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仁把我按着送回家,我干妈正在客厅里哄那小崽子,赵德仁看到了,朝那小崽子重重地冷哼一声,拿药箱去了。
“谁把你打成这样!?”我干妈对着我惊呼。
我伸手把我干妈怀里闹腾的小孩儿揪着拎我怀里,一只手伸出去在这小崽子脸上盘核桃似的来回作恶,一边说:“没谁,干妈,我自己打的。”
我干妈显然不信,“为啥?”
自己打自己干吗?
赵德仁拿出消肿药,没好气地插进来:“——因为他该!”
“赵德仁你都多大了还沉不住气!孩子你也打?”我干妈气得伸手捶我干爹两下,怕他手抖把我弄疼,才收手作罢。
我和我干爹没说话,我说了他也不理我。
我干妈眼神在我俩之间来回看了看,破冰道:“这就是李诚那儿子?”
不知道只有她一个大人在的时候她遭受了什么,语气和我小姑那天像了个十成十:“简直混世魔王一……”
“不对,”她凑上来,看着在我怀里乖得跟条小猫崽似的小家伙,拉高声音气道:“原来是看人下菜碟啊——!”
“这小家伙鬼的,怪不得把我们家沉玦魂儿都勾没了……”
我朝我干妈笑笑。
我知道她在劝我干爹接受这小孩儿。
我干妈看我嘴角疼得发颤,挺嫌弃,让我别笑也别看她,说我太丑,她怕把她眼睛看瞎。
我:“……”
只不过从帅脸变成了肿肿的帅脸罢了,至于吗?
夫妻俩陪了我一夜,我化身太监头子,可给俩人伺候美了,第二天早上,赵德仁终于对我有点儿好脸色了。
“我知道你想干什么,沉玦,眼看拦也拦不住你,干爹就不多余操那个心了,”赵德仁说:“决定好了吗?”
“真不上学了?”
我点点头,很认真地对他说:“嗯。”
赵德仁皱起眉,思考了好几分钟,才长叹一口气,同我妥协——
“那你也别背着干爹去做那些危险的事儿了,干爹陪你把没办的事情都办完。”
“除了大院儿,原先凌峰在海上的物资都已经被卖了,你不会干也继承不了,往后,你来干爹这儿,干爹给你开工钱,行吗?”
我从来没打算过离开大海,我也离不开大海,因此,我清楚地听到自己作出了肯定的回答。
带着激动和感恩。
收拾好身上的伤,换了身儿衣服,夫妻俩带着我,我带着怀里的小崽子,一起出门儿了。
我们提前给赵智勇打了个招呼,他骑摩托车,带着我小姑,跟我们在镇上的户籍所见面了。
三千五,小崽子上到了赵智勇的户口上,这钱我掏的,当场从兜里摸出来,为此,令赵智勇狠狠挨了他哥赵德仁两巴掌!
转头,赵德仁又跟我道歉。
他知道我为什么去那种地方赚钱了,我是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了。
要上户口的时候,户籍员问“父亲”赵智勇:“孩子叫什么?”
赵智勇被扇了两巴掌,心里正烦着呢,“姓赵,随便叫什么都行,我闺女叫赵真,干脆叫这小玩意儿赵假吧,奶奶的,晦气东西爱叫什么叫什么!”
啪啪——
又是响亮的两巴掌。
“滚蛋!”赵德仁吼他:“有你决定的份儿吗?还爱叫什么叫什么,你怎么不叫赵狗屎呢?”
我脸是真疼。
想笑没法儿笑。
还是我怀里这贴心小崽子知道跟哥哥亲,咯咯咯对着赵智勇开始大笑。
户籍所一片沉静的室内,只剩这小崽子沙哑的咯咯咯声。
——他吃着药呢,但声带还没好全。
我抬眼,赵德仁威严十足,赵智勇则恼羞成怒,脖子往上红了一大片,胸膛呼哧呼哧喘着急气儿。
再看余光,我干妈和户籍所的工作人员默默抿嘴低下了头。
忍笑忍得挺辛苦。
太丢面儿了,赵智勇恶毒地睖了一眼我和我怀里的小家伙。
我侧挡住他恶心的视线,捂住这小崽子的眼睛,朝向了赵德仁。
正巧,赵德仁也看向我,说:“沉玦,你给取一个吧。”
给这小崽子取个名字。
对,我心想,我得给他取个名字,他得随我,姓谢。
取个什么名儿呢?
我脑袋一发散,不禁想起了我自己名字的来源。
我的出生,对我老妈和老谢来说,意义不亚于他们的初见和婚礼。
当我呱呱坠地,噙着泪在世界发出第一声哭嚎,这滴泪经由三个不同的眼窝,同时划过了三个人的脸颊。
他们是如此珍视我这个爱情的结晶,以至于根本为我取不出任何名字来。
——他们认为,世界上所有有美好寓意的词,都应该加诸在我身上。
于是,事业处于爆发期的老谢就花了一大笔钱,给我找了个挺有名儿的算卦道士,专门为我取名字。
道士说,我的一生辉煌灿烂,但命格大吉掺大凶、极盛则易衰,需要取一个能压住我命格的凶名才行。
我老妈当即就说:“叫谢沉玉吧。”
沉底的玉。
凶,但也可以有其他的解释,比如虽然沉了,但玉就是玉,既不是泥,也不是土,更不是其他任何。
“玉有些不妥,”道士捋捋胡子说:“还是不够凶。”
我老妈气得不行。
她的儿子凭什么不能是玉?
她就要我当玉!
因此,反反复复打磨之下,“玉”字被改成了“玦”字,意为缺了一块儿的玉。
我虽然是沉底的、缺了一块儿的玉,但我还是玉。
“沉玦?”赵德仁轻声叫道。
我陡然回神,压下胸口的酸胀,看向户籍员,说:“谢存,叫谢存吧。”
“谢谢的谢,存在的存。”
我本来打算叫他谢见,但思来想去,遇没遇见也都并不重要,存在了就谢,活着就谢,他不用干什么,就值得感谢。
“谢存。”我低头叫了叫。
小家伙抬头,圆圆的眼睛眨巴眨巴,用头蹭了蹭我的胸口。
“谢存。”我又叫。
他咿咿呀呀抬手。
我看懂了他的意思,顺势把他往上抱了抱。
停稳的瞬间,谢存抱住我,吻我的心脏。
他好像格外喜欢这个规律跳动着的器官,总在深夜把耳朵放在这里听。
“谢存,”我把头往下压,在他亲吻我心脏的同时,嘴凑到他耳边,蹭着他柔软的黑发,承诺一样勾起唇角低语:“哥的宝贝儿,小存。”
手续办得并不慢,我们一行人没等多久,谢存的户口就正式录入国家系统,他也正式成为了共和国的一名公民。
离开户籍所,几个人打算在镇上吃顿饭。
我让他们先找地方坐着点好菜,我自己去学校办个退学,办好了再来找他们。
赵德仁和我小姑想陪我,我拒绝了,我说我自己能行,他们没强求,反正都在一条街上。
等我走到学校,恰好学校也正是大课间,我收拾的时候不耽误他们上课。
“哎呦,万岁爷!”我同桌不好好写作业,眼神乱溜,一下就看到后门的我了。
他拍了拍靠走廊的斜前桌,“去!赶紧把一班宋吉叫来,就说他爸来了!”
“你怎么不去?”斜前桌疑惑。
“不能去啊,我脚疼,”我同桌面色十分痛苦地说:“我脚上长痔疮了!”
“哦,好吧。”斜前桌站起来去帮他叫人了。
经过我时还给我傻笑着打了个招呼。
“又欺负人呢?”我凑近说。
“我可没!”我同桌当即否定,埋怨道:“万岁爷你上哪儿去了,你走得太久了,你都不知道我身体出问题了!”
我无语,“脚上长的那叫鸡眼,痔疮人长屁股上!”
正前桌写着题呢,听我话,没忍住,扑哧一下笑出声。
我同桌闹了个大红脸。
“是得加强加强文化素养了。”我对着我同桌评价道。
丝毫没有犹豫,我从我上下桌洞里掏出一大摞干干净净的书和练习册,无私地说:“给!儿子,父皇要驾崩了,国库资产今日就尽数转于你手!”
我同桌凑上来狠狠围着我这堆东西看了一大圈,一张好奇脸最终扭成麻花,“我说,您能不能给点儿人想要的?”
他撇撇嘴,碎碎念:“净给些没有用的……”
我一个扬手。
这傻子缩成乌龟。
“啪嗒——”
一个笔记本摔他桌子上。
“哎嗐,”我同桌顺顺气儿,“原来是本儿啊,吓死了!我还以为是巴掌呢。”
我又一个扬手。
这傻子又缩成乌龟。
“啪嗒——”
又一个笔记本摔他桌子上。
眼看他要炸毛了,我赶紧按住他,把想给他的全都给他。
“书和练习册呢,我知道你自己的早扔垃圾桶了,你以后就用我的,全新的,没用过。”
“至于这几个本儿——”我说:“先前抽空儿整的知识点儿,从顶顶基础到压轴大题,就适合你这种智障使用。”
“那你用啥?”他推开,大喊:“我不要!”
我抬手一把盖他手上,按住桌子上这摞正在被他移动的笔记本和资料,压低声音,用从未有过的认真语气对他说:“我知道你想学,拿着它们考进你想去的高中,好不好?”
他应激似的要反驳,我没给他机会,自顾自继续道:“别听别人瞎胡说,什么先天性心脏病活不了多久、干什么都白费。”
“不!不是这样的!你能活得比他们都久,你要让你的每一天活得也都比他们更精彩,懂吗?”
他愣住了,我继续说:“收下它们,去你想去的地方,做你想做的事,别人说的没有用,你自个儿说的才好使。”
“那你呢!?”这个倔强又嘴硬的病秧子第一次在人前哭,泪水比任何人任何时候都汹涌。
“我有我自己的打算,”我笑着安慰他说:“你爹干什么都第一,没你操心的份儿!”
最后,我只拿走了我桌子里整整齐齐的二十二个黑色笔记本,其他的,全都零零散散送人了。
在我走向董月玲办公室的路上,宋吉背着书包终于追过来。
“刚考试呢,玦哥。”他上气不接下气地解释说。
我让他自己喘口气,先别急。
“你在教学楼里背书包干吗?”我看着他背上的黑色书包,挺好奇地问,“这离放学还早着呢吧。”
“我带了东西,给你的,玦哥。”宋吉乖乖说。
我问他包里装了什么,弄得这么神神秘秘的,他卖了个关子,说让我猜。
我想起他猪瘾大发,啃食辣条,变身唐老鸭的事儿,开玩笑说:“你不会带了头猪吧。”
大猪带小猪,走路不怕滑。
宋吉眼睛刷一下亮起来,本就崇拜的目光愈发崇拜,“这都能猜对!?”
我也惊了,“你上学带猪干什么!?”
不会给我当场掏出条嗷嗷嗷的小猪崽……吧?
拉链的声音破空响起,书包里果真装了头猪,金灿灿的,挺富贵。
宋吉宋吉,不愧是送吉。
这傻帽把他从小到大存钱用的小猪存钱罐给我了,满满当当的,看着就沉。
“神经病。”我推开。
“你肯定需要!”他一嗓子,把自己的眼泪都喊出来了,“你不要我就跟你绝交!”
我乐得不行,“别跟玦哥玩儿这套,不要,反正你玦哥往后也跟你见不着面儿。”
宋吉是这个学校除了董月玲以外最了解我处境的人,他也挺固执,又哭又闹又求又跪,用尽方法要我收下他的小猪。
最后,我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能收下,并在心里暗自打算以后找个他上学的时间,让他妈把这头猪收他柜子里藏好。
——什么时候他猪瘾犯了,把自己吃破产了,找到这小猪,他得给我磕两个。
“玦哥,你别去找爆炸头了,”宋吉叫住我说:“她不在。”
“嗯?”我回头。
“她最近休假不在学校,”宋吉抠了抠手,喃喃道:“你同桌跟我说你要去办退学……”
“你真要办退学!?”
我点点头。
宋吉沮丧地说:“你不用去找爆炸头,办退学直接去政教处找邢主任就好了……”
“谢了兄弟。”我没多想,把猪扔进我书包,和笔记本放在一起,拉上拉链,脚底换了个方向。
“玦哥——!”宋吉在我身后颤着声儿说:“我会想你的!”
我没回头,背身给他摆了摆手。
再见吧,大猪。
董月玲的办公室比政教处高一层,我没有上楼,因而也就并没看见、并不知道,董月玲的办公室,门旁边儿的名牌上,已经换上了另一个名字。
一滴都没了,被基友按地上,逼出来一章肥的,请吃^^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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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小猫崽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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