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少觅熟练的进入住院部电梯，乘上七楼。
手机叮咚一声提示。
程少觅再次连开聊天框，回消息的不是备注姐的那栏，是陈哥发来的消息。
程少觅点开，一串语音入耳，语气里是隔着屏幕都压不住的高兴。
“小程有大活！五百一天，明早七点，你在环西路等着吴胖子来接你。”
五百。
白日搬货时手臂的酸痛还未恢复，程少觅指尖在屏幕上挪动，边回消息边往走廊通道走。
702病房门推开，病房与走廊一样，充斥着消毒水味，床上被褥微微凸起，隐约能看出一个人形。
从头到脚，被褥盖得很严实。
程少觅把手里提的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打开盖时热气扑面，一股香味散开。
“姐，今天晚班耽搁了一下，明天我会来早点。”
勺入汤中，筷子整齐摆放好后，程少觅拍了一下被褥。
“姐。”他轻叫了一声，“我带了鲈鱼汤。”
被褥下的人毫无动静，程少觅站起身，提起角落的热水壶，自说自话。
“我出去接点热水。”
门吱呀一声又合上了。
被褥角动了一下。
接热水的人不多，程少觅很快就接满一壶，不过他没有回去，而是站在空旷的过道，仰眸望着天花板发呆。
白炽灯光些许晃眼，手臂酸痛阵阵上涌，程少觅后脑勺枕着冰冷的墙壁，额前先干透的发丝凌乱散开，一缕发丝划过山根的黑痣。
水流再次响起。
白衣护士习惯拧开保温杯盖，接着水龙头涌出的热水，余光瞥见程少觅站在那，她开口提醒。
“程多余家属，该续费了。”
上次缴费在月初，现在快月末了。
程少觅嗯一声，腾出手按了一下手机，这次手机没亮，电耗尽关机。
旧手机即便电充满，一整天都没怎么用，电量还是耗得很快。
程少觅把手机揣进裤兜里，重新提上热水壶穿过通道。
病房里的鲈鱼和白汤吃了几口，剩着大半没动，汤已经泛凉了。
程少觅一言不发，快步出医院，到附近的食摊买了碗薏米粥送回病房。
薏米粥散着热气，程少觅缓和呼吸，看着病床半晌。
“姐，我明天再来看你。”
这次病房门合上，桌上的餐盒被热腾腾的薏米粥替代，房内恢复了安静。
快九点了，程少觅气喘吁吁赶到站台的时候差点错过最后一班公交。
这一次，公交车上除了打着哈欠的司机，就只有刚从医院出来的程少觅。
空调吹动的声音充斥着耳膜，程少觅抓了把头发。
发丝已经干透了，后脑勺吹着空调风隐隐作痛。
程少觅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上回家的斜坡，六层漆黑的楼梯。
鱼汤一热，将着剩下的拌冷饭吃凭着本能塞了几口饭，程少觅头都要磕碗里了。
直到隔壁传来砸碗声，程少觅才勉强睁开眼睛充上手机，匆忙吃完饭倒头就睡。
黑夜逐渐泛起鱼肚白，一丝亮光透进。
程少觅艰难睁开眼睛，脑子缓慢运转，镜子倒映出眼下一层淡淡的乌青，他匆忙洗了把脸换上工作服下楼。
冷藏车停在岔路口，吴胖子打着哈欠，口水丝拉老长，被朝阳照得泛光。
见程少觅坐上副驾，吴胖子眯着眼睛，声音带着浓浓困意，“昨晚上你走后又来一批货，是城南山一个公寓订的。”
“举行啥生日会，订的货还挺多，齐高去开另一辆车拉货，今天有得忙。”
吴胖子口中的齐高，就是昨天一起搬货的老哥，程少觅点头。
车打着火，皮革与汽油混杂的味道散开，程少觅有些泛晕，从口袋里摸出口罩戴上。
吴胖子从后视镜看了副驾话少的青年，在车启动时，瞌睡醒了大半。
“小程，吴哥我偷摸告诉你，今天除了搬工，还能得个红包。”
“有钱人办生日宴会可讲究，保不准是个大红包，要是再给赠品啥的你大胆接。”
吴胖子嘿嘿一声，“难得接这单子，你就和吴哥我一样，敞开拿就好。”
“在外面混，脸皮就得管厚。”
吴胖子的说话声混杂着车里吵耳的音乐，皮革的气味让胃泛酸。
程少觅忍着难受，点头回应吴胖子，也不知道吴胖子看没看到，反正人是哼着小曲。
车从老城区驶过，等待红绿灯的间隙，吴胖子嘴闲不住又骂起来。
“妈的，有钱人往山里跑，牛马往城里挤，挤来挤去，一套房贷款利息都还不完。”
车转弯驶离红绿灯，跟随导航指挥，沿着新修的柏油路前进。
程少觅闭着眼，用假寐分散晕车的难受和眼睛的干涩。
车停在了山脚，吴胖子头探出车窗，同保安登记完身份后重新发动车。
一撇头就瞧见程少觅脸色发白，吴胖子诶一声，“小程你晕车啊？”
“有点。”程少觅声音沙哑。
“马上就到了。”吴胖子一脚油门驶上坡，一个偌大别墅入眸，管家早已等待。
吴胖子一瞅管家着装正式，西装配上一丝不苟的发丝，吴胖子不禁吸气收肚腩。
别墅外有两条道，一条正式入园的大道，一条后勤搬货车的备用道。
冷藏车绕了百米，停在别墅后方，管家礼貌一笑。
“小程，到了。”吴胖子戳了程少觅一下。
程少觅睁开眼睛，取下口罩，利索下车。
皮革气味被新鲜空气替代，难受的胃部缓和了些许。
吴胖子打开冷藏车，灵活翻上车，卸下两箱货。
搬的第一趟，管家带路进后厨，绚丽的灯光照亮，每一件厨具干净到反光。
五六个厨师有条不紊，备菜切菜或是揉面准备糕点，后厨宽敞到不可思议，是租房的好几倍大。
程少觅看了眼就收回目光，把手里的箱子放在指定的备菜处。
第二趟是自己记路，管家又去忙别的事了。
吴胖子咋舌，“感觉我这辈子白活了，一个后厨间比我家都大。”
程少觅抬眸，“和家人在一起就很好。”
不管房子大小，和家人在一起最重要，小小的家也能承载满满的幸福。
“说是这么个说法，就是觉得——”吴胖子一使劲，又搬出一箱，这才补上没说完的话，“就是觉得落差大。”
亲眼看见这些，不可避免的还是感觉落差大。
程少觅听此话抿了抿唇，没说什么。
吴胖子看着冗长弯曲的小道呼出一口气，果断抽出落灰的小推车。
“小程你卸货，我推车送进去。”
“好。”
程少觅利索的搬下一箱放在车口，吴胖子接过装上推车，拖着送后厨，倒是省了好些力气。
一趟接一趟，卸完所有货，吴胖子抹了把汗，“你说我这天天运动着干重活，大油肚怎么就消不下去？”
程少觅盯着吴胖子圆滚滚勒紧工作服的肚子，眨了一下眼睛。
吴胖子瞧见程少觅这样，乐呵一笑，“别瞧我现在胖，我年轻也是你这样，又瘦又高。”
“吹牛逼吧你。”
齐高已经开车过来了，车一歇火就听见吴胖子这句话，想都没想就堵话。
“赶紧搬，雇主要十点前卸完货。”
第二趟有两辆小推车，送起货来快很多，九点半就搬完了全部。
程少觅正要拉开车门，齐高擦着手走来，一句话拦住了他，“刚宋先生说车库那边有几件货也需要帮一下，多加一百。”
吴胖子嘶一声，“乖乖，啥货啊？”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程少觅跟在两人身后，宋先生也就是管家在最前带路。
纵使已经做好了准备，真正见到满车库豪车的时候，还是沉默了一下。
认识的不认识的，像集手办似的停放在那。
角落一个近两米高的大箱子格外醒目。
好好的车库，怎么会多一个突兀的箱子？
“先把箱子放倒。”齐高指挥。
把箱子横放，抬上拖车勉强够用。
不知箱内何物，程少觅和吴胖子搭手时，动作刻意放轻。
箱子一侧刚搭拖车上，一道含着起床气的沙哑声音从身后传来。
“何景你要是不给一个骚扰我睡觉的正当理由，下次别想再借我的车。”
程少觅回头，一头茶栗色的炸毛卷发闯入视线。
来人手持电话，是刚睡醒的困倦和被打扰的烦躁，身上的灰色睡衣都没来得及换。
那双偏圆的眼睛与满头卷发弯曲的弧度相衬，本是阳光的长相却被愠色破坏。
这个人，是昨天撞车的司机，也是昨天说程少觅长发娘炮的卷毛。
卷毛没发现程少觅的目光，怒气冲冲走向放倒在地的箱子，一脚踹上去。
箱子哐当一声裂开，卷毛拖鞋飞了，瞳仁一缩，手机脱手而落，伴着怒骂声起。
“艹！”
“何景你有病是吧！躲箱子里干什么！”
裂开的箱子里，蹦出一个大活人。
顶着满头拉菲草的人这么一跳出来，在场的人或多或少都被吓着，尤其是半梦半醒的卷毛。
何景扒拉掉头上的拉菲草，露出干净的面庞，笑眯眯伸出手，“昨儿个你说的，要是能吓到你就把车借我开。”
“……”
谢肆意踹了何景一脚，丢过一串车钥匙，“滚。”
何景开溜前还丢下一句，“你车技不行怎么还急眼啊。”
吴胖子和齐高对视一眼。
有缘啊，这俩正是昨天开跑车出车祸的主角之二，合着昨儿个开跑车兜风是为生日提前庆祝。
谢肆意光着一只脚，似觉得刚才在那么多人面前卸了面子一般，他扭头扫过三张陌生的脸，正要赶人时，莫名觉得程少觅长发和工服莫名眼熟。
目光停留瞬间，谢肆意想起来了，是昨天路过的娘炮。
没有帽子的遮挡，侧扎起的长发与面庞完全显露，额前的碎发时不时扫过眼皮，和山根上的痣，那双眼睛的眼神很冷淡。
谢肆意眉头一皱，语气不善。
“看什么看？”
程少觅什么都没说，只是淡淡扫过谢肆意光着的脚和甩飞的鞋，停顿三秒后被吴胖子拉走了。
谢肆意眉头皱得更深了，他穿上鞋快步追上程少觅。
“你刚才那眼神是什么意思？”
事还来不急挑，谢肆意就被宋管家拉住了，“冷静点，董事要回来了，而且今天是你的生日宴。”
谢肆意不情不愿，程少觅却冲他无声比了个口型，谢肆意瞬间就炸毛了。
“他骂我！”
“那娘炮骂我！”
“他骂我傻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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