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文课在付思禹老师抑扬顿挫的讲解中进行。夏舒怀努力把注意力从身旁的冰山和刚刚平复下去的怪异渴望上拉回来,强迫自己盯着黑板。
但他天生就不是块学习的料,尤其是对这种需要深度解读的古文。听着听着,眼神就开始飘忽。付老师讲到“天高地迥,觉宇宙之无穷;兴尽悲来,识盈虚之有数”时,夏舒怀脑子里想的却是:宇宙无穷?那得有多少个星球啊,上面会不会也有像我们一样的学校,也有一个咋咋呼呼的夏舒怀和一个闷头学习的陈屿白?
他被自己这无厘头的想法逗乐了,嘴角刚咧开一点,就感觉旁边一道冷淡的视线扫了过来。
陈屿白依旧看着讲台,但眼角的余光似乎精准地捕捉到了他的走神和傻笑。
夏舒怀立刻绷住脸,假装认真地在书本上划重点,心里却嘀咕:这家伙后脑勺长眼睛了?还是学霸的雷达专门探测学渣的开小差?
他百无聊赖地转起笔来,塑料中性笔在指尖笨拙地旋转了两圈,“啪嗒”一声掉在了桌上,又滚落到地上,正好停在陈屿白的脚边。
夏舒怀下意识就要弯腰去捡。
几乎是同时,陈屿白的手指动了动。他的动作极快,几乎没人注意到,他似乎下意识地想帮夏舒怀捡起来,但指尖刚离开桌面几厘米,就顿住了,随即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发生。他依旧目不斜视地看着黑板,只是喉结几不可见地滚动了一下。
夏舒怀没注意到这个小插曲,麻利地捡起笔,对着陈屿白的方向龇牙笑了笑,也不管对方看没看见。
课间那突如其来的皮肤饥渴症带来的心悸已经彻底平息,夏舒怀又恢复了那副活力满满的样子。他实在坐不住,趁着付老师转身写板书的功夫,又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陈屿白。
“喂,”他压低声音,几乎是用气音说话,“放学去不去小卖部?听说新进了一种巧克力夹心面包,巨甜!”
陈屿白没反应。
夏舒怀不死心,又碰了一下:“真的,甜到齁嗓子那种,你肯定喜欢!”他记得偶然有一次看到陈屿白在吃一种很甜的奶糖,虽然对方立刻就把糖纸收了起来,但他还是捕捉到了。
陈屿白终于偏过头,看了他一眼,那眼神没什么温度,像是在看一个莫名其妙的干扰项。然后,在夏舒怀期待的目光中,他抬起手,动作自然又随意地——摘掉了右耳的助听器。
世界瞬间清净了一半。
夏舒怀:“……”
行吧,又是这招。物理隔绝,效果拔群。
他悻悻地转回身,鼓了鼓腮帮子。这家伙,真是油盐不进。不过……他好像只是嫌吵才摘的,并没有流露出厌恶或者不耐烦?夏舒怀乐观地想道。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铃响,付老师前脚刚走出教室,后脚教室里就又炸开了锅。
“怀哥!怀哥!王者,来不来?趁下节体育课前的宝贵时光,抓紧开一局!”余之文举着手机就冲了过来,胳膊直接搭上夏舒怀的肩膀,整个人几乎挂在他身上。
若是平时,夏舒怀肯定笑嘻嘻地应了,但刚刚经历了一次小规模的“饥渴症”发作,他对这种勾肩搭背的接触有点心理阴影,下意识地缩了一下肩膀。
“哎哟,怎么了怀哥?嫌弃兄弟了?”余之文神经大条,没察觉细微的不对,反而搂得更紧,还故意用脑袋蹭他。
“滚滚滚,热死了!”夏舒怀笑骂着推开他,但动作幅度不大,毕竟他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排斥这种朋友间的接触,甚至有点依赖,只是现在需要更小心地控制,“不打了不打了,准备下去上体育课了。”
“啊?这才课间十分钟你都珍惜?这不是你的风格啊怀哥!”余之文哀嚎。
这时,一个戴着眼镜,身材匀称,一脸“为国为民”责任感表情的男生走了过来,正是班长季候风。
“余之文,夏舒怀,别闹了。赶紧准备一下,下节体育课要测八百米,大家都活动活动,别到时候跑吐了。”季候风推了推眼镜,语气像个操心的小老头,“还有,之文你作业补完了吗?数学课代表刚才催了。”
“哎呀季老妈子,你就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余之文瞬间垮下脸,“八百米!我的噩梦!还有数学作业……杀了我吧!”
季候风无奈地摇摇头,又看向夏舒怀:“舒怀,你没事吧?看你脸色好像有点白,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要我去跟体育老师请个假?”
夏舒怀心里一暖。季候风虽然唠叨,但他是真的关心每一个同学。
“没事没事,班长大人放心,我好着呢!”夏舒怀拍拍胸脯,努力做出精力充沛的样子,“就是刚才在想作文素材,有点投入。”
季候风将信将疑,但还是点了点头:“那就好。不舒服一定要说。还有,之文,你的作业……”
“我知道了!我马上补!季老妈子您快忙您的去吧!”余之文抱头鼠窜。
季候风叹了口气,又环视了一圈教室,确保没什么异常,才走向下一拨需要他“关怀”的同学。
夏舒怀看着季候风的背影,笑了笑,一转头,发现陈屿白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把助听器戴了回去,正拿出下节课的体育课要穿的运动鞋。
他的动作不紧不慢,带着一种特有的沉静。那双新的运动鞋看起来洗得很干净,但款式有些旧了。
夏舒怀想起传闻中陈屿白家境似乎不太好,心里莫名地软了一下。
“陈屿白,”他又凑了过去,这次声音放轻了些,“体育课测八百米诶,你肯定没问题吧?”他记得陈屿白体育成绩很好,据说跑步很快。
陈屿白系鞋带的手停了一下,没抬头,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声音很低,带着一点轻微的、异于常人的沙哑质感,大概是很少说话的缘故。
但这几乎是破天荒的回应了!
夏舒怀像是受到了莫大的鼓励,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笑容更加灿烂:“我就知道!那你跑完了能不能等等我?我估计得跑个半死,到时候扶我一把呗?”
陈屿白系好鞋带,直起身,终于正眼看了夏舒怀一眼。他那双深邃的眼睛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淡的、难以解读的情绪,然后——
他什么也没说,拿起运动鞋,起身离开了座位,走向教室后排的储物柜,准备换鞋。
夏舒怀看着他的背影,也不觉得挫败,反而摸着下巴琢磨:“嗯了一声……算进步了吧?”
这时,两个女生手挽手走了过来,是徐愿和林梦悦。
“夏舒怀,体育课一起热身啊?”徐愿大大咧咧地拍了一下他的背,力道不小,“听说这次八百米测试会计入平时分,“梅精”盯着呢,不过关的估计得挨批。”
她旁边的林梦悦文静地点点头,小声补充:“韩老师很重视体能。”
“哎哟愿姐,轻点!”夏舒怀龇牙咧嘴,“我这小身板经不起您这铁砂掌啊。计入平时分?完了完了,我体育可是战五渣……”
“怕什么,跑不动就走呗,反正女生跑得慢的多的是。”徐愿满不在乎,然后挤挤眼,“不过你家那位同桌肯定又是满分吧?”她朝着陈屿白的方向努努嘴。
“什么我家那位……”夏舒怀哭笑不得,“愿姐你别瞎说。”
“哟,还不好意思了?全班就你能跟他搭上话,虽然人家十句不回一句。”徐愿哈哈笑,旁边的林梦悦也抿嘴轻笑。
几个朋友笑闹着,一起往外走,准备去操场。
夏舒怀走在人群中,依旧是那个开朗爱笑的小太阳。他回头看了一眼,陈屿白已经换好了鞋,正独自一人走出后门,高大的背影在喧闹的走廊里显得有些孤单,却又异常挺拔坚定。
阳光透过走廊的窗户,将他耳朵上助听器的轮廓照得清晰可见。
夏舒怀心里那点微妙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这座冰山……里面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而走在前面的陈屿白,似乎能感觉到身后那道始终追随着他的、带着好奇和暖意的目光。他插在校服口袋里的手,微微握紧,又松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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