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悠醒来时,病房里的消毒水味被一缕清浅的香气冲淡了。
她侧头望向窗台,一小束铃兰正静静立在玻璃花瓶里,雪白的花瓣上凝着几颗晨露,像是昨夜未干的月光。
花束旁压着张浅灰色便签,林寻那笔清隽的字迹跃然纸上:“谢谢您。”
护士推着治疗车走进来换输液瓶,不锈钢器械碰撞的轻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清晰。
“顾老师,您醒啦?”护士笑着调整输液管的流速,“您的学生可真上心,凌晨三点就守在走廊长椅上,天亮时被他朋友硬拉走才肯去休息。”
顾悠的指尖轻轻划过被单,布料上还残留着体温的余温。
十年前林曼出事那天,也是这样带着凉意的清晨。
她抱着那对银质铃兰手链冲进急诊楼,红漆大门在身后“砰”地关上,走廊尽头的灯光惨白得像一纸死亡通知书。
最后见到的,只有盖着白布的病床,和护士递来的、沾着些许暗红的银手链——那是林曼攥在手心的最后物件。
“小悠,把证据藏在‘约定的地方’,别让方家人找到……”林曼最后那通电话里的喘息声还在耳畔回响,当时她只觉得天旋地转,根本没听清那“约定的地方”究竟指向何处。
直到昨天在档案室,指尖抚过林曼日记最后一页的钢笔字,才在泛黄的纸角发现那行几乎被磨平的小字:“晴晴知我意,老地方的银杏树洞。”
晴晴。温时念母亲的名字。
顾悠撑着床头慢慢坐起,输液针头在手背上微微刺痛。
她摸出枕头下的手机,屏幕亮起时映出眼底的红血丝,编辑消息的手指有些发颤:“时念,方便来趟医院吗?关于你母亲和林曼阿姨的事,有很重要的发现。”
半小时后,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温时念提着印着小熊图案的保温桶走进来,浅棕色的卷发随着动作轻轻晃动。
她身后跟着林寻和江野,林寻怀里还紧紧抱着那本深蓝色封皮的日记,指腹反复摩挲着扉页上“晴晴”两个字,纸面几乎被磨出淡淡的毛边。
“顾老师,我来之前给我妈打了电话,”温时念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掀开盖子时冒出袅袅热气。
“她说确实认识林曼阿姨,但每次问起细节,都只肯说‘是年轻时很要好的朋友’。”
顾悠接过温时念递来的小米粥,瓷勺碰到碗沿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的目光落在林寻手腕上的银铃兰手链上,花瓣形状的吊坠随着他的动作轻轻晃动:“你母亲林曼,和时念的母亲温晴,是临城一中的同班同学,当年还一起参加了林大的保送选拔。”
她点开手机相册里存的老照片,“这是她们十八岁那年的合影,后排左数第三个是林曼,第四个是温晴。”
照片里的少女们挤在爬满爬山虎的老教学楼前,蓝白相间的校服被阳光晒得泛白。
林曼梳着利落的马尾,左耳后那颗米粒大小的朱砂痣在阳光下格外显眼;温晴扎着对称的双麻花辫,发梢系着的蓝色绒线在风里轻轻飘动——那颜色、那系法,和林寻记忆里母亲总在灯下织的发绳一模一样。
“我妈总念叨,这辈子最遗憾的事就是没跟林曼阿姨去成临大,”温时念舀粥的动作慢了下来,声音轻得像羽毛,“她说林曼阿姨是天生的理科天才,解物理题时眼睛亮得像有光。
可后来为了照顾生病的爷爷,硬是放弃了保送名额,去了本地的师范学院。”
林寻猛地抬起头,银质手链在腕间发出细碎的碰撞声。
母亲的葬礼上,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们只说她是“普通的中学物理老师”,连追悼词里都只字未提临大保送的事。
他甚至不知道母亲年轻时竟有这样耀眼的过去。
“因为方家人不想让你知道真相,”顾悠滑动手机屏幕,调出一份扫描存档的泛黄成绩单。
“林曼当年的全国物理竞赛成绩,比方家大小姐方若曦高出整整二十分,本该是板上钉钉的保送名额。
但方启明用你爷爷的医药费做要挟,逼她主动放弃资格,还让她签了终身保密协议。”
“砰”的一声,江野攥着拳头重重砸在床头柜上,搪瓷杯里的热水溅出几滴:“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他想起方韵依在学校里那副不可一世的样子,难怪她总处处针对林寻,原来这恩怨早在几十年前就埋下了根。
“更过分的还在后面,”顾悠深吸一口气,从床头柜拿起那本深蓝色日记翻开,“林曼后来成了中学物理老师,却一直没放弃学术研究。”
五年前她偶然发现,方氏集团在偷偷研发违规的人工智能算法,那种技术一旦投入使用,可能会严重危害用户**安全。
从那时候起,她就开始悄悄收集证据。
日记里夹着张折叠的牛皮纸图纸,展开时簌簌作响。
上面用红笔标注着密密麻麻的代码,旁边还有几行娟秀的小字:“方氏AI核心漏洞,需警惕数据泄露风险。”
林寻的指尖抚过那些熟悉的符号,心脏骤然缩紧——这些代码的逻辑结构,和他昨晚在黑客论坛上破解的方氏防御程序,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这就是我母亲要拼死保护的证据?”他的声音发颤,尾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哽咽。
“是,也不是,”顾悠轻轻摇头,目光扫过三人,“林曼在日记里说,‘真正的钥匙藏在约定的地方’。
我猜,那应该是她和温晴年轻时经常去的秘密基地。”
温时念突然“呀”了一声,伸手从帆布包里掏出个褪色的铁皮饼干盒。
盒子上印着的小熊图案已经模糊不清,边缘还留着孩童啃咬的齿痕:“我妈上周整理旧物时塞给我的,说‘等遇到一个戴银铃兰手链的人,就把这个交给她’。
当时我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
她的指尖刚触到盒盖,林寻的呼吸就屏住了。
随着“咔哒”一声轻响,盒子打开的瞬间,所有人都愣住了——里面静静躺着半片银杏叶形状的玉佩,断口处用阴刻手法雕着个“曼”字;旁边还压着张泛黄的信笺,上面是温晴那笔温婉的字迹:“老地方的树洞,藏着我们的铃兰。”
“老地方……是临城公园!”林寻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银铃兰手链在腕间急促作响。
“十年前我在公园长椅上捡到过半片玉佩,上面刻着‘晴’字!”
他清楚记得那个傍晚,暮色把银杏叶染成金红色。
他蹲在长椅下捡滚进去的玻璃弹珠,指尖触到片冰凉的东西。
当时只当是普通的石头,随手塞进了书包夹层,后来搬家时不知丢在了哪里。
现在想来,那一定是母亲故意放在那里的。
四人赶到市中心公园时,深秋的风卷着银杏叶在石板路上翻滚,发出沙沙的声响。
林寻凭着模糊的记忆穿过鹅卵石小径,在一片金黄的银杏林深处停住脚步——那棵最粗的老银杏树下,树干上果然有个拳头大小的树洞,洞口被厚厚的落叶和枯枝掩盖着。
江野蹲下身拨开杂物,指尖触到洞底冰凉的金属。
他小心翼翼地掏了半天,摸出个锈迹斑斑的铁盒,锁扣上还挂着串小巧的银铃兰钥匙。
打开铁盒的瞬间,阳光恰好穿过枝叶落在里面,照亮了另半片刻着“晴”字的玉佩,一叠用牛皮纸包着的林曼手写证据,还有两张叠得整整齐齐的信纸。
第一张是林曼写给温晴的,字迹里带着急促的连笔:“若我出事,让孩子拿着玉佩去找你。那些证据不能落在方家人手里,铃兰花开时,真相自会水落石出。”
第二张是温晴的回信,纸页边缘已经发脆:“你护这世间公道,我便护你孩子周全。等他长大能独当一面,我们当年的约定,也算是圆满了。”
林寻颤抖着将两片玉佩拼在一起,严丝合缝地组成完整的银杏叶,叶心处刻着朵小小的铃兰花。
阳光透过玉佩上的纹路折射出细碎的光斑,落在他手背上,像母亲温柔的目光。
“原来我妈一直都知道你的存在,”温时念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眼眶红得像浸了水的樱桃。
“她去年生那场大病时,总在半梦半醒间念叨‘要找个孩子,给他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我还以为是病糊涂了说的胡话……”
林寻突然想起顾悠掉在地上的那张老照片,照片角落有两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手里各攥着半片玉佩笑得灿烂。
他终于明白,母亲和温阿姨的约定从来不止于临大保送,而是跨越了半生的守护——守护彼此的理想,守护她们坚信不疑的正义。
“证据找到了,接下来该怎么办?”江野把铁盒紧紧抱在怀里,仿佛那里面装着足以炸毁一切的炸药。
“方启明那种人,绝不会善罢甘休,”林寻握紧手里的玉佩,指腹把冰凉的玉石焐得温热。
“我们得把证据交给真正可靠的人。”他想起顾悠提过的临大人工智能实验室主任,那位老教授是业内出了名的刚正不阿。
“或许,我们可以去方氏的生日宴。”
方韵依的二十岁生日宴定在周末的临城国际酒店,烫金邀请函上印着铃兰花图案——多么讽刺,那是林曼生前最喜欢的花,方启明却用它来装点这场冠冕堂皇的虚伪盛宴。
周六傍晚,温时念站在穿衣镜前转圈,淡蓝色礼服的裙摆像朵盛开的铃兰。
“这样真的没问题吗?我们冒充服务生混进去……”她扯着袖口的蕾丝花边,声音里带着紧张。
“放心吧,万无一失,”江野把小巧的对讲机别在她领口,调试着耳麦里的音量。
“我表哥在酒店安保部当主管,已经把监控死角的路线图都画给我们了。
你的任务是把微型摄像头安在方启明书房的笔筒里,林寻负责破解他电脑里的备份数据,我在走廊望风。”
林寻坐在地毯上调试黑客设备,笔记本电脑屏幕的蓝光映在他脸上。
闻言他抬起头,目光落在温时念的手腕上——她今天没戴那条红绳银铃,换成了条细巧的银链,上面坠着半片银杏玉佩。
“这个戴着更安全,”他轻声说,起身帮她把松了的链扣系紧。
指尖不经意划过她的锁骨,像羽毛轻轻拂过,带来一阵微麻的痒意,“记住,无论发生什么,都别离开江野的视线范围。”
温时念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轻轻“嗯”了一声。
她望着林寻专注的侧脸,突然发现他的睫毛很长,在灯光下投下淡淡的阴影——那模样,竟和十年前那个在银杏树下捡弹珠的小男孩,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走廊里传来江野催促的声音,她深吸一口气,攥紧了口袋里那半片玉佩,仿佛握住了穿越时光的勇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