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后两节课分别是历史和地理,相对轻松一些。夏舒怀勉强收拢心思,没再继续构思他的小说,但也听得云里雾里,笔记记得歪歪扭扭。旁边的陈屿白则始终保持着高效的学习状态,历史年表和政治概念在他笔下清晰罗列,地理地图的洋流走向被他标注得一丝不苟。
下课铃响,如同饥饿号角,学生们蜂拥而出,冲向食堂。
“怀哥!快冲!今天有糖醋里脊!”余之文一把拉住还在慢吞吞收拾的夏舒怀,就要往外冲。
“等等等等!”夏舒怀挣脱他,目光却瞟向旁边还在不紧不慢合上笔记的陈屿白。他今天似乎格外沉默,收拾东西的动作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迟滞。
“陈屿白,一起去食堂?”夏舒怀脱口而出,说完自己都愣了一下。他以前几乎从不主动邀请陈屿白一起吃午饭,因为知道对方大概率会拒绝,而且陈屿白通常是等人都走得差不多了才独自去食堂。
果然,陈屿白动作顿住,抬眼看了他一下,那眼神没什么内容,只是淡淡的,然后摇了摇头。
“哦……好吧。”夏舒怀有点小失望,但也没勉强,被急不可耐的余之文和凑过来的徐愿、林梦悦等人簇拥着离开了教室。
走到教室门口时,夏舒怀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陈屿白还坐在位置上,并没有立刻离开的意思,只是看着窗外,侧影显得有些孤单。阳光照在他耳朵的助听器上,反射出一点冷光。
食堂里人声鼎沸,各种饭菜的味道混合在一起。夏舒怀打好饭,和朋友们找了一张长桌坐下。余之文还在为下午加练的数学卷子哀嚎,徐愿则眉飞色舞地讲着隔壁班体育生的八卦,林梦悦安静地吃着饭,偶尔抿嘴笑笑。
夏舒怀一边扒拉着糖醋里脊,一边有些心不在焉。他还在想陈屿白。那家伙早上袖口的湿痕,数学课上下意识绷紧的手指,还有刚才拒绝邀请时那过于平静的眼神……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喂,舒怀,发什么呆呢?糖醋里脊都快被之文抢光了!”徐愿用筷子敲了敲他的餐盘。
夏舒怀回过神,发现余之文果然正鬼鬼祟祟地把筷子伸向他的餐盘。
“好你个余之文!”夏舒怀立刻护食,两人笑闹成一团。
嬉闹间,夏舒怀眼角的余光瞥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端着餐盘独自坐在食堂的角落。是陈屿白。他吃饭的速度不快不慢,背挺得很直,几乎没有左顾右盼,与周围喧闹的环境格格不入。
夏舒怀看着他那份相比之下显得有些简单的饭菜,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快速吃完午饭,离午休还有一段时间。夏舒怀被余之文拉着去小卖部买饮料,徐愿和林梦悦则回教室休息。
在小卖部门口,他们意外地碰到了陈屿白。他手里拿着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正在付钱。看到夏舒怀和余之文,他眼神似乎闪烁了一下,很快移开,拿着水转身就走,脚步比平时稍快。
“啧,陈学霸还真是……惜字如金啊。”余之文看着他的背影,咂咂嘴。
夏舒怀却没接话,他注意到陈屿白左边颧骨靠近太阳穴的位置,有一道非常非常浅的红痕,不仔细看根本发现不了,像是被什么细微的东西擦过或者……不小心蹭到的?
午休的教室很安静,大部分同学都在趴着睡觉或者戴着耳机听歌看书。夏舒怀回到座位时,陈屿白已经趴在了桌上,脸朝向窗户那边,似乎睡着了。他的助听器还戴着,但也许是为了隔绝噪音?
夏舒怀放轻动作坐下,也打算趴一会儿。但他脑子里乱糟糟的,一会儿是数学卷子,一会儿是小说剧情,一会儿又是旁边同桌那若有若无的异常。
他偷偷侧过脸,看着陈屿白趴着的背影。他的肩膀看起来很宽,但此刻微微蜷缩着,透出一种与平时冷硬气场不符的脆弱感。那颗唇下的痣被手臂挡住看不到了,但夏舒怀却莫名其妙地记得很清楚。
鬼使神差地,夏舒怀极轻极轻地伸出手,想去碰一下陈屿白放在桌下的另一只手臂,只是想确认一下……确认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清。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碰到对方校服袖口的瞬间,陈屿白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像是被惊扰了。
夏舒怀吓了一跳,猛地缩回手,心脏砰砰直跳,做贼心虚般地立刻趴好,紧紧闭上眼睛,假装自己已经睡着。
过了好一会儿,旁边都没有任何动静。陈屿白似乎并没有醒,或者醒了也不想理会。
夏舒怀在一片寂静中,只听到自己过速的心跳声,和窗外隐约传来的蝉鸣。
下午第一节课是英语,韩梅晴老师的课。
“梅精”人如其名,教学严谨,要求苛刻,脸上难得见到笑容。她一进教室,那股低气压就瞬间弥漫开来,连最调皮的学生都老实了不少。
“把书合上,拿出听写本。”韩梅晴老师开门见山,声音冷硬,“Unit 3 和 Unit 4 的重点单词和短语,中英文都写。”
底下又是一片无声的哀叹。
听写对于夏舒怀来说简直是酷刑。他手忙脚乱地找出听写本,脑子里一片空白。
韩梅晴老师语速很快,发音标准清晰,一个接一个地报着单词和短语。
夏舒怀写得磕磕绊绊,不时卡壳,急得额头冒汗。他偷偷瞟了一眼旁边的陈屿白。
陈屿白坐姿端正,笔下流畅,几乎没有任何停顿。他的助听器清晰地接收着每一个指令,转换成他精准的拼写。
夏舒怀心里羡慕得要死。果然学霸就是学霸。
听写进行到一半,韩梅晴老师报了一个比较长的词组:“cultural heritage”。
夏舒怀卡在了“heritage”上,拼写记混了,是“tage”还是“tege”?他急得抓耳挠腮。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旁边的陈屿白似乎微微蹙了一下眉,笔尖在纸上极短暂地停顿了半秒。虽然很快他就继续写了下去,但夏舒怀捕捉到了那一瞬间的异常。
是因为这个词也很难?不可能啊。对陈屿白来说这应该是小菜一碟。
那是为什么?
夏舒怀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难道是助听器出了问题?接收不良?或者电池快没电了?所以即使是陈屿白,也在某个瞬间出现了不确定?
这个猜测让夏舒怀心里莫名地紧了一下。他难以想象,如果失去助听器的帮助,完全陷入寂静世界的陈屿白,会是什么样子。他那看似坚不可摧的冷静,是否也会出现裂痕?
听写终于结束,夏舒怀感觉自己像打了一场仗,瘫在椅子上。
韩梅晴老师开始快速核对答案,底下是哗啦啦翻书和此起彼伏的懊恼声。
夏舒怀偷偷看向陈屿白,他已经核对完毕,合上了听写本,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刚才那瞬间的停顿只是夏舒怀的错觉。
但夏舒怀却觉得,那可能不是错觉。
下课铃响,韩梅晴老师布置完作业,踩着高跟鞋哒哒地离开。教室里重新活跃起来。
夏舒怀鼓起勇气,凑近陈屿白,声音放得很低,确保只有他们两人能听到:“那个……你刚才……是不是没听清“heritage”那个词?”
陈屿白正在收拾英语书的手猛地一顿。
他抬起头,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目光沉沉地看向了夏舒怀。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似乎有什么极其复杂的东西快速闪过——惊讶、警惕,还有一丝……被窥破秘密般的狼狈?
虽然那情绪消失得极快,快到让夏舒怀怀疑是不是自己眼花了,但他可以肯定,陈屿白的反应不对劲。
陈屿白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两秒钟,那目光带着一种审视的压迫感,让夏舒怀几乎有些喘不过气。
然后,他移开视线,声音比平时更冷更低,几乎没什么起伏:
“没有。”
说完,他不再给夏舒怀任何询问的机会,拉上书包拉链,起身离开了座位,径直走向教室后排的图书角,假装去找书,只留给夏舒怀一个拒绝交流的、冷硬的背影。
夏舒怀愣在原地,心里却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他好像……不小心触碰到了冰山之下,某些不为人知的、或许连陈屿白自己都想极力隐藏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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