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的成绩像场突如其来的阵雨。
前一秒教室里还弥漫着考完最后一门的松散,后一秒成绩表被贴在公告栏的消息就像道惊雷,瞬间炸得整个年级都有些懵。
公告栏前很快围满了人,攒动的脑袋像涨潮时的浪头,此起彼伏地涌着。
温时念被同桌推着挤到前排时,指尖还在微微发颤。
她的目光像枚精准的箭,越过密密麻麻的名字,直直射向物理单科排名那栏——第三行,赫然印着“温时念”三个字。
“我的天!时念你物理冲进前三了!”同桌的声音里裹着惊呼和雀跃,几乎要震碎她的耳膜。
“你这进步也太神了吧?之前还说磁场题绕得像迷宫呢!”
温时念的心跳得飞快,脸颊烫得厉害。
她下意识地往总分排名那栏看,林寻的名字依旧牢牢钉在第一的位置,红色的字迹在白色榜单上格外醒目,像株永远向阳的向日葵。
可这份喜悦没持续多久,就被一张物理卷子浇了半凉。
晚自习时,林寻拿着她的卷子,眉头皱得像团被揉过的纸。
他指尖点在那道磁场题上,红叉鲜艳得刺眼,“怎么会错?”
温时念的指尖在卷子边缘蜷了蜷。这道题她记得比课本例题还熟。
上周三的晚自习,林寻在教室后排给她讲了整整二十分钟,草稿纸上画满了磁感线和受力分析图,蓝黑色的笔迹遒劲又清晰。
她的笔记本上更是记了满满一页,不仅有解题步骤,连他随口提的“用几何法找圆心更简单,不容易算错半径”都用红笔圈了起来,旁边还画了个小小的太阳——那是她标记重点的方式。
“考试的时候太慌了,”她的声音低得像蚊子哼,睫毛垂下来,在眼下投出浅浅的阴影,“把磁感线。 方向记反了,整个受力分析全错了。”
话音刚落,就感觉到眼眶有点发涩。
她不是气自己错了,是气这错得太荒唐,像个精心准备了很久的表演,却在开场时踩错了节奏。
林寻看着她泛红的眼圈,忽然想起上个月的模拟考。
当时她算错了化学方程式的配平,也是这样懊恼地趴在桌子上,肩膀微微耸动,像只被雨淋湿的小猫,连尾巴都蔫蔫地垂着。
只是这次,她眼底的委屈更重些,像浸了水的棉花,沉甸甸的。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把自己的物理卷子递过去。
卷子右上角是鲜红的“100”,但在那道磁场题下面,有个被蓝笔圈住的公式,旁边打了个小小的叉,又被划掉了。
“你看,我这道题也差点错。”他的声音放得很柔,像怕惊到什么。
“当时算洛伦兹力方向的时候,公式里的速度方向标反了,后来检查到最后三分钟才改过来。”
温时念抬起头,眼睛里还蒙着层薄薄的水汽,却忍不住笑了。
她知道林寻的物理有多好,从高二第一次月考起,他的物理就从没下过95分。
“真的?”她的睫毛颤了颤,像两片沾了露的蝶翼,“你居然也会写错公式?”
“谁都有马虎的时候嘛。”林寻挠了挠头,耳尖悄悄泛了点红。
他其实没写错,只是刚才趁着她低头的时候,用蓝笔在自己卷子上添了道假的涂改痕迹。
他从口袋里摸出颗柠檬糖,糖纸在指尖转了个圈,递到她面前,“吃颗糖,酸一下就不难过了。”
温时念接过来,指尖碰到他的指腹,像被细小的电流烫了下。
她低头剥开糖纸,柠檬的清酸混着淡淡的甜在舌尖散开,心里那点涩意果然淡了些。
糖纸被她捏在手里,渐渐团出小小的褶皱,像她此刻乱糟糟的心绪。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她微垂的侧脸上,把没擦干净的泪痕映得很清楚,像落了层细碎的银粉。
林寻忽然觉得,这样会犯错、会难过、会把糖纸捏皱的她,好像比那个永远冷静、永远在年级前十的温时念更真实些。
就像解物理题时,那些看似多余的辅助线,反而能让人看清最本质的结构。
但这道鲜红的叉,却在两天后掀起了不大不小的波澜。
最先传出闲话的是林寻他们班的男生。
那天课间,温时念去办公室交作业,路过他们班后门时,听见几个男生在起哄:“哎,林寻,你给温时念透题了吧?不然她怎么偏偏错了你讲过的题?”
“就是啊,上次模拟考她化学进步那么快,这次物理又冲前三,你俩是不是……”后面的话被刻意压低了,却像细小的针,顺着门缝钻进来,扎得人耳朵发烫。
她没敢停留,快步往前走,却在楼梯口撞见自己班的女生。
她们的声音更细,像丝线缠在心上:“我就说她怎么突然开窍了,原来是有‘高人’相助啊。”
“可不是嘛,上次我还看见林寻把自己的错题本给她了,说不定这道题就是故意让她错的,好显得真实呢?”
温时念攥紧了手里的作业本,纸页边缘被捏得发皱。
她想反驳,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了,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那些话像蒲公英的种子,风一吹就散得到处都是。
上课时,她总能感觉到落在身上的目光,有好奇,有怀疑,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打量。
连平时和她一起去食堂的女生,都在吃饭时小心翼翼地问:“时念,你跟林寻……真的只是同学吧?”
周五放学后,温时念磨磨蹭蹭地收拾好书包,走出教学楼时,看见林寻站在楼下的香樟树下。
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校服外套搭在臂弯里,白衬衫的领口被风掀起一角。
“等你很久了。”他朝她笑了笑,眼里的光比夕阳还亮。
两人并肩走在操场上,塑胶跑道被晒得有些软,踩上去闷闷的。
跑道旁的草坪上,几个低年级的学生在踢足球,笑声顺着风飘过来,却衬得他们之间的沉默更明显。
夕阳把天空染成了橘粉色,云絮像被撕碎的棉花糖,轻轻浮在天上。
他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胳膊偶尔会碰到一起,又像触电似的分开。
走到操场中间时,温时念忽然停下脚步,声音轻得像被风吹散的蒲公英:“其实……他们说的也不全是错的。”
林寻的心跳猛地漏了一拍,像钟表突然卡壳。他转过头,看见她低着头,碎发垂在额前,遮住了眼睛。
“我确实因为别的事情分神了。”她的指尖抠着书包带,指节泛白。
“考试的时候,明明记得你讲的几何法,可笔握在手里,脑子里却乱糟糟的。比如总在想……这道题林寻会怎么画辅助线,他会不会用虚线标磁感线,还有……他今天有没有带橘子糖。”
她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夕阳的光落在她脸上,把脸颊染成了温柔的粉色,连耳垂都红透了,像熟透的樱桃。
林寻忽然觉得喉咙有些发干。
他往前挪了半步,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瞳孔里映着橘粉色的天空,像盛着一整个黄昏。
“温时念,”他的声音很稳,却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我喜欢你。”
温时念的睫毛猛地颤了颤。
“不是因为你这次物理考了前三,也不是因为你上次给我讲数学题时讲得特别清楚,”他的目光很亮,像落满了星星。
“就是……喜欢你。喜欢看你解不出题时皱眉头的样子,喜欢听你讲题时语速变快的样子,喜欢……你刚才说在想我带没带橘子糖的样子。”
温时念的眼睛猛地睁大了,像受惊的小鹿。嘴唇动了动,却没说出话。
她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像要撞开胸腔跑出来。
操场上的风忽然变得很静。
远处篮球撞击地面的“砰砰”声,低年级学生的笑闹声,甚至教学楼里传来的值日生扫地的声音,都变得格外清晰。
可她的世界里,好像只剩下眼前这个少年,和他眼里的光。
过了很久,她才慢慢低下头,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在心尖上:“我知道。”
“你知道?”林寻愣了一下,眼里闪过一丝惊讶。
“嗯。”她抬起头,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像揉进了星光。
“上次在书店,你帮我找物理辅导书,我说‘你好像什么都知道’,你说‘喜欢一个人,就会想知道她所有的事’。”她顿了顿,脸颊更烫了。
“那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天的书店里,阳光透过玻璃窗落在书架上,把林寻的侧脸照得很柔和。
他说那句话时,指尖还停留在一本《电磁学精讲》的封面上,耳朵悄悄红了。
当时她没敢接话,心里却像被投入了颗小石子,荡开一圈圈的涟漪。
夕阳渐渐沉下去,把两人的影子叠在了一起,像幅被晕开的水彩画。
林寻看着她泛红的脸颊,忽然觉得那些叽叽喳喳的流言蜚语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就像解复杂的电路题时,只要找到关键的节点,再乱的线路也能理清楚。
温时念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从书包侧袋里掏出个玻璃罐。
罐子是透明的,里面装满了五颜六色的星星,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在夕阳下闪着细碎的光。
“这个给你。”她把罐子递过去,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我……我从上个月开始折的。”
林寻接过来,罐子沉甸甸的。他能感觉到罐壁上还带着她的体温。
“每个星星里都写了道物理题的解法,”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却清晰地传到他耳朵里。
“有你给我讲过的,也有我自己琢磨出来的。还有……还有一句想对你说的话。”
林寻的指尖碰到她的手指,两人都像被烫了似的缩了缩手,却又同时笑了。
他低头看着罐子里的星星,夕阳的光透过玻璃照进去,把那些星星映得像装了整个春天的星光。
他好像能想象出她折星星的样子:可能是在晚自习的间隙,可能是在睡前的台灯下,一边想着物理题,一边把心事折进小小的彩纸里。
“我可以现在拆一个吗?”他抬头问,眼里带着期待。
温时念点了点头,脸颊红得快要滴血。
林寻小心翼翼地从罐子里倒出一颗蓝色的星星,慢慢拆开。
彩纸上用娟秀的字迹写着一道洛伦兹力的计算题,步骤清晰得像教科书,最后一行却写着:“今天看见林寻在走廊里帮同学捡书,他弯腰的时候,阳光落在他头发上,很好看。”
他的心跳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像被通了电的线圈,嗡嗡地响。
“其实……”温时念看着他手里的纸条,声音里带着点羞赧。
“那道错题,还有个原因。考试的时候想起你说,蓝色星星里藏着秘密,就忍不住走神了。”
林寻忽然笑了,把星星重新折好,放回罐子里。
他抬手,犹豫了一下,轻轻碰了碰她的头发。
她的头发很软,像蒲公英的绒毛。“没关系,”他说,“以后错题我们一起改,秘密……我们一起拆。”
晚风从操场吹过,带着青草和夕阳的味道。
远处的篮球声还在继续,教学楼的灯一盏盏亮了起来,像散落的星星。
林寻握着手里的玻璃罐,忽然觉得,从今天起,他们不仅是并肩刷题的伙伴,是会分享柠檬糖和橘子糖的朋友,还是会一起面对那些细碎流言的恋人。
就像物理题里的作用力与反作用力,你给我一个支撑,我便给你一个回应,在彼此的世界里,成为最坚实的存在。
他低头看了眼罐子里的星星,又抬头看了眼身边的女孩。
月光已经悄悄爬上来,落在她含笑的眼睛里,比任何星光都要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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