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
忽闻门开之音,她猝然睁眼,扭头一瞧,府衙的门已经打开,忙起身迎了过去:“大人,民女要寻人。”
还是那方才的门丁,看了看转身道:“跟我来吧。”
衙内点卯,传头梆响过七下,府衙的人陆陆续续上了衙,云锦跟随门丁一道路过正堂,向了侧堂而去。
到堂边一方红桌前,门丁便转身回去了,云锦便看到了桌子后穿着衙服的中年人,顶着俩黑眼圈,头也不抬,拿了纸笔,问道:
“何人报案,所寻何人?”
云锦上前,双手交握道:“竹村云锦,寻民女之夫。”
那人拿着笔在纸上笔下生风,写的什么她是半个也不识,隐约觉得有点乱糟糟,比起江郎那一手清秀好字差多了,她成亲之前,曾给沈大哥寄了一份信,告知成婚一事,江郎亲笔代写,她便觉得规整漂亮,后来年节书写祝语,村里的人都来寻他,她虽不识,但听得村中人人夸赞。
正想着,那人又问:“姓甚名谁,籍贯何处?”
笔尖略硬,写起来沙沙作响,那人也不计较,当下拿了往嘴里一抿,顿时唇齿上染了黑墨,手在纸上滞空少许,闻上方迟迟没有动静,这才抬了头。
“你莫不是逗我?自家郎君叫什么家在何处你都不知?”
“民女只知夫君江姓,名……”云锦犹豫一瞬,只好讲述道:“江郎前日上了竹村后山便一去不归,还望大人可以派人帮寻。”
那双星眸蒙了纱,好似要垂下泪来,不由地让人心中一软。
紧接着她听到对方撇了嘴,嘀咕了一句:“怕不是傻的……”
她未听清,便问:“官爷说什么?”
只见他上下将她打量一番,眼中莫名带了几分怜悯之色,摆了摆手:“好了好了记下了,你先回去等着吧,有消息府衙自知会你。”
有了官府的助力,云锦心中有了希盼。考虑着村子距离较远,因出来的匆忙也未带铜钱,只好再次走着回村,幸好在路上碰到了同村子里在镇上做生意的老伯,乘了车,一道回了村。
云锦回到竹屋已是末时,先是在院子里呆呆坐了一刻,腹中咕噜作响,两日未进水米,她早已饥肠辘辘。
进了灶房,看着摆放整齐的双碗筷以及整洁的锅灶,不由地眼眶一热,她忍住心中酸痛,想着有府衙相助,定是很快就可以寻得江郎了。
简单的熬了粥,热腾腾的米香,本该急需食物果腹的她端着碗,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
但她也不敢让自己闲下来,回了房将江郎的衣服鞋袜都拿了出来,坐在院中搓洗,一边搓一边念叨:“你出去这几日回来定是想换上干净的衣服,你那么讲究的一个人……这次绵绵可没有偷懒了……”
洗着洗着,一滴温热的水滴落在了手背之上,她垂着头,眼前越加朦胧。
暮色降临。
云锦看着山道仍是空幽一片,便回了房,并未合门,坐在床边看着几日前剩余的红烛一点点燃烧,沿着蜡身蜿蜒流下,仿若一道道血泪。
身体上与心中的疲累让她几乎坚持不住了,缓缓倒在床上,她将被衾尽数盖在身上搂在怀中,闻着上面淡淡的冷冽气息,仿佛江郎仍在身边,和衣而眠。
次日醒来,云锦口干舌燥,伸了一下酸麻的双腿,感觉到身上各处皆肿痛不堪,哑着嗓子唤了一声:“江郎……”
无人应答。
意识突然清醒,她坐起身,房间内仅有她一人,一切回溯脑中,清亮的眸子慢慢黯淡了下来。
在竹屋等了一日,没有见到府衙的人前来,她又去了山上,也不见一个衙内的身影。
心中泛起了疑惑,一直到了傍晚,她便又去了府衙,进了门直奔那方木桌。
两名小衙内正好路过,其中一人不由地多看了她一眼。
执笔的汉子慢慢悠悠地在那坐着,耷拉着眼皮,看起来快要睡着了。
云锦上前问道:“官爷,不知我夫君可有消息了?”
汉子看着她疑惑了一瞬,似乎又记了起来,摆摆手道:“说了有消息会通知你的,等着即可。”
“可是他已失踪四日,若是……”云锦不知内情如何,只是心中焦急,本想多言几句,却被他打断厌烦的驱赶起来:“行了!莫要喧哗了,府衙已经派人去寻了,应该很快就有消息了,回去等着吧。”
眼见无果,云锦只好转身向外走,正好看到先前路过的两名小衙内倚着大门晒太阳,一人一句的搭着话:
“好久没有出公差了,身子板都要躺发霉了。”
“我方才见头两日来报案的小娘子了,她的案子主簿怎的不派遣捕快去办?”
“你不知,那小娘子人长得是漂亮,可惜是个傻的。”
“况且县令大人不在,主簿代掌,估计也是寻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她站在门后,将一切尽收耳中,心中如淬了冰,四肢僵硬发凉,楞在那里半晌,才缓过神来。
原来竟是如此。
这两日根本没有人去寻她的夫君!
云锦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的竹院,依稀记着路上好似有人给她打招呼,将她拉到了牛车上,送回了竹村。
她呆呆地走,一直走,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觉得眼角有些湿润,抬头一看,竟是空中飘起了蒙蒙细雨。
树梢上已经挂了弯月,而她正身处后山。
下一刻,她跑了起来,任由枝杈草叶拂面,只一昧的在林中穿梭,跑的大汗淋漓,气喘吁吁,哪怕被绊倒,摔倒之后再爬起,就是不肯放弃。
她想试试自己在黑暗的林中会不会迷路,会不会摔去某处隐蔽的山沟中,寻得那失踪的人。
岂料,脚下一崴,这次摔的最狠,滚了几圈才停下。
不仅是身上各处,脸上也被刮破了一道血痕,她趴在杂乱的林间地面,支起双臂倔强的想要起身,岂料屈腿之际,脚腕一痛,又趴了下去。不知是不是因为扭到了脚,泪水瞬间逼出了眼眶。
她终是放纵自己大哭了起来。
在这幽森的暗林中备显凄怨,又似孩童心爱之物被人夺走般伤心。
云锦不敢相信,江郎就这么失踪了,怎么也找不到,消失的无影无踪,她甚至都怀疑是山中精怪成了精,与她相伴一年,又做了几日的恩爱夫妻。
“江郎!”
漫山森幽,无人回应。
她趴在泥地之上,泪随冰凉的雨水滴落,汇入泥淖。
狼狈至极
.
衙门前,鼓声鸣。
天边出现第一抹亮光,沉寂多年的登闻鼓此刻正被人一下下敲响,阵阵如雷动,声声撼人心。
镇上之人闻听此罕事,皆本着看热闹的心聚了去,男女老幼聚集府衙门前议论纷纷。
“这谁呀?怎木事?”
“不晓滴。”
“看着好像下面村子里的,也不省的是为了何事竟敲了那登闻鼓。”
“自从张县令来了清竹镇,这鼓还是首响呢。”
“张县令正是因治理有力,无甚冤假错案,才奉旨回京受赏去了,这倒好,前院点灯后院起火。”
“这下可热闹了。”
云锦跪在堂内,听着身后的声音,袖下交握的双手掌心已经洇出汗来。
自上次回去,整整两日她都在山中寻找,依旧无所获。后山与一处断崖相连,耸立凶险,仅她一人,恐无法再短时间内寻遍。
所以她又来了镇上,将最后的一点希望寄托于府衙。
她曾听说击闻声鼓者大有冤情,官府不得置之不理。
无论事后惩罚还是如何,她都愿意承受,只愿官府相助早日帮她寻到夫君。
此刻衙内持棒立于两侧,杵地三下,喝呼之间,堂后走出一人坐在了高堂之上。因为张县令未在,代为主事的乃是府衙主薄李四。
四日前他便收了县令书信,县令受了封赏已在归途。若是数日前出了这事,莫说封赏,恐怕奉京朝贺的名额都会被斩下。掐着算县令今日应当就到清竹镇,主薄李四也不愿多惹是非。
执笔衙内将事情原委道来,李四眼神在她身上扫过,不耐烦道:“你所求之事,我已知晓,稍后便派衙内去查。念你尚年少,姑且饶恕你此次击鼓一事,快快退下吧。”
“民女不走!”
云锦摇头,因衙内欺骗在前,现下已是不敢再信。毕竟时日已久,若是江郎真是跌在山中某处,即使他身健有力,可连日的不饮不食也快将命耗尽了。
她咬紧嘴唇,以为这样眼泪就不会掉落,可大大的泪珠还是砸了下来:“这浩浩府衙,既然为民所设,为何不聆民声,为民作为?”
李四面含愠色,素来办案堂上多站的是男子或者犯了事的罪人,可这梨花带雨的软糯女子,一时间只觉焦头烂额。
“来人,给我撵出去!”
“府衙不公,为何不肯接案,为何不肯寻我夫君!”
云锦不知这府衙的规矩,只一心想找夫君,所谓关心则乱便是如此。围看的人群都开始议论纷纷。
“放肆!”
惊堂木震响,满堂静了下来。
“既不愿意走,那就莫走了!”李四对一旁吩咐说,“扰乱府衙,屡训不改,来人啊,给我拉下去打三十大板,以示谨戒!”
三十大板?
这岂不是……奔着要她的命去了。
云锦意识到犯了错,却见府衙如此作为,加之若非被欺骗,怎会白白耽误了两日,更是心中愤愤难忍:“安平府衙酌事不公,滥用私刑,民女不服!”
“堵上她的嘴!”李四一拍桌面,向下吩咐。
云锦万万没想到府衙如此行事,刚惊恐的站起身,双臂就被缚住动弹不得,口中也被塞了布巾。
两名衙内押了她,扭去了后院,将她绑在了长凳之上。
一左一右两名衙内持棍上前,一人站了前方,肃声念道:“始!”
云锦拼命摇头,口中呜咽。
一板落,瞳仁霎时放大,剧痛袭来,她甚至感知到了骨骼震动的感觉。
紧接着一板接着一板落了下来,她受不了这般痛楚,随之痛吟出声,怎奈口中被塞了布巾,只余断断续续呜咽之声。
仅仅十余板子打下,后背便失去了知觉,她身上大汗淋漓,额头也积了汗珠落下,此时已经失了所有力气,趴在那长凳之上,连哼吟都变得虚不可闻。
四肢无感,迷迷糊糊间,她似乎只能勉强感觉到背上黏糊一片,分不出是皮肉黏了衣袍,还是衣袍陷入了血肉。
衙内向外驱散了围看的镇上百姓。
李四端坐在一张方凳上,他本意是吓唬吓唬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丫头,却不知那名衙内本没把此事当回事,不曾记档在案,岂料被云锦闹到上头面前,心中生了怒,打下的板子也没留情面。
眼看少女垂了头,已是气短,李四怕闹出人命来,刚想叫停。
这时外廊突然传进来了一道胆裂魂飞的呼喊:
“住手!住手!快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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