深邃的蓝色：“真的是#4A89DC吗？看起来好像比我的发绳深一点？” 她故意把扎着发绳的马尾辫往他那边侧了侧。
孟清川的目光在她发间停留了一瞬，随即又落回花上，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光照条件差异。强光下花瓣反射率更高，视觉上会显得更明亮。你的发绳在室内光线下，饱和度更接近原始色号。” 他的解释依旧带着学术般的严谨，但尹知许却从中听出了一丝不同以往的温和。
“这样啊…”她装作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心里却像被羽毛轻轻搔了一下。他观察得真仔细。
一阵微风吹过温室，带来花朵的清香。气氛有些微妙的安静。尹知许摆弄着相机，孟清川则专注地看着那些鸢尾，仿佛在研究什么重大课题。
尹知许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那个…笔记本上说，校正后的取景框有惊喜？” 她举起相机，镜头却悄悄地对准了他，“惊喜在哪里？”
孟清川转过头，目光透过镜片看向她的镜头。他的表情依旧平静，但尹知许在取景框里清晰地看到，他镜片后的眼睛微微弯了一下，像平静湖面投入了一颗石子荡开的涟漪。
他抬起手，不是指向花，而是轻轻扶了一下自己的眼镜框。
“惊喜就是，”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促狭，“你现在终于能拍清楚了。”
尹知许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指尖下意识地按下了快门。
“咔嚓！”
又是一声清脆的声响。
这一次，取景框里定格的，是孟清川正面对着她，嘴角噙着一抹极淡、却无比真实的笑容。阳光落在他微微上扬的唇角，落在他镜片边缘，折射出细碎的光芒。背景是虚化的蓝色鸢尾花海，而他的笑容，是画面里最清晰的焦点。
相纸缓缓吐出。尹知许看着显影中那个清晰的笑容，感觉自己的心也像那盛开的鸢尾，在温暖的温室里，悄悄地舒展绽放。树洞里的邀约，变成了眼前真实的、带着笑意的他。
那个总是用数据和色号构筑世界的少年，此刻的笑容，比任何光谱分析都更动人。
孟清川看着她低头看照片时微微泛红的耳尖，抬手再次推了推眼镜，遮住了自己眼中同样闪烁的光芒。温室的空气里，花香混合着一种名为“心动”的无声频率，在两人之间悄然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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