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浓时,临城中级人民法院的台阶上落满了银杏叶。
林寻站在安检口,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前的玉佩——两片银杏叶形状的玉佩被红绳系在一起,贴在衬衫内侧,带着体温的暖意。
今天是方启明案第一次开庭的日子。
江野拍了拍他的后背,黑色夹克的拉链蹭过林寻的校服,发出细碎的声响:“别紧张,顾老师说警方已经掌握了完整的证据链,方启明跑不了。”
他嘴里嚼着口香糖,眼神却格外认真,昨晚特意熨烫的白衬衫领口笔挺,衬得他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收敛了不少。
温时念从安检通道跑过来,浅棕色的卷发被风揉得有些乱。
她手里攥着个牛皮纸信封,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这是我妈找到的旧照片,她说当年林曼阿姨和方若曦参加物理竞赛时,裁判组留过存档,或许能证明方启明说的‘保送名额被抢走’是谎言。”
信封里滑出的黑白照片已经泛黄,边角卷着毛边。
两个穿着蓝布校服的少女站在领奖台上,左边的林曼梳着齐耳短发,左耳后那颗朱砂痣在闪光灯下像粒红豆;右边的方若曦扎着高马尾,嘴角抿得紧紧的,眼神里藏着不易察觉的敌意。
照片背面用铅笔写着日期:1998年10月17日。
林寻的指尖拂过母亲年轻的笑脸,忽然想起日记里的话:“若曦总说我抢了她的光,可她从未想过,光从来不是谁的私有物。”心脏像被浸在温水里,又酸又软。
法庭的木门在身后缓缓合上,隔绝了外面的喧嚣。
原告席上,检察官的黑色西装笔挺,面前的文件堆得像座小山,最上面的证据袋里露着半片银杏玉佩。
被告席上,方启明穿着量身定制的灰色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只是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里,没了往日的从容,只剩下掩不住的疲惫。
当检察官念出“涉嫌故意杀人、非法交易、商业欺诈”等罪名时,方启明突然笑了,笑声在空旷的法庭里荡开,带着种近乎疯狂的偏执:“我没有杀人!林曼是自杀!她知道自己挪用公款的事败露,才故意制造车祸骗保!”
旁听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响。
林寻的指节攥得发白,木质座椅的扶手被掐出浅浅的月牙痕。
他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血混着雨水滴在他手背上,声音微弱却清晰:“阿寻,别信他们……”
“反对!”检察官举起手里的行车记录仪视频,屏幕上的画面有些模糊,却能清晰地看到十年前那个雨夜——货车突然变道追尾的瞬间,驾驶座上的林曼下意识地打方向盘,将副驾驶一侧撞向护栏,而货车司机的侧脸,分明是方启明的远房表弟。
“根据我们找到的行车记录仪,以及货车司机的证词,这场车祸是人为策划。”
方启明的律师立刻起身反驳,声音像淬了冰:“行车记录仪的存储芯片有被动过手脚的痕迹,不能作为直接证据。至于司机的证词,他与方氏集团有劳动纠纷,存在报复动机。”
法庭内的空气骤然紧绷。
林寻看着方启明被律师低声安抚时,悄悄摸了摸无名指上的墨玉扳指——那枚他从小看到大的扳指,此刻在法庭的白炽灯下泛着冷光,回纹里像藏着无数个未说出口的秘密。
休庭时,温时念拉着林寻躲在消防通道里。
安全出口的绿光映在她脸上,显得有些苍白:“我刚才看到方韵依了,她坐在最后一排,手里捏着张照片,好像是……你母亲和一个陌生男人的合影。”
林寻的心脏猛地一跳。
他从未见过父亲的照片,母亲的相册里关于父亲的痕迹全被剪得干干净净,只在日记最后一页留下个模糊的名字:“辰”。
“方韵依想干什么?”江野靠在冰冷的铁皮门上,指节叩着门板发出闷响,“难道想用你爸的事做文章?”
话音未落,消防通道的门被推开条缝。
方韵依的声音飘进来,带着刻意压低的嘲讽:“林寻,你真以为赢了?我爸手里有你母亲当年写给我姐姐的信,里面清清楚楚写着她和你父亲如何‘设计’抢走保送名额,你要不要看看?”
林寻猛地推开门,正撞见方韵依手里的信纸。
泛黄的信纸上,母亲的字迹娟秀却带着颤抖:“若曦,对不起,我和辰是真心相爱的……”后面的字迹被泪水晕开,模糊成一片深蓝。
“这是伪造的。”温时念突然开口,声音清亮得像碎冰。
“我学过笔迹鉴定,这封信的笔锋虽然模仿得像,但‘曦’字最后一笔的收锋角度,和林曼阿姨日记里的完全不同。”她从帆布包里掏出日记本,翻到某页指着说。
“你看,阿姨写‘曦’字时,习惯在最后一笔带个小勾,而这封信上的是直的。”
方韵依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捏着信纸的手指剧烈颤抖。
林寻盯着她手里的照片,背景是临大的银杏道,母亲穿着淡蓝色连衣裙,身边的男人穿着白衬衫,侧脸轮廓竟和自己有七分相似。
“这张照片,你从哪来的?”他的声音哑得像生锈的铁片。
方韵依突然将照片揉成一团,转身就跑,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慌乱的声响。
林寻追出去时,只看到她消失在法院门口的背影,手里的纸团被风吹落在地,展开的碎片上,男人胸前的校徽闪着银光——“临大物理系”。
暮色漫进法庭时,第二次庭审开始。
当顾悠作为证人走上证人席,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她左耳后那颗朱砂痣上——和林曼的位置一模一样。
“十年前的10月17日,你在林曼家楼下看到了什么?”检察官的声音平静无波。
顾悠的指尖绞着证人席的桌布,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看到方启明的车停在巷口,他手里拿着份文件,逼林曼签字。
林曼说‘那是用你姐姐的名义骗来的研究经费,我绝不会签’,后来他们就吵了起来,方启明说‘你不签,就等着给你儿子收尸’。”
旁听席传来一阵骚动。
方启明猛地拍着桌子站起来,金丝边眼镜滑到鼻尖:“你撒谎!顾悠,你当年是林曼的学生,你为了帮她才编造谎言!”
“我没有撒谎。”顾悠抬起头,眼眶通红却眼神坚定。
“我脖子上的烫伤疤,就是那天劝架时被他推到暖气片上烫的。”她解开衬衫领口,露出锁骨处片浅粉色的疤痕,形状像片蜷缩的银杏叶。
林寻的呼吸骤然停滞。
他想起小时候总看到顾老师用丝巾遮着脖子,原来藏着这样的秘密。
日记里母亲写过:“小悠是个好孩子,总替我挡麻烦。”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此刻像拼图般在脑海里渐渐完整。
庭审结束时,夜色已经浸满了法院的长廊。
林寻站在银杏树下,看着温时念把那片照片碎片拼起来。
男人的手搭在母亲肩上,指缝间露出半枚银质徽章,上面刻着的“LK”字样在路灯下闪着微光——和江野捡到的那枚徽章一模一样。
“蓝星科技。”江野突然开口,踢了踢脚下的银杏叶,“我爸说,方启明当年就是靠着蓝星科技的核心技术发家的,而这家公司的创始人,姓沈。”
林寻的心脏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下,猛地想起日记里那个模糊的名字“辰”。
沈辰,临大物理系,蓝星科技创始人……这些碎片突然在他脑海里炸开,拼凑出一个让他浑身发冷的猜想。
温时念的指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带着微凉的温度:“不管真相是什么,我们都会陪着你。”她的红绳银铃在晚风里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响声,像在安抚一颗骤然慌乱的心。
远处传来警车鸣笛的声音,红蓝交替的光映在银杏叶上,明明灭灭。
林寻握紧胸前的玉佩,两片玉石相碰的轻响里,他仿佛听到母亲在说:“阿寻,别怕,真相总会像铃兰一样,在合适的季节开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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