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剩下的课程，夏舒怀上得有些心神不宁。他时不时偷偷观察旁边的陈屿白，对方却已经完全恢复了那副冰山模样，仿佛课间那短暂的情绪波动从未发生过。他依旧高效地听课、刷题，在下课时偶尔摘下助听器隔绝噪音，一切如常。
但夏舒怀心里的疑团却越滚越大。那道浅淡的红痕，袖口的湿迹，听写时瞬间的迟疑，以及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指向某种他不愿深想，却又无法忽视的可能性。
放学铃声终于响起，教室里瞬间炸开锅。同学们一边收拾书包，一边哀嚎着晚上还要面对“小笙”加罚的两套数学卷子。
“怀哥！真不去网吧？释放一下压力啊！”余之文不死心地凑过来。
“不去不去，再不去释放，我妈就要来学校释放我了。”夏舒怀心不在焉地敷衍，眼睛却紧盯着正在有条不紊收拾书包的陈屿白。
陈屿白收拾得很快，依旧是单肩背着那个旧书包，一刻也不停留地走向后门。
夏舒怀几乎是下意识地抓起自己的书包，胡乱塞了两本书，对余之文扔下一句“我先走了！”，便急匆匆地跟了上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跟上去，只是一种强烈的直觉驱使着他。他想知道，陈屿白放学后到底去哪里，会发生什么。
陈屿白步速很快，身高腿长，在人流中穿梭自如。夏舒怀不得不小跑着才能跟上，又生怕被对方发现，只好借着其他同学的掩护，鬼鬼祟祟地尾随。
走出校门，陈屿白没有走向往常回家的那个方向，而是拐进了一条相对僻静的小路。夏舒怀心里一紧，更加确信了有什么不对。他屏住呼吸，躲在一棵大树后面，看着陈屿白的背影消失在巷口。
他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咬咬牙，蹑手蹑脚地跟了过去，小心翼翼地探头往巷子里看。
巷子不深，尽头是几栋老旧的居民楼。而就在巷子中间，几个穿着其他学校校服、流里流气的男生拦住了陈屿白的去路。为首的一个叼着烟，个子不高，但一脸痞气。
夏舒怀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哟，这不是四中的大学霸吗？耳朵上戴的什么玩意儿？最新款耳机？”叼烟男生故意大声嚷嚷，语气充满了嘲讽，还伸手想去碰陈屿白的助听器。
陈屿白猛地偏头躲开，眼神瞬间冷了下来，像淬了冰。他紧紧攥着书包带子，指节泛白，但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只是下颌线绷得死紧。
“怎么？聋了？听不见人话？”另一个高个男生嗤笑着，推了陈屿白的肩膀一把。
陈屿白被推得踉跄了一下，后退半步，站稳。他依旧沉默，但那沉默里却蕴含着一种惊人的、压抑的怒火。
夏舒怀躲在巷口，看得气血上涌，拳头不自觉地握紧了。他几乎要冲出去，但残存的理智告诉他，对方人多，他出去不仅帮不上忙，可能还会添乱。
“听说你挺狂啊？次次考第一？很牛逼呗？”叼烟男生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碾灭，逼近一步，“哥几个最近手头紧，借点钱花花？学霸肯定不缺零花钱吧？”
陈屿白终于开口了，声音低沉沙哑，却带着一股冷硬的劲儿：“没有。”
“没有？”叼烟男生怪笑一声，“搜搜看！”
他话音未落，旁边两个男生就上前要抢陈屿白的书包。
就在这一刻，陈屿白动了！
他的动作快得惊人，完全不像平时那个沉默刷题的学霸。只见他猛地侧身，避开抓向他书包的手，同时右手手肘以一个极其刁钻狠厉的角度，精准地撞在其中一个男生的肋下！
“呃啊！”那男生猝不及防，痛呼一声，弯下了腰。
另一个男生愣了一下，随即骂了一句脏话，挥拳就朝陈屿白脸上打来！
陈屿白似乎早有预料，低头躲过的同时，左脚为轴，右脚闪电般扫出，狠狠地踹在对方的膝盖侧面！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更凄厉的惨叫，那个男生直接跪倒在地，抱着膝盖哀嚎起来。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叼烟男生和他身后剩下的一两个同伙都惊呆了，显然没料到这个看起来清冷瘦高的学霸居然这么能打，而且下手如此干脆利落！
陈屿白站在原地，微微喘着气，眼神像狼一样凶狠警惕地盯着剩下的几个人，那双总是平静无波的眼睛里，此刻翻涌着冰冷的怒意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戾气。他额前的碎发有些凌乱，唇下的那颗痣在紧绷的嘴角边显得格外清晰。
夏舒怀在巷口看得目瞪口呆，心脏狂跳，几乎忘记了呼吸。
他……他居然会打架？！而且这么厉害？！
叼烟男生显然被镇住了，色厉内荏地指着陈屿白：“你……你他妈敢动手？你给我等着！”
摞下狠话，他扶起地上还在哼哼唧唧的两个同伙，狼狈地快步离开了巷子。
巷子里瞬间只剩下陈屿白一个人。他站在原地，胸膛微微起伏，过了好几秒，那身凌厉骇人的气势才慢慢收敛起来。他弯腰，捡起刚才挣扎中掉在地上的书包，拍了拍上面的灰。
然后，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背靠着斑驳的墙壁，缓缓滑坐下去，将脸埋在了膝盖里。
那个姿势，充满了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脆弱。
夏舒怀站在巷口，看着那个蜷缩在墙角的身影，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了一下，又酸又涩。他之前所有的猜测似乎都被证实了。那些异常，那些沉默，那些冷硬……原来背后藏着这样的东西。
他忽然不敢走出去，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任何安慰或者询问，在此刻似乎都显得苍白而多余。
他默默地站在原地，看着陈屿白在那里坐了很久。
夕阳的光线斜照进小巷，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显得格外孤单。
终于，陈屿白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用手背狠狠抹了一把脸，站起身。他又恢复了那副平静冷淡的样子，仿佛刚才那个凶狠打架和脆弱蜷缩的人不是他。他整理了一下被扯乱的校服，重新背好书包，朝着巷子另一端走去。
夏舒怀没有再跟上去。他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那个挺拔却带着沉重负担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巷口的光晕里。
晚风吹过，带着凉意。夏舒怀慢慢握紧了拳头，心里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后怕，有同情，还有一种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的、想要靠近和保护什么的冲动。
那座冰山之下，原来藏着这样的惊涛骇浪。
他默默地转身，朝着学校的方向走去。一路上，陈屿白那双冰冷又狠厉的眼睛，和他最后蜷缩在墙角的脆弱身影，反复在他脑海里交错出现。
这个夜晚，夏舒怀失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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