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柔的嗓音响在她的耳际,猛地一震,犹如恶魔低语,令她惶然凝了几分神。
那张描眉敷粉的美人面就在眼前。
云锦收回了手,脸色苍白,硬撑着神智,失了血色的樱唇微微嚅动:“求你……”
“姑姑我还没有见过能熬过口腹之欲的人。”
女子以为她已妥协,将饼子递进几分,引诱着笑道:“你可想好了,拿了这饼子,你便就是这花楼的一份子了。让我想想给你取个什么名字好呢?”
眸光飘忽间,看到了垂挂的一幅出水芙蓉图。
“芙蓉如何?”
“求你放了我,”云锦伸出手,略过饼子,抓住了她薄薄的纱袖,苦苦乞求:“我还要去寻我夫君……”
女子瞬间变了脸色,手一甩,饼子被摔到了供台之下:“不识抬举!”
薄纱被云锦抓在手中,她从未见过这样柔软的质感。
女子猛地起身,冷哼:“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是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云锦虚弱的看着她,眼中带了几分怨意。
为何总是她。
为何她此生过得这样苦。
幼时被弃,幸被沈母收养,本以为有了疼爱的阿娘和兄长,兄长参军,阿娘故去。
那些孤独的日子仍历历在目,那么难熬,好在有了江郎……
明明就在月余前,他们还计划着在院子里种菜,养些小狗、小猪、小兔子……
可一切都如镜中花水中月般散了去。
泪止不住的自眼角流出,她不知自己还能坚持多久……
“来人。”
女子一抬手,一旁的婆子递上了一方巾帕,她一边擦手,一边对三名婆子吩咐:“好好教她规矩,别弄死了。”
“是。”
老婆子低了头,脸上狠戾一闪而过。
云锦冷冷的看着眼前一切,那女子冷嗤一声,丢下巾帕,转身出了门。
那是她迫望想要逃出的门扇。
复又被那婆子合上,三人向着她走来,面上狠戾之色不加掩饰。
唇止不住颤了几下,她无力地合上了眼,一道清泪落下脸庞。
女子出了内室,绕过屏风,仍是一脸的气怒,打开阁门,提起裙摆,刚想迈出去,却倏地止了步。
时间仿佛凝结般缓慢。
她只觉背后一阵寒意,似有人于暗中窥凝,如蛇盯上猎物,一个颤栗,汗毛竖起。
戴了满头朱钗的头缓缓转了过来。
一阵阵冷风从缝隙里吹进来,烛灯不曾覆上琉璃罩,被风一吹,烛火摇晃,将熄未熄,阁中高悬的绸带,微微荡漾,阁内忽明忽暗。
左侧的高座之上,沉楠雕花木椅不知何时,竟坐了一人。
上半身隐于两侧绸帐的暗影中,她看不清楚,但能看到下方墨色衣摆,掐着金丝边,在宫灯之下泛着瑰丽的光。
修长白皙的手,指节分明。
大拇指上戴着一枚墨绿的扳指,此刻正随着手指敲击桌面,发出清脆的响声。
一下接着一下,如同一把重锤在人的心上敲击。
心中‘咯噔’一下,她愣了楞,觉察出不妙,又立刻换上标准的笑脸,迎上前行礼:“爷怎么来了?”
手指顿停。
声响不再。
笑容顿时僵住脸,她心中暗悔,此话甚是逾越,且不说这位主子是任何人高不可攀的存在,来与不来,岂是她所能过问的。更给人一种她掌管花楼已久,竟忘了背后的主子是谁的感觉,当下悔的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对方隐于黑暗中,看不清神色面貌,但从清冷之姿可窥矜贵。
“花娘不是那个意思,主子勿怪。”
花娘忙换了尊称,想起身上所穿太过暴露,生怕惹怒了这位淡欲尊主,不动声色地敛了敛衣衫,小心翼翼地询问:“不知主子尊驾至此,可是有何吩咐?”
房中寂静。
无人出声。
阁内熏炉青烟袅袅,花娘不敢抬头,只能静静站着等候。
木椅之后,立在一侧的黑衣少年上前一步,俊朗的面孔露在烛光下,眉目一横,沉了声:“府中丢了东西。”
花娘知晓此人,乃是主子身边近卫,影风。
闻言,她将目光移回,却只敢凝向那一双绣着金丝暗纹的靴子。
“主子是要寻贼?不知这人是男是女,年数几何,有何特征……”
难得有主子吩咐之时,花娘立即上了心,多问几句,想着了解的仔细些,却被影风无情打断。
“竹萧。”
他言简意赅道:“一个丫鬟盗了主子的竹萧出府,你只管按此去寻即可,旁的无需再问。”
花娘一怔,不敢再问,只能点头:“是。”
便在此时,内室传出一道异响,随之一阵弱声透出门缝。
极微极弱,似是低低泣音,凄凄切切,断人心肠。
端坐高位的男子被其吸引,微微侧了头。
一股莫名的冷意。
花娘心下一滞,转了转身子,虚虚遮掩,妆面之上的嘴角笑意也僵了三分。
“几个婢子在擦拭内间,许是在打闹。”她一边解释,一边恨恨地对内斥了一句:“手下轻声些,惊扰了贵客,仔细你们的皮。”
此话一出,内室果真渐渐安静了下去。
“花娘。”
一道清冷嗓音响起。
男子起了身,双手负后,墨衣曳地的瞬间,威压随之尽数倾压而下。
花娘承受不住,膝盖一软,忽地跪了地,战战兢兢道:“奴在。”
感受到居高临下的睨视,她似乎听到了胸腔内的震鸣,心脏被一只大手捏住,一寸寸被提至嗓子眼。
“有些传言……”
点到即止。
瓷润般嗓音,却给人一种刀架颈上的阴恻恻之感。
花娘努力保持着镇静,却不想身子颤抖,一张口,声音早已碎了一片:“都是些…无稽之谈,花娘始终禀记主子教诲…会尽力平息此事。”
.
云锦拖着羸弱的身体,在地上一点点的爬行,费了极大的心力,才将自己挪到了供台旁。伸出的小臂纤白,细的几乎仅余薄薄的一层皮包着骨,一把攥住供台上遮盖佛像的红布,稍一用力,便拽了下来,柔滑的如水般坠落盖在了她的头上。
身上无有一处不痛,被针扎过的地方密密麻麻的痛,如同万蚁噬心。
她被折磨的晕过去又醒来,醒了复晕过去,浑浑噩噩已不知过了多久。
恍惚间,她又想起那洞房花烛夜,青年掀起她的红盖头,那双多情目柔情似水。
少顷,她下定了决心,扯下红布,在颈上缠了两圈,一手攥紧一角,闭上了眼,一咬牙,狠狠用力。
呼吸瞬窒,如溺水般的冰冷铺天盖地的袭来,黑暗与寂静即将侵袭。
就在此时。
“哐当”一声异响。
云锦心中一惊。
难道是那婆子回来了?
她仍不放手,欲要再用力。
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是你吗?”
她猛地睁眼,手一松,突如其来的呼吸呛得她咳出眼泪,脸红气喘。
稍稍好些,便四下寻望,终于在镂窗的缝隙中,看到了一丝光影晃动。
顾不得什么,她一边爬一边小声喊道:“小石头。”
窗外又传进来一声稚音:“你……还好么?”
云锦已经将自己移到了窗边,声音就在上方,但她已无力站起,且缝隙太小也看不到对方。
“她们是不是要你……接客。”
她就趴在那里,沉默不语。
“你先应允。”
云锦摇头,似乎忘了对方也看不到,声音虚弱的几不可闻。
“我绝不会做对不起我夫君的事情。”
“你若不应,她们有的是手段,软的不来便会来硬的,若是将你丢入皂房,就没有你想不想愿不愿的机会了。”
声音徐徐传来,云锦的心犹如沉入海底,已无波澜。
“你走吧,莫要管我了……”
窗外顿时安静下来。
“若是死了,便什么都没有了。你不是还要寻你夫君。”
“伸过手来。”外面的人似乎觉察到了什么,一时间不停地同她讲话,语气也带了几分急躁:“把手给我。”
随着一阵窗柩拨弄声,云锦看到那缝隙似乎开的大了些,随着外面的人催促,用尽力气,将手伸出去,一道冰凉的物件触及,她下意识的抓住,依着缝隙顺了进来。
竟是那节竹萧。
云锦眼中有泪汇聚。
外面的人又开了口安慰道:“你听我的,先应下。我已把这楼摸了个大概,找到了一处缺口,若是能行,我寻机告知你,你伺机脱身,我们一道逃跑。”
她抿了抿嘴,终究是应了。
“好。”
窗外没了动静,夜色笼罩,房内无烛,漆黑一片。
云锦将竹萧放入怀中,拉下颈间的红布,在抬头时,眼神笃定,眸光远投,而在那供台下静静躺着一张沾了尘的胡饼。
夜悄流逝。
云锦终是睡了一个安稳觉。
晨曦洒下之时,她便已醒来,正身坐在塌边,闭目养神。
门开,前来折磨的婆子见此无一不讶然。
她睁开眼,目光流转,静静道:“带我去见姑姑。”
时隔多日,她终于出了内室的这扇门,扶着廊壁,她恨不得将一切都刻入脑中,出了阁,在婆子的引导下,向着大堂走去。
此时的花楼还未开门迎客,所有人聚集在大堂内,听掌管着花楼的管家训话。
云锦从后方中心的楼梯一步步向下,金玉台上站着几十名舞姬,后方还有众多小厮。她身子虚弱,用不了几步便喘息一会,在这期间,她将下方之人来回巡视了几遍,却没有看到那熟悉的人。
正觉奇怪,婆子回身上了台阶,许是嫌她速度太慢,扯了她的胳膊,半扶半拽地便快步下楼。
花娘在管家的身后,正半卧在一张贵妃榻上,见她走来,红唇一弯:“想明白了?”
云锦双手握紧,面上仍是淡定,点了点头。
“我劝你最好不要给我耍什么花样,否则……”
花娘盯着她看了几眼,放了句狠话,随即向着前方站成几排的舞姬唤了一声:“青雉。”
云锦也扭头看去,只见人群中走出一名女子,描眉画唇,身上虽然穿着粉色涟云裙,眉眼之中却带了几分锐气,上了前,乖乖地行了一礼:“姑姑。”
“交给你了。”
“是。”
殿中的人缓缓散去,云锦依旧立在原地,而那名唤青雉的女子路过她身边时,冷冷地睨了她一眼:“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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