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余从陆地返回海洋的那一刻,双腿便化作绮丽的鱼尾,蔚蓝色海洋犹如母亲般,咸湿海水包裹住他的鳞片,仿佛在庆贺他的归来。
鱼群自他身边游过,虞余摆动尾鳍,向着深处潜去。
身后海面化作碎银,迅速被深邃海水吞噬。
更深处便是嶙峋起伏的海底山脉,绚丽的珊瑚礁倒映在虞余瞳孔中。
很陌生的海域,很熟悉的海洋。
毫无征兆地,虞余想起了三十年前,他刚即位人鱼王的时候。
海洋各地忽然掀起一阵讨伐陆地生物的浪潮。
在当时的极端主义者看来,陆地生物本就不该存在,他们只是提前了这一进程。
虞余自小便心高气傲,虽然一样瞧不上陆地动物,但这并不能成为他被忤逆的理由。
在他还未通过这一行为的时候,很多海洋动物就已经自发组织了起来,领头者是一条名为卓拙的人鱼。
当然,以虞余眼高于顶的眼光,之所以对卓拙印象如此深刻,除去他叛党头头的身份,还因为他有一条与大海颜色也很接近的墨绿色鱼尾。
在海底深处,卓拙的尾巴依旧能折射出粼粼微光。
不可否认,连当时初次看见这一尾巴的虞余都心里为之一叹。
也是因为这条尾巴,虞余在最后放了卓拙一条命。
只是将他关押在海底监牢中。
刑期是,永远。
之所以想起这件事,是虞余在看到周围的海域时,内心泛上一阵奇异的熟悉感。
他的鱼尾疾速摆动,周遭被搅得一塌糊涂的海洋,一如他此时的心情,乱七八糟。
骤地,记性不好的虞余恍然。
哦——三十年前被海洋各族讨伐的陆地,原来叫幸运大陆。
原先急促的动作一顿,他转头看了眼身后的海平面。
小兔子,不会出事吧。
-
雨大了起来。
连绵不绝的沉闷雷声中,雨水冲刷着一切,像是想要抹去所有痕迹。
卓拙歪了歪头,眉眼在雨中更加惊心动魄。
他的声音乍一听带着春风拂面般的暖色:“居然还有人认识我?小猫咪,你叫什么名字?”
猫黑黑听到那个称呼顿感恶心,人鱼青春永驻,自己看上去分明年纪比卓拙还大些!
黑猫压着嗓子吼道:“你到底要干嘛!杀了兔族族长的是不是就是你!”
卓拙眉头微蹙,过了几秒,状似明悟。
从腰间挂着的袋子里取出一个血淋淋的物件,面色明媚,粲笑道:“你说这个吗?”
猫黑黑目眦尽裂,那颗小小的、在不断的水泡下甚至开始有些泛白的东西,他不久前刚在兔丘的检测报告中看过。
正是兔丘缺失的心脏!
猫黑黑还想爬起来,他呼吸都疼,不断地倒抽气。
“你把兔丘的心脏,还回来!”猫黑黑嘶吼一声,又朝人鱼冲去。
卓拙浅笑。
这一次,猫黑黑连人鱼的尾巴都没看清,就又被击飞。
还没等他挣扎着爬起,卓拙已经拖着尾巴,靠近他。
嘴里说着:“你们陆地生物,好像都很倔强。我原本没打算杀那只兔子,谁让他沾染了不该沾染的东西,还一直说不出我想要的信息,他想报警让别人来抓我,虽然不怕,但多多少少还是有些麻烦的。”
“小猫咪,你觉得呢?”
卓拙蹲在猫黑黑身前,长着尖利指甲的掌心已经贴在了他的后背上。
下一秒,似乎就能要猫黑黑的命。
“你的身上也有那股气息。猫咪,只要你告诉我,鲛珠在哪,我可以让你死的痛快些哦。”
猫黑黑不知道人鱼在说什么,剧烈的疼痛下,他的眼皮半耷拉。
就在他即将昏迷的时候,一道唤魂一样的声音,将他从睡梦中惊醒。
“黑黑叔!黑黑叔!你在哪!”
——是白菟的声音!
黑猫动了动爪子,指尖还没来得及在地面上划出一道痕迹,卓拙的眉眼带笑,轻轻松松地就将他的指头掰断。
黑猫冷汗直流。
卓拙看着他无声说道:“不要不乖。”
一猫一鱼的身影隐藏在高大植物中间。不仔细看甚至根本看不到这里的痕迹。
黑猫看着白菟的身影径直地从自己面前经过。
一时之间也不知道是庆幸还是绝望。
就在他闭上双眼,准备接受命运的审判时,身旁的人鱼轻轻“啊”了一声。
猫黑黑感受到卓拙的掌心突然从自己后背挪开,紧接着便是一道鞋子落地的声音。
去而复返的白菟声音沙哑,但很冷静,衣物湿透,瘦弱的肩膀却很可靠。
他将黑猫警长挡在身后。
“黑黑叔,再坚持一下。”
-
白菟心脏狂跳,不安的预感在雨中到达极致,耳朵也变得更加敏感。
鲛珠在白菟胸膛上,散发出几近炽热的温度,却在看到卓拙的那一瞬间,消失的一干二净。
眼睛被雨水浸得几乎睁不开,白菟的手在脸上抹了抹。
余光瞥到了什么,动作骤地一顿。
他的目光顺着对面人鱼的精致的脸,缓慢下滑。
直到他的手上——那颗小小的心脏上。
兔子的眼睛瞬间弥漫血色。
卓拙看着白菟,却罕见地有些皱眉。
在他眼里,这只兔子也是来送死的。
但他在兔子身上,闻到了从未有过的浓郁的人鱼王气息。
——虞余!
卓拙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被判处永生刑期的那天。
他的漫长生命犹如画下了休止符,仇恨与不甘在他胸中涌动,他必须报仇。
向破坏他生活的罪魁祸首陆地,和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虞余!
“……你手里的,是什么?”白菟听到自己的声音这样说。
在漫天大雨中,他的话语与自己似乎也隔着薄薄的纱。
“你说这个?”卓拙声音轻缓,将心脏摊开在掌心,“哦——这是你们族长的心脏。”
他明知故问:“这个族长,跟你关系好吗?不好的话,我可是帮你报仇了哦。小、兔、子。”
下一秒,原本还在十几米开外的兔子已经到了近前,以一种人鱼也没看清的速度。
卓拙眉心不自觉一跳,鱼尾一甩,兔子的攻击快到卓拙只能躲避的程度。
不然,以兔子腿脚中蕴含的力量来看……
卓拙眼底一沉,他第一次在除了虞余以外的人身上感受到生命的威胁。
白菟嘴唇抿成一条直线,一向可爱的脸蛋上肌肉紧绷,带着近乎冰冷的苍白。
兔子的眼睛一眨不眨,一次攻击被躲掉,他丝毫不气馁,身体转换方向,紧接着便是第二次。
眨眼间,一兔一鱼已经在这片角落过手了十几招。
卓拙看到兔子的神情,不知怎的,忽地笑了出来,边狼狈地躲避边道:
“兔子,你让我想到了一个人——虞余,你认识吗?”
一听到熟悉的名字,白菟手上动作一顿。
却被人鱼迅速抓到这一瞬间的破绽,下一刻攻击便直冲他面门而来。
白菟反应很快。
身体近乎一百八十度弯曲,柔韧性拉到极点。
宽敞的衣襟被雨淋得黏在身上,反作用下,悬在颈间的项链便掉了出来。
虽然白菟眼疾手快,将幽蓝色的鲛珠拢在掌心。但还是被距离他仅半步之距的人鱼看得清楚。
就见人鱼神色一愣,忽而笑得癫狂,绮丽眉眼间尽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的喜色。
“兔子,你这可真是,让我惊喜!”
说完他瞬间便到了兔子面前,尖利指尖毫无遮挡地朝兔子上身刮去,指尖撕裂空气,带着刺耳破空声直逼白菟心口,带着不掩饰的疯狂与杀意。
白菟瞳孔急缩,后仰的极限姿态,让他难以瞬间发力后撤。
千钧一发之际,他并未选择躲避,而是将拢着鲛珠的右手,猛地向侧后方一缩,左臂格挡而上,硬生生迎向那利爪。
“撕拉——”
布帛撕裂的声音清晰可闻。
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赫然出现在白兔左臂上。
鲜血立刻涌出,将周围湿透的衣料,染成更深的颜色。
剧痛传来,而白菟借着这股冲击力顺势向后急退。
卓拙并未立刻追击,他抬起手,舌尖舔过指尖上沾染的温热兔血。
绮丽五官因那血腥气,和近乎确凿的发现,而呈现出一种狂喜。
“人鱼王的鲛珠,居然在你身上!”
卓拙的笑声在雨幕中扩散,带着扭曲的恨意。
“他竟将这东西给了一只陆地上的兔子!真是……可笑!”
白菟稳住身形,呼吸急促,雨水不断冲刷着他的手臂,血水混着雨水蜿蜒流下。
那双原本总是盛着无害的圆眼,此刻只剩下冰冷的警惕。
这条人鱼很强,白菟心想,还跟虞余有仇。
但白菟想不明白,他为什么要杀害族长。
愤怒与鲜血反让他的脑袋更加清醒。
“你是为了鲛珠而来。”白菟沙哑着开口,声音低的像在自言自语,“既然感应地这样准,为什么要去杀害族长?除非,你被人鱼剔除出了族群。”
所以一开始根本察觉不到鲛珠的气息,一开始他能感受到的,就只是虞余的气息。
他不敢完全靠近虞余,只能接近与虞余有接触的人。
而族长在出事前,刚在赛场与虞余独处很久。
当时的他,就是与虞余最接近的人之一。
但现在虞余走了,这条人鱼依旧留在陆地,那只有一个可能。
“虞余的离开,跟你有关?”
他在水底有眼线,不然怎么会知道鲛珠不在虞余身上。
卓拙正在极端的兴奋中,闻言不明意味地笑了笑。
“……聪明。”
白菟猜到了真相,心底却没有半分惊喜。
他的心被拉扯着。
一半是身后生死未卜的黑猫警长,另一半是眼前这个残忍杀害族长的凶手,一个与虞余有仇的危险人鱼。
他绝不能放虎归山!
他依旧敏捷闪避着卓拙凌厉的攻击,试图寻找反击的机会。
但眼神会不受控制地,瞥向黑猫警长倒下的方向。
这细微的破绽在高手对决中足以致命。
“战斗的时候分心?”卓拙嗤笑一声。
他的利爪目标不再是鲛珠,而是白菟暴露的脖颈。
人鱼滑不溜手,难得近战的机会!
只见白菟以一种近乎自损的方式,猛地侧身,让那利爪险险擦过颈侧,带出一道血线。
同时受伤的左臂不顾剧痛,硬生生格开卓拙另一只手的偷袭,右拳紧握。
“砰!”
蕴含着全身力量的一拳,精准地砸中了卓拙的胸口。
卓粹猝不及防,被这突然爆发的力量,打得后退了半步。
漂亮的脸上闪过一丝愕然,随即是更深的阴鸷。
他摸了摸胸口,那里传来一阵剧烈闷痛。
“有意思。”
卓拙舔了舔嘴唇,眼中的疯狂更盛,喃喃道:“一只兔子,拥有着这样的力量。上天总是这样眷顾你们这些陆地生物……”
人鱼眼底一片猩红,他一定要杀了这只兔子!
就在他们再次急速接近,生死仿佛就在一瞬间。
千钧一发之际,稻田之外传来一阵“嘀哩嘀哩——”的声音。
是白菟在路上报的警,警局终于来人了!
白菟又要欺身上前,想乘胜追击将这只人鱼捉拿归案。
也是在这时。
毫无缘由的,他的胸口一痒,全身忽地泛软,差点跪倒在地。
白菟不能在这个时候暴露脆弱,只能停住脚步,装作放人鱼一马。
决定只在一息间,连人鱼都没察觉他的异样。
临走前还在放狠话。
卓拙嘴角扯开一抹残忍的微笑。
“兔子,后会有期。”
嘿嘿,晚安!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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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再坚持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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