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节前两周的排练,像被拉满的弓弦。
舞蹈房的地板被磨得发亮,镜墙映出二十几个穿着练功服的身影,踮起脚尖时像群振翅的白蝶。
温时念坐在镜前的折叠椅上,手里捧着本速写本,铅笔在纸上飞快游走——她要根据舞者的走位,调整背景板上铃兰的疏密,确保旋转时能拼出完整的花型。
“时念,帮我看看这个动作!”领舞的女生旋转着靠近,纱裙扬起的风扫过她的速写本。
“总觉得手臂的弧度不对,像少了点什么。”
温时念抬头,铅笔尖在纸上顿住。
镜中的舞者手臂舒展,指尖却少了点灵动,像被定格的标本。
她忽然想起林寻设计的机械臂,运动时关节处会有细微的震颤,带着种笨拙的生命力。
“试试手腕再放松些,”她放下速写本,站起身模仿着旋转。
“就像……握着串会响的银铃。”
她的红绳银铃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叮铃”声在空旷的舞蹈房里格外清晰。
领舞的女生眼睛亮了,跟着她的节奏旋转,手臂的弧度果然柔和了许多,像铃兰花瓣在风里舒展。
舞蹈房的门被推开时,银铃声还没散尽。
林寻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个黑色的设备箱,看见温时念时脚步顿了顿——她穿着件鹅黄色的毛衣,旋转时裙摆扬起的弧度,像朵盛开的向日葵。
“机械臂的传感器到了,”他走进来,目光在镜墙上游走,“需要和舞者的走位校准。”
舞蹈老师迎上去,指着地面的标记线:“主要是最后一幕,女主角要在旋转的背景板前定格,机械臂要刚好递出铃兰花束。”
林寻蹲下身,从设备箱里拿出激光校准仪。
红光在地板上投下道笔直的线,穿过温时念的鞋尖,落在镜墙的某点上。
“这里,”他抬头时,红光恰好扫过她的睫毛,“背景板旋转到30度角时,花束会从铃兰丛里伸出来。”
温时念的心跳莫名快了半拍,低头假装整理速写本,却看见自己的影子在镜中和他的重叠,像两株缠绕生长的铃兰。
排练中断时,舞者们涌去休息室喝水,舞蹈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
林寻调试着设备,手指在控制面板上翻飞,屏幕上的数据流动得像条光河。
温时念坐在折叠椅上,铅笔在速写本上画下他专注的侧脸,睫毛的阴影落在屏幕的蓝光里,像描了层墨。
“你好像什么都会。”她忍不住开口,声音在安静的舞蹈房里有点空。
林寻抬眼,激光校准仪的红光在他眼底跳动:“只是刚好学过编程。”
他顿了顿,调出背景板的3D模型,“你看,这里的铃兰密度需要减三分之一,否则会挡住传感器。”
屏幕上的虚拟铃兰丛缓缓旋转,果然有几处过于茂密的地方遮挡了红点。
温时念看着他用鼠标轻轻点掉多余的花朵,忽然觉得他对待数据的样子,和自己修改画稿时一模一样,都带着种近乎偏执的认真。
“其实我不太会跳舞,”她忽然说,指尖卷着速写本的纸角。
“小时候学过芭蕾,总被老师说像块硬邦邦的木头。”
林寻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下:“我见过你画的舞者,线条很软。”
他调出她之前的设计图,“就像水流过石头。”
温时念的脸颊发烫,低头翻到速写本的某页——那是她偷偷画的他,在调试机械臂时侧脸的剪影,旁边用小字写着“像块藏着光的冷铁”。
“最后一幕的音乐,”林寻忽然切换话题,屏幕上跳出乐谱的扫描件,“需要在花束递出时加强重音,我可以用程序同步控制机械臂的音效。”
“音效?”
“嗯,”他从设备箱里拿出个小小的扬声器,“模拟银铃的声音,和你的手链一样。”
他按下播放键,清脆的“叮铃”声在舞蹈房里散开,和她手腕上的红绳银铃产生了奇妙的共鸣。
温时念忽然想起十年前的公园,她把银铃兰塞进他手里时,也是这样的声音,像颗石子投进心湖。
“很像。”她轻声说,红绳银铃在掌心硌出浅浅的痕。
林寻关掉扬声器,激光校准仪的红光不知何时已经熄灭,舞蹈房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暮色,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
“明天要联排,”他收拾着设备箱,金属扣的碰撞声里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犹豫,“可能要到很晚。”
“我会在后台,”温时念立刻接话,生怕慢了半秒,“修改背景板的细节。”
他抬眼看她时,暮色刚好漫过他的睫毛,眼底的光像被揉碎的星子。
“我带了速食面,”他说,声音很轻,“在设备箱里。”
温时念的心跳漏了一拍,假装整理画具,指尖却在速写本上画了个小小的笑脸,旁边写着“橘子味的”。
联排那天果然出了意外。
当背景板旋转到预定角度时,机械臂突然卡住,铃兰花束卡在半空,发出刺耳的齿轮摩擦声。
舞蹈老师的脸色瞬间发白,舞者们也乱了阵脚,镜墙里的倒影像群受惊的蝶。
“别停!继续跳!”温时念突然站起来,红绳银铃随着动作晃出急促的响,“我去后台看看!”
她冲进后台时,林寻已经跪在机械臂的底座前,手指在齿轮间灵活地穿梭,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贴在脸颊上。
“是传感器被颜料堵住了,”他头也不抬地说,声音里带着点喘,“帮我拿酒精棉。”
温时念在设备箱里翻找时,指尖触到个冰凉的东西——是那片他送给她的银铃兰,不知何时被她放进了口袋,此刻正闪着微弱的光。
“找到了!”她递过酒精棉,看着他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清理传感器上的颜料,睫毛上沾着的灰尘在台灯光下清晰可见。
“以前修过自行车链条,”他忽然解释,嘴角沾着点黑灰,“和这个原理差不多。”
温时念忍不住笑了,递过纸巾替他擦掉嘴角的灰:“你还会修自行车?”
“嗯,”他的呼吸扫过她的指尖,带着点灼热的温度,“我爸以前教我的,说‘万物皆有骨’。”
机械臂重新启动时,恰好赶上最后一幕的**。
当银铃的模拟音效在舞蹈房里响起时,温时念站在后台的阴影里,看着林寻调试设备的侧脸,忽然觉得他说的“万物皆有骨”里,藏着比机械原理更温柔的东西。
深夜的校园格外安静,只有路灯在柏油路上投下昏黄的圈。
两人并肩往校门口走,影子在地上时而靠近,时而分开。
“刚才真险,”温时念踢着路上的小石子,银铃声随着脚步轻轻晃,“差点以为要换方案了。”
“物理老师说过,”林寻的声音在夜色里显得格外清晰,“所有故障都是提醒,该换个角度看问题。”
他从口袋里掏出颗橘子糖,剥开糖纸递给她,“补充点能量。”
温时念含着糖,甜味在舌尖漫开时,忽然想起寒假在老街的糖画摊,他咬着兔子糖画的样子。
原来有些味道,真的会让人想起某个特定的人。
“艺术节那天,”她看着路灯下飘落的玉兰花瓣,声音轻得像叹息。
“我会在背景板后面,等机械臂递出花束。”
林寻停下脚步,转身时银铃兰发出“叮”的一声轻响:“我在控制台,能看见你。”
月光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撒了把碎银。
温时念忽然觉得,那些藏在机械臂里的银铃声,那些画在背景板上的上的铃兰,还有此刻他眼底的光,都在悄悄说着同一句话——
我们在彼此看不见的地方,却能找到同一片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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