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后的第三天,屋檐下的冰棱开始融化。
林寻早自习时抬头望向窗外,看见阳光穿过冰棱,在走廊地面投下细碎的彩光,像谁撒了把碎玻璃。
温时念的物理错题本摊在他手边,第47页的电磁复合场题旁,她画了个举着放大镜的小人,旁边写着"林寻说这里要注意洛伦兹力方向"。
"昨天的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大题你用的参数法?"温时念转着笔的手停了下来,笔尖在草稿纸上留下个小小的墨点。
"张老师说我的几何法步骤太繁琐,让我学学你的参数方程。"
林寻把自己的试卷推过去,卷首的分数被红笔圈了个圈。
最后一道题的空白处,他用三种颜色的笔写了不同解法,黑色是常规步骤,红色标着易错点,蓝色画着辅助线示意图。
"参数法算起来快,但要注意定义域。"他指着其中一步,"你上次在这里漏了x的取值范围,被扣了两分。"
温时念的耳尖有点发烫。
她昨天订正试卷时,确实在定义域这里卡了很久,对着答案看了三遍才明白错在哪里。
没想到他连这种细节都记得。
"我晚上回去再练五道参数法的题。"她把试卷折起来,夹在数学错题本里。
"昨天你给的那道四棱锥题,我用补成长方体的方法做出来了,比建坐标系简单多了!"
"我就说你能行。"林寻低头翻着单词本,忽然从里面掉出片干花,是片压平的铃兰,花瓣已经泛出浅黄。
"这是你上周夹在我物理笔记里的?"
温时念的脸腾地红了。
那是她从家里旧书里找到的,去年春天收集的铃兰,本来想自己留着当书签,看见他的笔记里总夹着银杏叶,就偷偷放了进去。
"嗯,觉得挺香的。"她含糊地应着,手指在桌角画着圈,"晒干了还能留很久。"
早读课的铃声响起时,走廊里的背书声像潮水般涌进来。
温时念翻开语文课本,目光落在"锦瑟无端五十弦"上,忽然想起第一次在楼梯口遇见林寻时,他手里的保温杯冒着热气。
那时她总觉得这首诗晦涩难懂,现在却能品出点说不清的怅惘,像雪后初晴的天空,蓝得发空。
中午去食堂的路上,积雪被踩成了冰,走起来格外滑。
林寻走在靠冰面的一侧,每当温时念脚步不稳时,他就会伸手扶她一下。
路过操场时,看见几个男生在扫雪,铁锨碰撞的声音在空荡的操场上格外响。
"上周的模考排名出来了。"温时念忽然开口,声音有点发飘,"我数学还是没进前三十。"
林寻停下脚步,从口袋里掏出颗柠檬糖,是上次那个玻璃罐里剩下的。
"我立体几何扣了三分。"他剥开糖纸,把糖递给她。
"张老师说我的辅助线画得不够规范,其实是我太急了,计算时抄错了数字。"
温时念含着糖,酸甜味在舌尖漫开。
她知道林寻是故意说自己的错处,想让她心里好受些。
"你的总分还是第一啊。"她踢了踢脚下的冰块,"我同桌说,你这样的学霸根本不用担心高考,随便考考都能上临大。"
"才不是。"林寻弯腰捡起块碎冰,对着阳光看,冰里裹着片干枯的梧桐叶。
"我上次模考语文作文只得了四十二分,张老师说我写得太理性,像解数学题。"
他把碎冰放在她手心里,"你看,每个人都有短板,我们只是在互相补漏而已。"
冰在掌心慢慢融化,凉丝丝的,却让心里的郁结散开了些。
温时念忽然想起他给的立体几何题集,第三十页的便利贴上写着"别怕错,错了我们再改",字迹被她的眼泪洇过,有点模糊,却一直清晰地记在心里。
下午的自习课,温时念把参数法的习题摊在桌上。
第一道题是椭圆与直线的位置关系,她按照林寻说的步骤设参数,算到一半时忽然卡住了。
草稿纸上画满了辅助线,铅笔印子叠着橡皮屑,像片乱糟糟的战场。
"这里要用三角恒等式。"林寻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他不知什么时候凑了过来,指尖在她的草稿纸上画了个小小的三角形。
"sin?θ cos?θ=1,代入进去就能消元。"
温热的呼吸落在她的耳后,带着点淡淡的柠檬糖味。
温时念的心跳忽然乱了节拍,握着笔的手微微发颤。
"我...我忘了这个公式。"她的声音细得像蚊子叫,眼睛盯着草稿纸,不敢抬头看他。
"正常,这个公式容易和二倍角公式弄混。"林寻没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在纸上写着步骤。
"你在错题本上画个三角板,下次看到参数就想起它。"
夕阳透过窗户照进来,在他的侧脸上投下片柔和的光晕。
温时念看着他认真的眉眼,忽然觉得那些复杂的参数好像也没那么难了。
原来被人耐心教导的感觉,是这样安心的,像雪天里躲在暖炉旁,听着窗外的风雪声,心里却一片安宁。
晚自习结束时,月亮已经升得很高了。
两人并肩走在被踩实的雪路上,脚下的冰发出咯吱咯吱的响声。
温时念忽然想起什么,从书包里掏出个速写本,翻到其中一页递给林寻。
画纸上是幅素描,画的是操场的雪夜景:路灯在雪地上投下圈暖黄的光,两个身影手牵着手走在光里,影子被拉得很长。
画的角落写着行小字:"雪会化,但脚印会留在心里。"
林寻的手指轻轻拂过画中的身影,指尖传来纸页的粗糙感。
"这是...我们?"他的声音有点发哑,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喉咙。
"嗯。"温时念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扰了月光。
"昨天晚自习后画的,觉得雪地里的影子很好看。"她顿了顿,鼓起勇气抬头看他。
"就像我们现在这样。"
月光落在她的眼睛里,亮得像落了两颗星星。
林寻忽然想起物理竞赛颁奖那天,她站在领奖台上,眼睛眯成了月牙,马尾辫歪在一边。
原来时间过得这么快,快得像翻书,却又慢得足够把每个瞬间都刻在心里。
"等春天来了,"他忽然开口,声音温柔得像春风。
"我们来操场放风筝吧。我妈说我小时候很会放风筝,能让它飞得比教学楼还高。"
温时念用力点头,眼里的光更亮了。
"我要画一只银杏叶形状的风筝。"她笑着说,嘴角的梨涡盛着月光,"让它带着我们的愿望飞。"
走到岔路口时,林寻忽然从书包里掏出个小袋子,里面装着些晒干的银杏叶。
"这是去年秋天捡的,一直想给你。"他把袋子递给她,手指不小心碰到她的手背,像被烫了似的缩回来。
"你可以用它做书签,比干花耐用。"
温时念接过袋子时,银杏叶的清香扑鼻而来。
她忽然想起他送的银杏胸针,现在正别在她的校服领口,被体温焐得暖暖的。
"谢谢你,林寻。"她把袋子放进书包最深处,那里还放着他给的柠檬糖和手套。
"有你在,我好像什么都不怕了。"
林寻看着她跑远的背影,蓝白校服的裙摆扬起小小的弧度,像只展翅的蝴蝶。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速写本,画中雪地里的身影仿佛活了过来,在月光下慢慢走远。
回家的路上,他翻开速写本,在那幅雪夜景旁边,轻轻画了只小小的风筝,风筝线的尽头,画着两颗挨在一起的星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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