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林湛走下公交车进学校门口对面的那家二十四小时营业的早午晚便利店。
推门进去，林湛在饮料货架上找到沈平乐要喝的石榴汁，到前台结账：“结账。”
前台小哥放下手机，拿起饮料扫一下：“五块。扫码还是现金？”
“现金。”林湛余光撇到收银机侧边的糖果，昨晚沈平乐给他的糖他还没吃，放在口袋里结果被自己弄丢了。
林湛拿起两根草莓牛奶味的棒棒糖：“一起结。现金。”
前台小哥扯了个袋子装起来：“七块。”
林湛将现金递过去，拎起塑料袋离开便利店，径直走向隔壁的手机维修店。
埋头拆零件的老板头也不抬：“欢迎光临。欸，是你啊？”老板放下维修工具，他记得这个男生，昨晚上大半夜来找他修手机，等他修完已经凌晨一点了。
“嗯。”林湛走上前：“你这里的二手机多少钱？”
“几百的都有。”老板从脚底下搬上来一口箱子打开：“你看看有没有相中的。”
林湛不挑，手伸进去拿起哪个就是哪个：“这个，多少钱。”
老板看一眼：“五百。”
林湛把口袋里的现金都掏出来，捡了几张较为崭新的毛爷爷递给他。
老板伸手接过，看到他手指上贴着创可贴，随口问：“手怎么了？”
林湛将衣袖往下拉了拉：“刀划了一下。”
“哦。”老板面色不改：“昨晚不是刚把手机修好吗？”
林湛收敛起眼中汹涌的情绪：“坏了。”
“坏了再买新的就是。”老板把他刚挑的手机放回去，箱子搬回桌底下，边捶腰边走向身后的架子上，在其中一个盒子里挑出一款淡粉色的手机。
“男生一般不用这种粉嫩嫩的颜色，给你配一条原装的数据线，再送一个手机壳。五百卖你。”老板在盒子里挑挑拣拣，去拿包装盒时中途收回手：“你直接用是吧，我就不给你套盒子了啊。”
林湛站着不动，这个粉色手机原价不会是五百块，再加上原装的数据线和手机壳。他知道也许老板看出他的窘境，在以自己的方式帮助他。
可…他不值得。
老板见他不动，哐哐装起来塞他手里，桌上的五张毛爷爷他拉开抽屉放进去。
“一手交钱一手交货。我可提醒你一句啊，一会儿你们教导主任该站学校门口逮人了。”
林湛压下心底的酸涩：“谢谢。”
“多大点事儿啊。”老板绕过柜台到门口的冰柜拿出两罐冰镇可乐：“你和我儿子差不多大，如果他还在，应该和你一般高。”
林湛看向他。
老板把可乐打开递给他：“快去学校吧。”
可乐的凉气传入指尖，掌心被杯壁的水雾浸湿，林湛笨拙地拿出一只刚买的棒棒糖给他，算是回礼。
老板笑着：“牛奶味的啊。我收下了。”
“嗯。”林湛抬脚缓缓走向门口，推开门又回头朝里看。
老板摆手：“走吧。”
林湛收回视线，下了台阶关上门。
阳光刚好，林湛仰起头额前的头发分散开来，露出微红的眼眶，暖洋洋的太阳光洒在他身上，一身冷气全然褪去，暖意自上而下遍布全身。
睡过午觉打着哈欠朝教学楼走的沈平乐恍惚间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揉揉眼睛，嗓音带着刚睡醒的朦胧：“林湛？”
双方距离拉近，林湛把手里的塑料袋递到他面前。
沈平乐低头看，袋子里正躺着他要喝的石榴汁呢。
“你带了啊！”沈平乐说。
林湛：“嗯。”
“你手怎么回事啊？”沈平乐眼尖看到林湛手指上的伤，石榴汁的喜悦冲到一半便被浇了下去，他小心抓住林湛的手腕，将林湛贴着创可贴的手指举到眼前。
这般火热的视线林湛招架不住，结巴着：“不，不小心划了一下。”
沈平乐凶巴巴地瞪他，要不是看到林湛头顶的小苗颤颤巍巍，他还真要信了林湛的大鬼话。
不小心划了一下，这得多不小心才能划出这么大的口子啊。
沈平乐凑近轻轻吹了吹，眼眶泛起热意，嗓音带着哽咽：“疼不疼啊。”
他哭了？
林湛慌乱得手足无措，想要安慰人，却磕磕巴巴吐出一句：“对不起。”
沈平乐差点吹个鼻涕泡，抬手给他一拳，“道什么歉啊你。”
林湛觉得他好像是被小猫抓了一下，不痛不痒，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走吧。我们回教室。”沈平乐接过塑料袋提在手里，手勾着林湛的小拇指一晃一晃的，林湛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沈平乐肉乎乎的小脸。
他第一天来时就看出沈平乐与他人的不同，沈平乐皮肤白，虽然看着好说话但极有原则，热心的同时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可他不懂，沈平乐为什么要勾他的手指。
沈平乐的手又白又小，也很软，比大多数女孩子的手还要好看。不像他的，满是细小的伤痕，掌心还有一道极为丑陋的疤痕。
“我靠。林湛，怎么没有我的份啊。”吴磊丝毫不见外，一嗓门嗷嗷的教室里正在醒神的同学一个激灵。
沈平乐拿出几个一次性纸杯，每杯倒了一点，推到吴磊手边：“喝吧。”
“嗷！”吴磊仰头一杯干，吧唧吧唧嘴，只有一股淡淡的石榴汁味道，“乐乐，你敢不敢多给我倒一口。”
“你问林湛呀。”
沈平乐把问题踢给林湛的同时给他倒了满满一杯石榴汁，林湛看他，沈平乐幸灾乐祸地笑着：“你喝。”
说着把杯子往前推了一下。
吴磊手指在课桌上交叉着跳跃到林湛袖口边，揪住一点布料扯一扯，夹着嗓子可怜兮兮道：“湛湛~”
“呕！”杨昊一把锁住那散发厄运的喉咙：“磊子你正常点啊！”
吴磊翻着白眼，手指抠着脖子上的手，勒得他声音都要挤不出来：“松…松开！”
杨昊是班级里的体委，身高体壮。
据说曾经一胳膊拎起一个欠揍的男生，提溜小鸡仔一样扔出去。
依吴磊的话来说就是，一拳能把他门牙打掉。
林湛眼底浮现一抹笑意，手轻握纸杯。
沈平乐抬抬下巴，示意他快喝。
这个品牌的石榴汁他喝过几次，酸酸甜甜，层次感很是丰富。
石榴汁的味道醇厚微带涩味，犹如初夏的微风。
林湛端起纸杯放到唇边，在沈平乐期待的目光下喝了一口。
沈平乐无声地问他：“好喝吗？”
“好喝。”说着林湛像是为了印证话的可信性，一口气喝完杯中剩余的石榴汁，眼中带着他未察觉的笑意。
头顶的小苗颤颤巍巍的抬起腰，两片枯黄的小叶子晃了晃，随着一缕微光拂过，笼罩住小苗的黑气似乎淡了些。
发觉这一现象的沈平乐格外惊奇，伸手摸摸那薄嫩缺乏水分的叶子，鼓励他驱散黑暗，摄取外来的营养，迎接新生。
叶片卷缩几下，展开时叶心的黑灰色褪去，露出深埋多年的翠绿。
吴磊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他，摸摸摸，摸什么呢？伸头仔细看看林湛头顶，头发挺多，没有头皮屑。
这是摸什么呢？
沈平乐摸够了，一低头对上林湛充满疑惑的一双眼睛。
林湛睫毛真长，沈平乐原以为他的睫毛已经够长了。
没想到真正的睫毛精另有其人。
“林湛，你的眼睫毛好长啊。又长又翘。”沈平乐看得嘴巴不由自主地张开。
吴磊以掩耳不及迅雷之势掏出一张纸巾垫到沈平乐下巴处：“看归看，可不能流口水啊乐乐。”
沈平乐吸溜一口，问：“我流了吗？”
“没有。”吴磊趁机拿走沈平乐的塑料袋，快狠准地拿出里面的棒棒糖，“呦呵，双层的阿尔卑斯。”
杨昊没好气道：“还有两分钟就要上课了。”说完转身回了座位。
吴磊：“好吧，先不吃了。”
沈平乐眼睁睁看着属于自己的棒棒糖被吴磊占为己有，眉头微蹙，撅着嘴巴把他桌子上的便利贴撕下来贴到自己桌子上。
吴磊愣愣地瞧着他。
沈平乐没好气道：“棒棒糖换几张便利贴不行啊。”说着在吴磊头顶抓了一把。
吴磊：“……行，一整本给你都行。”
我头顶是什么看不见的东西吗？
下午第一节课教室里哈欠连天，讲台上教课的老师都被传染的打了好几个哈欠，实在受不了，把书一放，给他们放视频课件催眠。
下课铃声一响，所有人精神地能下楼去操场跑两圈。
林湛把本子递到沈平乐面前，沈平乐低头看，是上节课的学习笔记，记录得很详细，重要知识点特意用不同颜色的笔圈出来。
“哇。”沈平乐接过来，“这是给我记的笔记吗？”
林湛承认：“是。”
他坐在沈平乐后面，上节课沈平乐脑袋一点一点的，于是顺手帮他记了一份笔记。
“好详细啊。”沈平乐放到桌上，和自己做的惨不忍睹的笔记放在一起比较，完全没有可比性。
林湛的字太好看了，不像他的字，不站不爬的，每次语文总会扣掉他两分卷面分。
吴磊装作不在意地看一眼，毫不犹豫转身，大丈夫能屈能伸：“哥，笔记我能抄一份么？”
“嗯。”林湛把笔记本给他，吴磊接过便转过身开始抄。
他已经尽力抵抗瞌睡了，都怪天气暖和，舒服得他想就地而眠。
下午两节自习，将第一节落下的补回来，复习前面的预习明天老师会讲的。
课间去厕所他们都是跑着去的，沈平乐做了两套化学试卷后便实在做不进去了。
他的成绩在a班是吊车尾，平常该学学，烦躁了就停笔看看漫画。
吴磊羡慕地看了眼沈平乐，吴磊属于勤能补拙型，肯吃苦，经常偷偷内卷，放假了问他在家做什么，他说打游戏实际在写题，拉肚子蹲厕所半小时不出来，同学以为他把自己拉晕过去急的直拍门，结果他边拉边刷题，晚上睡觉还要带着耳机听英语听力。
沈平乐画完一张速写，抬头扫视一圈，教室里没有一个人收拾书包。
干嘛呢？
搞内卷呢？
桌子里的手机震动，沈平乐拿出来看，是妈妈发来的消息。
妈妈：[乖乖，我和爸爸今晚在家，爸爸现在在做你最爱吃的炖牛肉噢。]
妈妈：[附图]
妈妈：[我和你们老师请过假了，司机快到校门口了呦。]
平安喜乐：[好的妈妈。]
“三磊，今天晚自习我不上了。”沈平乐说着把作业塞到书包里。
吴磊咬着笔头：“你回家啊？”
“嗯。”沈平乐示意他让开一点出去，“我爸妈他们回来了，我要回去和他们一起吃晚饭。”
吴磊：“哦。你明天来了别忘了给我带好吃的啊。”
“不会忘的。”
沈平乐双手抓着肩带，看起来乖乖巧巧的：“林湛，我回家了哦。”
林湛停下笔抬眸看他，石榴汁放在书包外侧的口袋里，沈平乐今天背的书包和那天晚上给他的那个很相似。
“好。”林湛学着每次放假老师的口吻：“到家了可以给我发消息吗？我会回复的。”
“当然可以啊！”沈平乐没想到林湛会主动要求这个，一双漂亮的杏眼圆溜溜地看着他。
“还有，”沈平乐对吴磊说：“你待会去吃饭带上林湛哦。”
吴磊皱眉，怎么感觉怪怪的呢？
“乐乐，你怎么一副老公出差不放心娇娇软软的小媳妇独自在家，拜托闺蜜照看的社会青年呢？”
沈平乐抬起下巴：“那你会煽风点火，怂恿你的好姐妹离开我吗？”
吴磊摇头，双手交叉：“当然不！”
沈平乐满意点头。
吴磊缓缓道出后续：“我只会和他一起扒光你身上所有的钱，然后物色下一家！”
下一家？
下一家能有他好看？
下一家能有他家有钱？
下一家能有他的千万级别的审美？
沈平乐用一根手指挑起林湛的下巴，林湛错愕地与他对视。
“林湛，我好看吗？”
林湛仔细地观察他，认真回答：“好看。”
吴磊捂眼睛：“没眼看没眼看。”
沈平乐收回手，脸颊微红，语速略快：“我先走了啊。林湛，明天见。”
林湛：“明天见。”
吴磊看俩人这个腻歪劲，做题的心思也没了，转身拍林湛桌子，“林湛，耗子，咱们吃饭去？”
杨昊刷一下站起身，他还以为这三个人要卷到晚自习下课呢。
“走着。”
“好。”林湛收起试卷，跟在两人后面出了教室。
角落内卷的三人先后离开，其他同学猛松一口气。
大佬带头卷，简直不给他们活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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