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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年初一的视频通话

年初一的清晨,是被一种近乎神圣的宁静包裹着的。

持续了整夜的喧嚣爆竹声终于彻底歇下,只有极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零星的、顽童不甘寂寞的闷响,更像是为了衬托这满城倦怠后的静谧。

阳光,是那种经历了除夕热烈狂欢后,变得格外澄澈通透的阳光,从米白色遮光布缝隙里斜射进来,像一柄被精心打磨过的、温润的金色裁纸刀,精准地在林寻蒙头的被子上切开一道明亮的口子。

光斑落在他眼皮上,带着暖洋洋的重量。

他是被一阵固执的手机消息提示音从深沉的睡眠里硬拽出来的。

眼皮沉得像坠了铅,脑海里最后的梦境碎片还光怪陆离地交织着——漫天绽放又碎裂的烟花,电话听筒里传来的模糊笑语,还有一股若有似无的、甜丝丝的橘子糖味,混杂着硝烟的气息,缠绕不去。

耳边似乎还残留着昨夜挂断电话前,温时念那句带着气音的、软乎乎的“晚安,林寻”,像羽毛尖儿搔过心尖,留下细微而持久的痒意。

枕头边的手机又一次“嗡”地震动起来,这次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劲头,震感透过枕芯清晰地传递到他的耳骨。

林寻含糊地咕哝了一声,慢吞吞地从温暖的被窝里伸出一只手臂。

冷空气瞬间侵袭了皮肤,激起细小的鸡皮疙瘩。指尖在微凉的床单上摸索了几下,终于触到了那个冰凉的玻璃外壳。

他摸索着将手机捞进被窝,屏幕亮起的光在昏暗中有些刺眼,他眯缝着眼睛适应了好几秒,才勉强看清锁屏界面上弹出的消息预览。

来自温时念。时间显示在半小时前。

【温时念】:大年初一要拜年呀!林寻同学新年好!给你看我家的水仙花,争气吧?一早就开了两朵呢![图片]

指尖悬在屏幕上方,心跳没来由地漏跳了一拍,随即又加速起来。

睡眠带来的混沌感瞬间被一种奇异的清醒驱散。

他尝试用指纹解锁,指尖却因为刚醒的笨拙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紧张,接连错了三次,第四次才成功滑进界面。

微信对话框跳出来,那张照片瞬间占据了小半个屏幕。

拍摄地点显然是她家的阳台,背景是熟悉的防盗网和远处几栋楼的模糊轮廓。

青瓷的花盆釉色温润,两株水仙姿态亭亭,翠绿挺直的叶片簇拥着当中绽放的花朵。六片洁白无瑕的花瓣舒展着,小心翼翼地托着中间那圈嫩黄娇柔的副冠,在清晨的微光里散发着一种怯生生又蓬勃的生命力。

花盆旁边,一个巴掌大的手工红灯笼支棱着,红绸缎的流苏穗子长长地垂下来,随风轻轻拂过冰凉的金属栏杆。

而那栏杆上,竟还晾着两串没来得及收进屋的、深红色油亮的腊肠。

水仙的清雅脱俗与腊肠的世俗浓烈、灯笼的热闹喜庆突兀又和谐地挤在同一个画面里,碰撞出一种极其真实、带着油烟味和花香的家庭年味。

林寻的目光细细逡巡过每一个细节,最后定格在照片的右下角——那里意外地入了镜半只手。

手指纤细白皙,正轻轻地捏着红灯笼的细竹骨架,指尖用力处透着淡淡的粉。

指甲修剪得圆润整齐,但其中两个指甲缝里,清晰地嵌着一点鲜艳的红色印泥。

显然是刚拆过厚厚的红包留下的光荣痕迹。

他盯着那点红色和那只手看了好一会儿,仿佛能透过屏幕感受到那份拆红包时的雀跃和笨拙,才猛地想起该回复消息。

他清了清嗓子,喉咙里还带着沉睡一夜后的干涩和沙哑,连带着敲在屏幕上的指尖都似乎比平时迟钝了些。

【林寻】:开得真好,花瓣上好像还带着露珠,是特地洒的水吗?我家的那盆还在鼓花苞,圆滚滚的像憋着股劲儿,估计得等到初三左右才能开。新年快乐呀,也给你拜年,祝温时念同学新的一年万事如意,成绩…更上一层楼。(他本来想写“祝我们都能考上理想的大学”,又觉得太过郑重其事,悄悄删掉了)

消息发送成功。他把手机往枕头边一放,翻身坐了起来。

温暖的被子滑落到腰际,露出身上那套深蓝色的棉质睡衣,胸前印着的那只憨态可掬的小熊正傻乎乎地对着他咧嘴。

他胡乱地抓了抓头发,发梢东翘西岔,活像顶了个鸟窝。

对着床头柜上那面小圆镜照了照,眼底淡淡的青黑色清晰可见——都是昨晚守着零点,又抱着手机聊到后半夜的证据。

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那副屏息凝神等着烟花和钟声的模样,确实有点傻气,但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微微扬起。

书桌就在窗边,那片被晨光格外眷顾的区域。

光线毫无保留地倾泻在摊开的物理错题集上,白色的封面被照得有些刺眼。

他趿拉着拖鞋走过去,指尖无意识地划过页面右下角那个小小的、已经干涸晕开一点的蓝黑色墨水印。

那是上次温时念借去看时,不小心蹭上去的。

当时她还懊恼地连说了好几声对不起,拿着纸巾试图擦掉,结果却让痕迹变得更像一颗模糊的小痣。他就此便再也舍不得换本子了。

忽然间,一股强烈的冲动毫无预兆地攫住了他——他想看看她。

不是通过静态的照片和文字,而是想看看动态的、会说话的、眼睛会弯起来的她。

想知道她是不是还穿着昨晚视频时那件看起来很暖和的红色毛衣,还是换了新的年衣?头发是像照片里那样扎成了利落的马尾,还是像上次在学校图书馆遇见时,随意地松松挽在脑后,有几缕碎发调皮地垂在颈侧?

这个念头一旦破土,就疯狂地滋长起来,再也压不下去。

心脏又开始不争气地加速跳动。手指悬在微信那个绿色的“视频通话”图标上,犹豫,放下,又抬起。窗外的阳光移动了几分,落在他的手背上,暖洋洋的,似乎给了一点勇气。

他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完成某个重大仪式般,终于用力按了下去。

“嘟——嘟——”

等待的忙音从听筒里传来,每一声都像直接敲在他的耳膜上,震得心头发慌。

他下意识地飞快整理了一下睡塌了的睡衣领口,又用力把那一撮顽固翘起的头发往下压了压,眼睛紧张地盯着屏幕里自己那个小小的、模糊的倒影,忽然觉得喉咙发干,连呼吸都放轻了。

就在他几乎要因为紧张而提前挂断时,屏幕猛地一亮,连接成功了。

温时念的脸清晰地出现在屏幕那头,比任何一张照片都要生动鲜活。

她的头发梳成了一个乖巧的低马尾,柔顺地垂在肩后,但发尾处却明显地带着新烫卷的弧度,显然是精心打理过。几缕不听话的碎发从耳后溜出来,被从她身后窗户透进来的晨光染上了一层浅浅的金色轮廓,毛茸茸的。

她似乎是刚刚放下手里的东西,肩膀还微微前倾着,背景是她家热闹的客厅:正对着的墙上贴着一副崭新的春联,鲜红的洒金宣纸,墨色饱满淋漓,字迹遒劲有力——“春临大地繁花绽,福满人间喜事多”。

林寻认得这字迹,上次家长会,他见过温时念的父亲在黑板上写通知,笔锋硬朗挺拔,和她本人娟秀灵动的字迹截然不同。

“早呀,”她对着镜头笑了起来,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嘴角两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像是盛满了窗外漏进来的晨曦。

“你刚醒吗?头发都翘成小扫把了。”她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清晨特有的清亮和一点点笑意。

林寻的手“唰”一下抬到头顶,果然又摸到那撮不听话的呆毛,耳根子瞬间就烧了起来:“嗯…刚被你的消息叫醒。

你头发……”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些微卷的发梢上,“是新烫的吗?”

“嗯呐,”屏幕里的女孩有点不好意思地歪了歪头,马尾辫随之轻轻晃动,发尾的卷度更加明显了。

“我妈非说过年要精神点,有新气象,早上硬拉着我用了她的卷发棒,就卷了个发尾。还说要给我涂点她的口红,我没肯,太奇怪了。是不是…看起来有点别扭?”她说着,下意识地用手指卷了卷那一缕垂在颊边的碎发,微微嘟了下嘴,流露出一点小女孩式的、混合着羞涩和期待的情态。

林寻的目光认真地掠过她微卷的发尾,掠过她被阳光照得几乎透明的耳廓,掠过她睫毛上沾着的一点点极其细小的、可能是刚才帮忙打扫时沾上的灰尘绒毛。

这一切非但不显得狼狈,反而让她整个人笼罩在一种极其生活化、极其生动的光晕里。

他摇了摇头,语气是自己都没察觉到的郑重:“不别扭。很好看。”他甚至觉得,比平时那种一丝不苟的顺直更添了几分活泼和柔软。

屏幕那头的温时念明显地愣了一下,随即有些慌乱地低下头去,肩膀轻轻耸动着,像是在无声地笑,耳垂泛起淡淡的粉色。

“我刚给爷爷奶奶还有外公外婆视频拜完年,”她再抬起头时,飞快地转移了话题,语气刻意轻快起来,还将镜头稍微往旁边挪了挪,拍到了旁边茶几上摆得满满当当的果盘——堆成小山的蜜橘、饱满的杏仁、咧着嘴的开心果,还有包装鲜艳的糖果。

“他们特别高兴,给了我两个超大的红包,还是用那种老式的红绸布包着的,沉甸甸的。就是嘱咐的话都一样,说要我新的一年‘再接再厉,考得比上次期末还好’。”

她学着老人的腔调,随即嘴角微微向下撇了撇,露出一副既幸福又有点压力山大的委屈表情,像个被寄予了过高期望的小朋友,“压力好大哦。”她边说边拿起一个圆滚滚的蜜橘,指尖无意识地在橘皮上抠出了一个小小浅浅的坑,然后又把它放回了原处。

林寻忍不住低低地笑出声来。这情景太过熟悉,让他瞬间想起了自己早上给外婆打电话拜年时的场景——外婆在电话那头笑得合不拢嘴,皱纹都舒展开,紧紧攥着话筒(仿佛他能感觉到似的),声音洪亮地说:“寻寻啊,新年好!新的一年要乖乖的,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最重要的是好好读书!但也别总闷在屋里对着书本发呆,多出去走走,运动运动……对了,找同学玩玩也好嘛,比如那个温同学,我看人家姑娘就很好,又耐心又懂事,上次不是还帮你讲题来着?要多跟这样的好同学学习……” 说着说着,话题就莫名其妙地拐了弯,最后还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地补充,“红包外婆给你包个大的,已经让你妈带回去了,记得收好。有空啊,请温同学来看看外婆也行……” 当时他脸上就臊得通红,支支吾吾地应着,飞快地挂了电话。现在想起来,外婆的眼神和心思,真是敏锐得可怕。

“我外婆也差不多,”林寻侧了侧身,将镜头调整了一下,让自己身后的窗户和窗外一片湛蓝的天空也纳入画面,晨光柔和地铺在他的侧脸和肩膀上。

“她拉着我(在电话里)千叮万嘱,说别一天到晚就知道啃书本,要多出去活动,呼吸新鲜空气……还特意说,‘看看温同学要不要一起去图书馆学习啊,或者帮她拎拎书包什么的’。”他说这话时,有点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眼神飘向别处。

温时念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随即像是忍不住好奇,猛地凑近了镜头。屏幕瞬间被她的脸庞占据了大半,林寻甚至能清晰地看到她鼻尖上那颗极小极淡的痣,以及她清澈瞳孔里映出的、自己那个小小的、有些惊慌失措的倒影。

“说到讲题,”她的声音因为距离麦克风很近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点点的气音,仿佛能感受到她呼吸的温度。

“你还好意思说?上次物理那个传送带叠加碰撞的问题,我想了半天摩擦力方向都快想疯了,你用动能定理和动量守恒直接绕开受力分析,几步就解出来了,比老师讲的还清楚直观呢。我后来现学现卖,教我小表妹做她们兴趣班类似的拓展题,她居然一下子就听懂了,还夸我这个‘小老师’厉害。”她的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钦佩和一点点小得意,眼睛弯弯地看着他。

那目光像是带着实质的温度,烫得林寻心头一跳,慌忙移开视线,假装去研究她家墙上那个倒贴的“福”字,手指无意识地抠着书桌的边缘:“那个……主要是题目本身典型,解法取巧而已。对了,你今天……还要去其他亲戚家拜年吗?”他生硬地转换了话题。

“下午得去我姑姑家,”温时念似乎察觉到了他的窘迫,善解人意地顺着他的话往后坐了坐,镜头重新拉远,完整地露出了她今天穿的衣裳——一件看起来就很柔软的浅灰色高领毛衣,领口别致地用白色丝线绣着一朵小小的、含苞待放的梅花,针脚细腻精巧,一看就是手工绣的,给她增添了几分文静的气质。

“她家有个小表妹,才上小学二年级,古灵精怪的。上次见我就缠着我教她折那种用来许愿的幸运星,折了满满一玻璃罐,宝贝得什么似的,说是要送给她们班最帅的小同桌。估计今天下午又逃不过被她黏着的命运了,得当一下午的手工课老师。”她说着,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无奈和宠溺的笑容。

“折星星?”林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她搭在桌面上的那双灵活的手上,心跳忽然间又漏跳了一拍。

他猛地想起自己书桌最底下那个带锁的抽屉深处,藏着一个透明的玻璃罐子。

那是从去年深秋,某个忽然很想她的晚自习后开始偷偷折的。

到现在,里面已经密密麻麻塞了大半罐五彩斑斓的纸星星。蓝色的、绿色的、紫色的、粉色的……每一颗都用的是特意买的星云纸。

而且,每一颗星星在被折叠之前,他都会在纸条的里面,用极细的中性笔写下一些微不足道的东西——有时是苦思冥想后对一道物理难题的新解法思路,有时是偶尔读到一句恰好戳中心事的诗词,有时是某天放学路上看到晚霞很美,更多的时候,只是简简单单的几个字:“今天她扎了丸子头”,“她好像有点感冒,声音哑了”,“白衬衫袖口沾了墨水”……他原本鼓足了勇气,想在新年零点钟声敲响的那一刻,连同那句练习了无数次的“新年快乐”一起送出去,最终却还是在汹涌的怯懦面前败下阵来,那只罐子至今还不见天日。

“你……很会折这个?”他问道,指尖无意识地在桌面上轻轻敲击着,泄露着一丝隐秘的情绪。

“还行吧,哄小孩足够了。”温时念笑着转过身,从书桌一角拿起一沓五彩斑斓的星云纸,对着镜头晃了晃。

“四角星最简单了,要这样折,”她抽出一张粉色的长条纸,纤细的手指捏住一端,动作熟练地开始演示。

“先对折出一个三角形,压实折痕,然后把底边再往上翻折一下,这里要留一点空隙,接着绕着指尖转三圈,最后把尾巴塞进去……”她的手指异常灵巧,捏着薄薄的纸片翻飞、按压、缠绕。指尖划过纸棱的动作轻柔而精准,仿佛不是在折叠一张纸,而是在温柔地抚摸什么有生命的东西。

林出神地盯着屏幕里那双忙碌的手,忽然觉得那些棱角分明、闪着冷光的彩纸,在她指尖的温度下仿佛都变得柔软而驯服,每一个枯燥的折叠步骤,都被赋予了某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安的魔力。

“你看,这样就好了,”不到半分钟,一颗小巧精致的粉色四角星就在她指尖诞生了。

她捏着它举到镜头前,得意地轻轻晃了晃。

闪光纸折射着光线,在手机屏幕上投下跳跃的光斑,“我小表妹非说这个像她吃的草莓味水果糖,每次折完一颗,都要假装啊呜咬上一口,特别傻气。”她说着,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还真的对着那颗小星星作势“啊呜”了一口,眼睛弯成了两道甜丝丝的月牙,脸上洋溢着一种纯粹的孩子气的快乐。

林寻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轻轻哽了一下,有点发紧。

一股冲动涌上来,他想说“我也会折”,想告诉她“我折的比你的大,用的纸也比你的好看”,甚至想立刻就把抽屉里那罐沉甸甸的心事拿出来给她看。

但话语在舌尖滚了几滚,最终出口的却只是一句干巴巴的:“嗯,折得…很像。很漂亮。”他痛恨自己此刻的笨嘴拙舌。

温时念被他这过于朴实的夸奖逗得笑得更厉害了,肩膀一抖一抖的,马尾辫的发尾扫过桌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像是在偷笑。

就在这时,窗外毫无预兆地又传来一阵颇为响亮的鞭炮声,“噼里啪啦”炸响,动静不小。

屏幕那头的温时念被吓得猛地一缩脖子,下意识地往镜头后方躲了躲,眼睛瞬间瞪得圆圆的,像一只在草丛里突然被脚步声惊到的小兔子,带着几分懵懂的惊慌。

“肯定是隔壁单元的张家爷爷,”她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口,笑着解释道,声音里还带着一丝未褪尽的颤音。

“他老人家特别讲究传统,每年大年初一中午饭前,雷打不动都要在楼下放一串一千响的大地红,说是要‘崩崩晦气,迎接新年’,把‘年兽’彻底吓跑才行。”她的语气里充满了对这位可爱老人的熟稔和包容。

几乎同时,林寻这边的窗外也隐约传来了类似的鞭炮声,远远近近,疏疏落落,混合着不知哪家邻居窗户里飘出来的、音量开得很大的春晚重播歌曲,还有楼下小孩子追逐嬉闹的笑语声。

一种奇异的同步感忽然攫住了他。明明隔着不近的距离,身处不同的空间,却仿佛能透过这块小小的屏幕,共享着同一片天空下的同一种喧闹,沐浴着同一缕跨越城市的阳光,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在不知不觉间慢慢地调整到了相同的频率上。

物理上的距离感在这一刻被奇妙地消弭了。

“对了,”温时念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往前凑近了些,声音不自觉地压低了一点,仿佛要分享一个什么小秘密,怕被旁人听了去。

“差点忘了正事。你寒假作业写得怎么样了?我昨天下午啃数学卷子,最后那道关于电磁感应和动量结合的压轴题卡了我快一个钟头,头发都快揪掉了。后来不知怎么,灵光一闪,想起你上次在奶茶店跟我讲过的那种构建等效模型、忽略中间复杂过程直接看始末状态的思路,试着往里一套,哇,真的豁然开朗,一下子就解出来了!你真的神了!”她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满了纯粹的敬佩和解决问题的兴奋。

“我也…写得差不多了,”林寻回答道,目光下意识地瞟向书桌上那叠摞得整整齐齐的试卷和习题册,特别是物理部分,空白处有不少他用红笔标注的疑难点和另一种更简洁的思路,而那思路,很多时候源于和温时念的讨论,或者单纯是想到如果她要听,该怎么讲才更清楚。“就剩下几道化学推断和英语完形填空,还有…物理最后那两道拓展题,思路有点卡住,本来想着…等开学再问你……”他的声音渐渐低下去,有点不好意思。

“干嘛等开学呀!”她立刻打断他,语气干脆,眼神里带着一种理所当然的坦率。

“反正我们天天都在发消息打视频呀,现在就可以问嘛!又不是隔着千山万水。你哪题不会?现在说也行,我看看我做了没?”她的热情几乎要溢出屏幕。

“嗯,好。”林寻的心像是被不轻不重地撞了一下,一股暖流迅速蔓延开来,熨帖着四肢百骸。

这种被需要、被理所当然地纳入对方日常的感觉,美好得有些不真实。

就在这时,门外清晰地传来了妈妈抬高音量的呼唤:“寻寻!醒了没?快出来吃早饭了!你爸刚蒸好的豆沙包和肉包,再不来吃真要凉透了!豆浆也给你倒好了!”

林寻赶紧回头朝门口应了一声:“来了来了!马上!”再转回头面对屏幕时,温时念已经默契地往后坐正了身子,正低头整理着桌上散落的彩色星云纸,把刚才折好的那颗粉色小星星和其他几颗不同颜色的一起,小心翼翼地放进桌角一个干净的玻璃罐里——那罐子的大小和形状,竟和他藏在抽屉里的那个如此相似,只是她的这个罐子里面已经装了不少五彩的星星,罐口还系着一根漂亮的红色丝带,打了个精巧的蝴蝶结。

“你要去吃早饭啦?”她抬起头问,手指无意识地捏着那根红丝带的末端,轻轻地绕着指尖转圈,眼神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同样不舍的情绪。

“嗯,我妈催了。”林寻嘴上应着,脚却像生了根,目光黏在屏幕上,从她低垂的睫毛看到她转动丝带的指尖。

“那…我……”

“哎,等一下!”温时念忽然像是下定了很大的决心,猛地抬起头,叫住他。

手指也停下了绕圈的动作,微微攥紧了一下,像是给自己打气。

“那个…有件事…嗯…就是,明天,初二,我得跟我妈回我外婆家那边的老街去买点东西。”她语速加快了一些,眼神飘向窗外,似乎在斟酌词句。

“就是城西靠近郊区的那条,很有名的老巷子,路两边都是老房子,还留着石板路呢。你不是以前问过那种吹糖人、画糖画在哪里还能看到吗?那里就有一个老爷爷摆摊,好多好多年了,他画的糖画特别绝,尤其是小兔子,栩栩如生的,耳朵能拉得细细长长的,有时候还会用食用色素轻轻点上一点点粉色,特别可爱。”

林寻当然记得。不止记得,他甚至还偷偷在搜索引擎和本地论坛上查过那条老街的信息和图片。

他知道她外婆家就在那条老街的深处,门口有一棵据说上百年的老槐树,夏天会开满香喷喷的槐花,落在地上像铺了一层雪。他还查过从自己家去那里的公交车路线,需要转一趟车,全程大概四十分钟左右。

“我记得,”他点了点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了,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跳动,声音都绷紧了些,“怎么了?那条街…有什么特别的事吗?”

“平时那条老街人挤人,尤其是那个糖画摊子,排队能排出去老远。明天是年初二,按老规矩很多人都在娘家或者走更近的亲戚,估计游客能少一大半,不用排那么久的队。”温时念的声音越来越轻,语速却越来越快,眼睛始终不敢看镜头,只盯着桌角那盆静静绽放的水仙花,仿佛那花能给她勇气似的。

“我就是想…想问问…你明天…嗯…下午…有没有空?要不要…也过来看看?顺便…一起?”最后几个字几乎含混在了喉咙里,轻软得像一团蓬松的、甜滋滋的棉花糖。

林寻刚拿起桌上妈妈塞过来的一个还温热的豆沙包,正准备咬一口,听到这话,一口气没喘匀,差点噎住,猛地咳嗽起来:“咳咳……咳……你,你刚才说什么?”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因为没吃早饭出现了幻听,脸颊却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烫。

“我说!”温时念像是豁出去了,音量稍稍提高了一点,脸颊也飞起了两抹明显的红晕。

“明天下午,你要不要一起来老街逛逛?我妈妈说要去买那家老字号的特产桂花糕和手工老冰糖……你要是没事的话……就当……就当陪我走走?顺便……看看糖画?”她终于把目光转回来,飞快地瞥了镜头一眼,那眼神里混合着羞涩、期待和一丝小心翼翼的试探。

窗外的鞭炮声恰好在此时彻底停歇了,世界陷入一片短暂的、完整的安静。

客厅里爸爸跟着收音机哼唱戏曲的跑调声音,厨房传来妈妈洗碗时清脆的叮当碰撞声,都变得异常清晰。

林寻看着屏幕里女孩泛红的耳廓和那双因为紧张而轻轻眨动着的眼睛,忽然觉得手里那个微凉的包子也变得无比温暖,心里像是被一种温暖而充盈的液体彻底灌满了,胀胀的,满满的,几乎要溢出来。

“好啊,”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颤抖,但每一个字都说得无比清晰和坚定。

“我有空。我一定去。”

温时念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被点亮了,像是有人在她眸子里投下了两颗最亮的星子,嘴角的梨涡再也藏不住,深深地陷了下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惊喜:“真的?那……那就说定了!下午…嗯…两点整,好不好?我们在老街东头的入口那里碰面?就是有一棵超级大的、最老的老槐树那里,树干上还被人挂了好多红灯笼和祈福牌的那棵,特别好认,绝对不会找错!”

“嗯,好。下午两点,老槐树下。”林寻用力地点头,仿佛对方能透过屏幕看到他的动作似的。

手里包子的热气不断蒸腾上来,一下子糊了他那副黑框眼镜的镜片,眼前的世界顿时变得一片模糊朦胧,白茫茫的雾气笼罩了一切。

可他的心里,却像是骤然拨云见日,一片亮堂透彻,阳光万丈。

“那…那我真的不耽误你吃早饭了!”温时念的笑容彻底绽开,像一朵迎着朝阳盛放的向日葵,她冲着镜头挥了挥手。

“明天…明天见啦!”

“明天见。”他也跟着重复道,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

视频通话挂断了。屏幕暗了下去,映出他自己带着傻笑的模糊倒影。

林寻却还愣愣地站在原地,手里那个包子已经彻底凉透了,可掌心却一片滚烫,连带着胸口也烫得厉害。

他走到窗边,“哗啦”一声将厚重的窗帘彻底拉开。

霎时间,毫无遮挡的、金瀑布般的晨光汹涌而入,瞬间照亮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连空气中漂浮的微小尘埃都变得清晰可见,如同跳跃的金粉。

远处的天空是冬日里难得一见的、水洗过般的湛蓝色,几朵蓬松洁白的云絮懒洋洋地漂浮着,形状悠闲,像极了巨大无比的棉花糖。

他忍不住又摸出手机,点开那个熟悉的对话框,看着最后那句停留在屏幕上的“明天见”,这三个普通的汉字此刻仿佛被赋予了神奇的魔力,闪烁着诱人的光彩。

他忽然低下头,肩膀微微耸动,无声地笑了起来。

书桌最底下那个抽屉,此刻在他感知里仿佛正在隐隐发烫。

里面那些沉默的、写着无数秘密的星星,是不是也在黑暗中期待着明天?期待着见到阳光,见到那双灵巧的、会折星星的手?

老槐树,石板路,甜腻的糖画香气,穿梭的人流,她卷曲的发尾,可能被风吹得微微泛红的脸颊,还有那双笑起来就像落了星星的眼睛……无数画面不受控制地在他脑海里翻腾交织,构成一幅幅生动而令人怦然心动的未来图景。

他重新拿起那本物理错题集,却发现自己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了。

满心满脑,都被“明天”这两个字占据得满满当当。

那种感觉,就像有一颗味道最醇正的橘子硬糖刚刚在舌尖化开,初始的酸涩过后,是无边无际的、细腻绵长的甘甜,正一丝一丝,缓慢而坚定地渗透进心里的每一个角落,每一个细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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