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昏暗,宿管吹哨催促,学生纷纷回到被铁丝围起的宿舍,铃声响起,铁门落锁。
杨怡趁其他舍友回来前迅速洗漱上床,舍友的动静不小,下床的女生好像爬上了她的床沿摇晃她的小腿,她们聊各种八卦,问她有关陈延江的问题。
她一律不理,只闭眼装睡,各种声响都逐渐变成助眠的白噪音。
初三那年寒假,渝市下了几十年来第一场小雪。
陈延江只套了件单薄的卫衣,独自骑着自行车从荒凉的乡路骑到镇上的诊所,马路上大货车来来往往,嘈杂的轰动声从他的耳膜一直传到心脏,震动得心慌。
到诊所取药出来,已经傍晚了,天色昏暗,紫蓝色的云蔓延开。
细小的雪点淋白了他的头发,冻红了裸露在外的脸,耳朵,手指,他呼出一口热气,在空中凝结成雾。
他看了会灰蒙蒙的路牌,往和家相反的方向骑去。
随着渝市中心工业区的建设,以及交通工具和互联网的发展,海阑县的人口不断外迁务工,渭村除了一些年迈的老人和留守儿童外几乎就没什么人口了。
渝市的夜晚比渭村热闹得多,来往的车辆,富丽堂皇的酒店,威严典雅的政府建筑,路边有些路边摊叫卖。
他骑着嘎吱作响的自行车在车流中穿梭,骑过红绿灯,商店,公园,最后在一个小区门口停下。
“你干什么的?”门口保安发现了他,大声问道。
陈延江的脸冻得发红,回道:“我……”
他还没想好说辞,几个小孩就嘻嘻哈哈地从里面打开门跑出来了,穿着羽绒服的大人不紧不慢地跟在后头,他们从陈延江身旁越过,门还开着。
见保安没搭理他了,陈延江赶快骑车进去了。
小区有二十栋楼,外型都是一个款式,侧面有标示栋数的牌子。
陈延江按照班级登记簿上的地址信息找到了第十六栋,一个往上数到十一楼,那楼层阳台亮着灯。
他仰头,雪飘到睫毛上,那片光亮在寒冬中如火焰摇曳,一眼就感觉到温暖。
爸妈拉过哥哥窝在沙发上看春晚,姐姐在厨房洗碗,杨怡帮她收拾完路过客厅,寒风从缝里溜进来,她拉开推拉门,站在阳台,往外眺望。
飘移的视线忽然定住,昏暗的雪夜里,澄亮的路灯下站着一个模糊的单薄身影,那人像发现她的视线,慌忙低下头骑着自行车离开了,于是她不大在意地收回目光。
第二天大早上,刺耳的起床乐吵醒了她,舍友陆续起床离开,她朦朦胧胧地睁开眼,对抗不了困意,爬下床把宿舍门反锁再躺回床上继续睡觉。
一直睡到自然醒,杨怡才慢悠悠爬起来洗漱,莫名感觉一股凉意,往外看发现居然下雪了。
“下雪了,真稀奇呢~”
一道轻佻的嗓音在背后响起,杨怡警惕地转过身去,没有人,她心底发凉,突然眼前闪出一双黑色的眼眸,她吓得往后退,碰到了水槽边。
一个莫约十七八岁的红发少年倒挂在天花板上,朝她露出戏谑的笑容,然后敏捷地翻身落到地板上,“嗨,同学,为什么逃课呢?”
“你是谁?”杨怡不动声色地挪动到门边,察觉到危险就往外逃。
“紧张什么?我也是同桌哦,跟你男朋友是一个阵营的,让我想想,你叫杨怡对不对?”
“我和他不是男女朋友,你的名字是什么?”杨怡抬眼看他,眼神坚定严肃。
“不认识我啊?”少年不满地耷拉嘴角,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打听打听一中的谢竣,名气不会比五中的你男朋友差的,难道你不觉得这里有些地方像一中吗?”
她先入为主了,再加上没见过五中,而对一中的记忆也已经模糊,现在想来虽然建筑都很破烂,但崭新广阔的操场和校道都很熟悉。
“陈延江不是我男朋友。”
谢竣满不在乎地倚靠住门口,咧嘴挑衅地盯着她,“他不是,难道李昀是?陈延江这个贱人居然还没把你搞到手……”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尾音带着震惊的语调,视线下移,他的心脏插着一把小刀,鲜血迅速渗透了黄色卫衣,而握住刀柄的那双手颤抖又坚定地用力往里摁。
一如她颤动又绝不偏移的眼眸。
谢竣缓慢地用手覆盖住她的手背,感觉不到丝毫痛意,他兴奋地舔了下嘴角,少女冷漠地同他对视,凌乱的长发贴在白皙的脸庞上,她的长相清纯,五官柔和,却无端让人感到疏离,如月下寒霜。
“你拿什么证明你没有恶意?就算是又怎么样?我不想和你有什么关系。”她简而言之就是你话太多。
下一秒她狠力拔出刀身,连同他的手都甩开,谢竣的身形摇摇欲坠,紧接着被她毫不留情推到地上,拉开的门底被他的腿抵住,她猛力拉开,门框底在他腿上划拉开一道长长的血痕。
谢竣躺倒在地上,看着杨怡清瘦的身影离开宿舍,无奈地撇嘴,陈延江这个神经病无缘无故下什么雪,冷死了。
杨怡跑出来才发现自己还穿着夏装校服,寒意后知后觉从脊椎蔓延到全身,血管收缩,心跳加快。
她不免打了个寒噤,一头扎进饭堂里。
时钟指向十点二十五分,居然有几十个学生在饭堂里玩手机、吃早餐、玩占卜游戏,最离谱的还有从后厨偷锅偷食材的,被饭堂大妈发狂地拿锅铲追逐,匆忙路过她时还不忘朝她点头打招呼。
她原本只想安静地坐下吃完早餐,学校广播突然响起,不带感情的机械女音在饭堂里回荡“二年级三班的杨怡同学今早无故旷课,如果你听见广播请立刻赶往校长办公室,或者有发现本人的同学请立刻告知她。”
“本广播再重复一次……”
完蛋了!
杨怡想立马把食物倒掉然后跑回宿舍躲起来,可她脑海里模糊地出现第四条规则,这起身的一会犹疑,已经让一部分同学看向她了。
突然有个人指向她大喊道:“她不就是二年级三班的杨怡同学吗?杨怡同学,你听见没——?”
她条件反射地扭头看去,刚刚还躺在地上的谢竣完好无缺地翘腿坐在饭桌上,大声地指着她道:“大家快来啊,杨怡同学在那呢!”
随着饭堂里几十名同学以及工作人员的眼神投来,杨怡反应过来想跑,却惊恐地发现自己动弹不得。
规则第一条,违反。
同桌保护期倒计时十秒开始。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杨怡额角的冷汗滴下,谢竣笑眯眯地盯着她。
四,
三,
二,
一。
倒计时结束,同桌保护期无效,惩罚开始。
一瞬间空间陷入无边界的荒原,只剩下她一个人,六张闪光的牌悬浮在空中,狂风骤起,卷起朦胧的雾气和少女飘动长发。
“请随机抽取一张牌,作为你的惩罚。”
杨怡艰难地睁开眼睛,仔细看去,牌只有闪烁着金色符号的背面对着她,“只能随机?”
没有声音回复她,干燥的风从耳边呼啸而过。
她伸手触碰到第二排中间的牌面,那张牌缓缓翻过来,她在狂风中尚未睁眼看清,谢竣欠揍的声音已经响起:“哟哟哟,运气不错嘛,‘午夜捉迷藏’——这可是你男朋友研发的游戏哦,不通关你就放心砍死他吧~”
午夜捉迷藏:1.要从a栋教学楼抵达c栋教学楼四楼办公室。2.不能被任何人发现,否则任务失败,直接死亡(视而不见不算被发现)。3.惩罚游戏通关则只需完成一张语文试卷作为惩罚。4.规则在游戏中无需遵守。
火光闪烁,随后被一口吹灭,杨怡把熄灭的蜡烛小心翼翼摆到地上。
外头地上铺满厚厚的一层雪,留下凌乱的脚印,月光是唯一的光源,学校只剩下清冷的银色。
学生穿着奇装异服在走廊巡视,寻找惩罚对象——杨怡,黑暗的教室里,她焦急地寻找能藏身地方。
突然一阵说笑声逼近,男男女女的嬉笑声穿透紧闭的门窗,在她心上打鼓,她紧张地吞咽了口唾沫,尽量保持冷静。
声音越来越大。
她在除了桌椅无处藏身的教室里摸索到了讲台桌中间的缝隙,紧接着用力一扒拉,腐朽的木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她瞬间汗毛直立,心跳快到了极点,无法思考。
浓重的灰尘和气味扑面而来,又是刺耳的吱呀声响起,与此同时门把转动的声音响起。
“她会不会在这里?”是一道男声。
“教室哪里能藏人,这么一目了然。”一道变声期粗粝的男声接话道。
她听见几道脚步声走来走去,还有碰撞到桌椅的刺耳的挪动声,杨怡咬紧下唇,屏息敛声,一动不动地坐在柜里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动静。
那几道脚步声突然重了,紧接着讲台被咚咚敲了两下,“你说她会不会在这个讲台下面啊?这下面好像空空的。”
杨怡吓得瞪大眼睛,大脑一片空白,她死死盯着那道缝,细细的缝隙外黑影恍惚地晃动着,摩挲的声音像锯子在她的大脑上拉磨,刺激得肾上腺素飙升。
三男两女相视一笑,漆黑的教室里,月光从窗户透进来,照亮他们半张脸,嘴角一直咧到耳根,露出血红的肉和排布紧密的利牙,令人不寒而栗。
扣柜的动静停下来了,他们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与其抓她,不如玩点游戏,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老大可喜欢玩这个了。”
“哪个老大?”
“红毛老大吧,我们几个有什么真心话大冒险可玩?天天在这个鬼学校里晃悠。”
几个人的脚步声渐远,紧接着拉动椅子的声音响起,几个人玩了一会,无非就是犯了几条校规,喜欢谁但是成绩不够不敢谈恋爱,大冒险的内容也无非是惹怒老师,做一些没下限的事,或者是把正常人找出来关厕所让他犯规。
精神因紧张而亢奋,身体却本能地疲倦下来,后面她有些困倦地耷拉下眼皮。
直到听见陈延江的名字。
“诶,那个新来的正常人,她好像跟陈延江有点关系吧?不然他干嘛护着她。”女生的声音。
另一个女生急忙“嘘”道:“叫老大,叫名字你不想活了?”
男生开始叽叽喳喳“本来就是,他从来不来上课,好端端要当她同桌干嘛?你没跟她一班,啧啧啧都不知道老大那股黏糊劲。”
“对喽,何然还跟我吐槽,就动了那女的一根毫毛,老大跟发疯一样发飙了,以前他鬼影都不知道在哪,啥也不care。”
“还有今天神经病一样下雪了,妈的这是最南方三十几度的天,说下雪就下雪。”
“算了算了,没心情玩了,作业还没写完,走吧走吧,回去写作业。”
几个人嘻嘻一笑,心满意足地离开了教室。
过了一会,杨怡从柜子里爬出来,拍了拍脸上的灰,借着月光,她仰头看清时钟上的时间:1:20。
游戏提醒:必须在六点前抵达目的地,否则通关失败。
她警惕地靠近窗边观察了一下走廊,贴着门拉开一条缝隙,外面寂静得诡异,只有雪簌簌地落。
她呼了口气,推开门贴着墙面快走,沿着楼梯爬上二楼、三楼、四楼,从a栋有空中连廊一直通到c栋,她打算一鼓作气从连廊过去。
雪落的声音和狂风的声音聚合在一起,嘈杂的声音四起,远近都传来学生的嬉笑声,让她难以分辨。
楼梯口往左一转就是连廊,她贴着墙面踮着脚尖,往左一转,差点吓得叫出声。
有种说法人在极度惊恐时会失声,杨怡分不清自己是太惊恐还是够清醒,她下意识捂住嘴,后知后觉又捂住了狂跳的心,往后退两步,在毛骨悚然的同时感受到剧烈的危机。
那是一个相当逼真的人偶,和她外形一模一样,一举一动都模仿她,两只眼睛阴森森地黏在她脸上,脸上保持着瘆人的微笑,杨怡往后退两步,她便逼近两步。
她的身后,杨怡能看见拱桥似往上延伸的连廊两边站满了依偎的男女。
人偶嘶哑着声音“杨怡,杨怡,杨怡,杨怡”她举止像提线木偶的控手痉挛,发疯似地抽动着扑到杨怡身上,手脚死死缠上她,关节扭曲,眼眶暴突的脑袋撞到她额头上。
杨怡骇然地睁着眼,那双充血的眼睛狰狞地瞪着,离她的眼睛只有几毫米的距离。
杨怡几乎被勒得窒息,毫无反抗的力气,当她们的眼睛即将接触的瞬间,一只手用力揽住她的腰,把她揽进怀里。
眼前的视野瞬间宽阔,那只人偶的眼睛死瞪着她,紧接着以肉眼无法察觉的速度瓦解成一堆部件,散落在走廊地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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