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课程在英语老师韩梅晴严肃的语法讲解和数学老师默笙时而谨慎时而冒火的方程推导中平稳度过。夏舒怀依旧在走神与偶尔努力听讲之间反复横跳，并坚持不懈地试图用纸条和小动作骚扰旁边的冰山同桌，收获甚微，但他乐此不疲。
放学铃声如同解放的号角，教室里瞬间沸腾。同学们收拾书包的动静汇成一片嘈杂的交响乐。
“怀哥！网吧五连坐，走起！”余之文第一时间窜过来，胳膊又要往夏舒怀脖子上挂。
夏舒怀灵活地躲开，一边往书包里塞作业一边说：“不去不去，今晚老老实实上晚自习，我妈最近查得严。”这当然是借口，真正原因是他的皮肤饥渴症刚发作过不久，他需要一点独处的时间来平复和观察，避免在人多嘈杂的网吧出现不可控的情况。
“啊？不是吧？”余之文垮下脸，“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我的良心活蹦乱跳着呢。”夏舒怀拉好书包拉链，看了一眼旁边。陈屿白已经收拾妥当，正将最后一本习题册放入那个看起来用了很久但很干净的书包。
“陈学霸，走读就是幸福啊，可以直接回家。”夏舒怀习惯性地搭话。
陈屿白动作顿了一下，极快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回应，然后单肩背上书包，转身就朝着教室后门走去。他的背影很快消失在涌动的人流里。
夏舒怀看着他的方向，摸了摸下巴。点头了，嗯，又是进步。
和余之文、徐愿他们嘻嘻哈哈地道别，约好明天早上帮忙带早餐后，夏舒怀便独自朝着宿舍楼走去。他是住宿生，住在302室，一周才能回家一次。
清迈四中的宿舍楼有些年头了，墙壁上爬满了斑驳的痕迹，但打扫得还算干净。302是四人间，另外三个室友分别是五班和七班的，关系不算特别亲密，但相处得也还不错。
夏舒怀回到宿舍时，只有一个室友在，正戴着耳机打游戏。两人打了个招呼，夏舒怀便放下书包，拿了饭卡去食堂吃晚饭。
食堂的饭菜一如既往地发挥稳定——谈不上难吃，但也绝对称不上美味。夏舒怀匆匆扒拉完饭，又去小卖部买了瓶饮料和一小包饼干，慢慢溜达着往回走。
夕阳给校园镀上了一层暖金色，操场上还有人在打篮球，教学楼里亮起了零零星星的灯，那是高三学长学姐们已经开始晚自习了。夏舒怀看着这熟悉的一切，心里有种平静的充实感。虽然学习让人头疼，但这种规律的、充满烟火气的校园生活，他并不讨厌。
晚自习从晚上七点开始。夏舒怀回到教室时，里面已经坐了大半的人，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偶尔极低的翻书声。
他的座位靠窗。坐下时，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空位——陈屿白是走读生，不上晚自习。那个位置空荡荡的，桌面上干干净净，只有夏舒怀上午偷偷扔过去的一块小橡皮还孤零零地待在角落。
莫名地，夏舒怀觉得教室里好像有点过于安静了。平时那家伙在的时候，虽然也不说话，但就是一种存在感，一种冰冷的、稳定的气场。现在他不在，反而让人觉得少了点什么。
夏舒怀甩甩头，把这奇怪的想法抛开，拿出数学作业，开始愁眉苦脸地啃了起来。
晚自习的时光漫长又短暂。对于夏舒怀来说，大部分时间是在和数学题较劲、偶尔偷偷写点小说片段或者发呆中度过的。期间班长季候风来回巡视了几次，看到夏舒怀咬着笔杆发呆，还会过来敲敲他的桌子，低声提醒：“舒怀，专注点。”
好不容易熬到两节晚自习结束的铃声响起，夏舒怀长长地舒了口气，感觉像打了一场硬仗。
回到302宿舍，气氛就活跃多了。室友们都回来了，大家洗漱的洗漱，聊天的聊天，分享着从家里带来的零食或者吐槽着今天的作业。
夏舒怀很快加入了卧谈会，他天生就有一种能活跃气氛的本事，几个笑话就把室友逗得哈哈大笑。他盘腿坐在床上，一边擦着湿漉漉的头发，一边参与着关于游戏、篮球和哪个班女生最漂亮的永恒话题。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在这种热闹的表象之下，他始终分出一丝心神，警惕地感受着身体的状况。皮肤下的那种细微的、对于接触的渴望，像休眠的火山，暂时平静，却不知何时会再次躁动。
他忍不住又想起了陈屿白。想起他跑步时挺拔的身影，想起他递水时平静的眼神，想起他小口吃面包时微微垂下的睫毛，还有……扶住自己胳膊时，那稳定而温热的手掌触感。
奇怪，为什么想到他的时候，心里那种因为饥渴症而带来的焦躁感，似乎会平息一点点？真的是错觉吗？
“舒怀，发什么呆呢？问你话呢，周末回不回家？”一个室友扔过来一包薯片。
夏舒怀回过神来，接过薯片，笑嘻嘻地说：“回啊，当然回，想我妈做的红烧肉了。”
大家又笑闹起来。
熄灯号响起，宿舍陷入黑暗。卧谈会的声音渐渐低下去，变成了含糊的嘟囔和逐渐均匀的呼吸声。
夏舒怀躺在床上，睁着眼睛看着天花板。窗外路灯的光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一条微弱的光带。
他很困，但却有点睡不着。白天的画面一幕幕在脑海里回放，最后定格在陈屿白摘下助听器时那冷漠的侧脸，和他极小幅度点头承认面包很甜的那一瞬间。
这座冰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他回家之后……会做些什么？也是不停地刷题吗？
各种各样关于陈屿白的问题充斥着夏舒怀的脑海。他发现自己对这位同桌的好奇心，似乎越来越重了。
在纷乱的思绪和身体深处那若有若无的、对接触的隐秘渴望中，夏舒怀渐渐沉入了睡眠。
月光如水，静静流淌在静谧的校园里。教学楼的灯早已熄灭，只有宿舍楼里偶尔传出几声梦呓。高二的生活，就在这样日复一日的课堂、作业、玩闹和细微的心事中，平稳而缓慢地向前流淌着。
而对于夏舒怀来说，某种连他自己都尚未完全明晰的情感，正在这份平凡的日常里，悄然滋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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