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手链......"温时念的指尖悬在半空,轻轻点了点自己腕间的红绳银铃。
那红绳被岁月摩挲得发亮,边缘泛起淡淡的毛边,银铃上的花纹却依旧清晰,是朵含苞待放的铃兰。
她的声音带着点试探的雀跃,像发现了藏在时光里的秘密,"和我的这个好像是一套的。"
话音刚落,她忽然想起什么,脸颊微微发烫。
十年前那个深秋的傍晚,天色已经发暗,公园里的银杏叶落了满地,踩上去沙沙作响。
她把自己最宝贝的银铃兰手链塞给那个蹲在长椅旁、浑身湿透的小男孩,还没来得及问出他的名字,就跑回了家里。
"念念的铃兰给了别人,阿姨再给你一个会响的。"
王阿姨的手很暖,系绳时特意打了个结实的蝴蝶结,"这银铃和你送人的那朵是一对,说不定以后还能凭着铃声找到呢。"
这些年她换过无数首饰,生日时爸爸送的金手链,过年时妈妈带回来的玉镯,都被好好收在首饰盒里。
唯独这根红绳银铃,洗澡时摘下来放在漱口杯旁,睡觉时压在枕头底下,第二天醒来第一件事就是重新戴上。
红绳磨断过三次,每次她都找最老的银匠铺,让师傅用同色的线接好,银铃上的铃兰花苞被摩挲得光滑温润,像块养熟了的玉。
林寻的喉结剧烈滚动着,像有团滚烫的棉花堵在胸口。
他看着那抹跳动的红绳,听着银铃随着她的呼吸轻轻颤动,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微响。
十年前那个雨天,水珠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在水泥地上,汇成小小的水洼。
女孩把银铃兰塞进他手里时,指尖的温度烫得他心尖发颤,他甚至没敢抬头看她的脸,只记得她转身时,手腕上晃过一点红色,像雨幕里的小灯笼。
千言万语在舌尖打转,最终只化作三个字,轻得像风拂过水面:"是吗?"
"嗯!"温时念用力点头,右边脸颊立刻浮现出一个浅浅的梨涡,像盛了半盏月光。
她往前凑了凑,红绳银铃随着动作轻轻晃动,发出细碎的叮当声。
"我七岁时在公园弄丢过一朵银铃兰,和你手腕上的那朵很像......"
话说到一半,她猛地捂住嘴,眼睛瞪得圆圆的,像受惊的小鹿。怎么能说"弄丢"呢?那明明是她亲手送人的。
脸颊瞬间涨得通红,连耳根都泛着粉色,她低下头盯着自己的帆布鞋,声音细若蚊蚋,"不好意思,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没有。"林寻的声音低得像叹息,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落在温时念耳里。
他脱下校服外套搭在椅背上,动作很慢,仿佛在做一件极其郑重的事。
夕阳穿过院子里的梧桐树,在他冷白的手腕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那朵被岁月磨得温润的银铃兰终于完全显露出来——银质的花茎缠绕着细链,六片花瓣微微张开,花心处缀着颗极小的银珠,和温时念腕间的银铃上,那朵含苞的铃兰正好形成呼应。
他抬着手,指尖轻轻拂过花瓣,像是在触碰易碎的梦:"你说的,是不是这个?"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院子里的蝉鸣突然停了,风吹过梧桐叶的沙沙声变得格外清晰,远处教学楼传来的下课铃声,也像是被拉长了,悠悠地飘在半空。
温时念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瞬间停滞。
她死死攥着画板背带,指节用力到泛白,帆布带子被捏出深深的褶皱。
那朵银铃兰太熟悉了,花瓣边缘有个极小的缺口,是她当年不小心摔在石阶上磕的;花茎内侧刻着个歪歪扭扭的"念"字,是她偷偷用美工刀划上去的。
她甚至能清晰地想起,那天自己是如何踮着脚,把这朵铃兰举到小男孩面前,说:"这个给你,下雨的时候它会发光哦。"
视线缓缓上移,落在少年冷白皮肤上那圈被银线勒出的浅痕。
那道痕迹比手链本身更醒目,像时光在他身上刻下的印记,无声地诉说着这十年的陪伴。
突然之间,那些模糊的记忆碎片像被按了快进键,在脑海里飞速闪过——暮色里的小男孩,发梢滴落的水珠打湿了洗得发白的校服;他冰凉的指尖触碰到她掌心时,微微瑟缩了一下;还有他接过手链时,银珠碰撞发出的那声轻响,"叮",像一颗小石子投进了心湖,荡漾开圈圈涟漪。
"是、是你......"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尾音微微发飘,像被风吹得站不稳脚跟。
她抬起头,撞进林寻深邃的眼眸里,那双眼睛里映着晚霞的橘红,映着梧桐叶的翠绿,更清晰地映着她此刻的模样。
十年的时光仿佛在这一眼里被折叠起来,过去与现在轻轻重叠,"那个公园里的......"
"是我。"林寻终于抬起头,目光沉静而专注,像跨越了十年的河流,稳稳地淌到她面前。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释然,每个字都清晰有力,"我叫林寻。"
院子里突然安静下来,连风吹树叶的声音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人都看出了不对劲,原本喧闹的写生小组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手里的画笔悬在半空,目光齐刷刷地落在他们俩身上。
江野嘴里叼着的鸡翅"啪嗒"一声掉在盘子里,油渍溅到了他新买的白T恤上,他却浑然不觉,只是张大了嘴,看看林寻腕上的银铃兰,又看看温时念泛红的眼眶,脑子里像有烟花在炸开——难怪林寻总戴着这破手链,洗澡都不摘,上次他开玩笑说要抢来融了打个戒指,林寻差点跟他翻脸。
苏晓晓捂着嘴,眼睛瞪得溜圆,手里的调色盘差点脱手。
她想起昨天温时念还对着速写本上那朵铃兰发呆,说总觉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原来不是忘了,是藏在了时光的褶皱里,等着被另一个人轻轻展开。
温时念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上来,顺着脸颊滑落,滴在手腕的红绳银铃上。
水珠顺着银铃滚落,像十年前那个雨天,落在他手背上的雨滴。
她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只能任由眼泪模糊视线。
林寻看着她哭,心里又酸又软。
他想起那个雨天,她也是这样,眼睛红红的,却倔强地仰着头,把温暖的手链塞进他冰凉的手里。
他伸出手,想像小时候那样替她擦眼泪,指尖快要碰到她脸颊时,又猛地顿住,转而轻轻碰了碰她腕上的红绳银铃。
"叮——"
清脆的响声在安静的院子里散开,像一把钥匙,打开了尘封十年的门。
温时念愣了一下,看着他指尖与银铃相触的地方,突然破涕为笑。眼泪还挂在睫毛上,笑容却像雨后初晴的阳光,亮得晃眼。
"我找了你好久。"她吸了吸鼻子,声音带着哭腔,却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喜悦,"王阿姨说,凭着铃声能找到,果然没骗我。"
林寻的嘴角也忍不住微微上扬,眼底的冰霜像是被这笑声融化了,泛起温柔的涟漪。
他低头看着腕上的银铃兰,又看看她腕间跳动的红绳,忽然明白,有些东西就算隔着十年光阴,隔着千山万水,也总会凭着一丝线索,找到彼此。
远处的下课铃再次响起,这次带着轻快的节奏。
江野终于回过神,挠了挠头,故意大声咳嗽两声:"那个......我突然想起画室的颜料还没收拾,晓晓,你跟我去帮帮忙?"
苏晓晓立刻心领神会,拉着还在发愣的几个同学就往画室跑,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给温时念比了个加油的手势。
院子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夕阳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满地银杏叶上轻轻交叠。
银铃兰与红绳银铃偶尔相碰,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时光在轻轻哼唱,唱着一首跨越了十年的、未完待续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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