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图南肯定地摇头：“没有。”
她虽然在街头巷战里随手帮过不少人，但没几个女孩。如果苍林在其中，她一定记得。
“你再好好想想。”路行恨不得冲进江图南的脑子里刨开她的回忆，“你从前也忘了自己帮过晏朝，指不定又是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你没看清她的面容。”
晏朝？
人名入耳的瞬间，江图南的喉咙里猝不及防涌上来一股恶心感，怎么咽也咽不下去，最后俯身干呕不停。
路行被吓了一跳，立刻拍抚江图南的后背，又慌忙给她倒了一杯水。
“怎么了这是？”
江图南呕了几声，恶心的感觉渐渐平复，想端起水杯喝两口顺顺气，发现路行给她倒的是滚汤的热水，丝毫入不了喉。
她拿过桌上的抽纸盒，抽了两张纸巾，使劲往嘴角擦了两把，毫不客气地说：“恶心到我了。”
“我？”路行双目圆睁。
想和江图南干架吧，现在能劝架的人已经不在了。可是不和江图南干架，他又咽不下这口气。
惊讶气愤之后，路行只剩伤心：“你说清楚，我怎么恶心你了？”
“不是你。”
路行不信，刚才江图南的难受是实实在在的，一点也不像装出来的样子。
江图南解释道：“是你说的话。”
路行想了想：“晏朝？”
只是提起这个人名，江图南便倒尽胃口，路行彻底信了。
“除了那一百万，他还哪里惹你了？”
“他惹我的地方多了去了。”江图南冷笑。
小时候在语文课本上学习农夫与蛇的故事时，未曾料到有一天这个故事会真实地在自己的生活中出现。
但发生在她身上想不到的事情多了去了，若件件都计较，只怕她会比路言走的还要早。
曾经帮过的人错认恩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她本身也没打算以恩人身份自居。
随手帮过的人没有上百也有几十，若个个都记着，她得有多累啊。
只是当她遇到困难需要人相助时，这世界上有七八十亿人口，却无一人帮她解围。
而晏朝，在她被曾起过口角的林家人在杯里下了东西，迷迷糊糊间险些被陌生人带走，极力保持清醒，一边努力摆脱陌生人的挟持，一边拼命向路过的人解释求救时，在身旁那抹倩影三言两语的推波助澜下，满脸鄙夷地看着她。
他是自己曾帮过的人，他不再是几年前小巷子里被对家打得奄奄一息的瘦削男生，他长成了一个高大的成年男性，就算不诉诸武力，亮出他晏家小少爷的身份，莫氏会所的服务生也不可能让人随意把她带走。
若是默不作声也就罢了。
江图南事后回想，也许她该庆幸晏朝没有默不作声，而是选择了落井下石。
当时她已经没有多少力气，一个自己曾帮过的人，对她的困境视若无睹，只会让她哀莫大于心死。
而当她见到晏朝那一副幸灾乐祸的丑恶嘴脸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突然爆发，甩开身后人的挟制，抄起一旁的灭火器，砸向消防栓，用痛意唤醒即将消失的意识后，在身后反应过来的陌生人想伸出手来再度把她抓回去时找到手动报警按钮按住，然后挣扎着扑向听到火灾报警器响起推门察看情况的宁清晏的怀中……
之后的事江图南不想再回忆，但只是稍稍透露了一两句就足以让路行怒火中烧。
“这个混蛋！”路行握紧拳头。
“恶人自有恶人磨。”江图南现在反倒没有那么生气了，她在路行紧握的拳头上拍了拍，示意他放开，“而且你也帮我报仇了。”
区区一个品酒室的竞价，那算什么报仇！
江图南笑道：“哦？区区一百万，也不知道是谁刷卡时心疼了大半天。”
路行见江图南还能笑的出来，手上握拳的力道也松了。
但他仍怕晏朝这个恶心的人和他做的恶心事、说的恶心话给江图南留下什么心理阴影。
毕竟江图南是真的很热衷于做好事，她帮过那么多人，做过那么多好事，路行不愿意让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更重要的是，不能让江图南自此对这个世界失去希望，本来江来隐瞒狱史导致江图南政.审失利就快让她对这个世界失去信心了，好不容易才挽回了一点，晏朝又给他弄出这摊子事。
路行默默地在心中将晏朝列为头号公敌。
“你要是还生气，我就去套他麻袋，找人揍他一顿。”
找人揍？早说让路行学武了，路行不听，路言也惯着他，现在揍个人还要请人。
江图南失笑：“不生气了。”
本来也没有生多大的气，与其说是生气，其实是想不通的成分更多一些。
事到如今，江图南依然不后悔当初帮过人，只不过……
“你后悔当初帮的那些人里有晏朝？”路行觉得要是被恩将仇报的人是自己，干呕都算是好的，不气得吐血才怪。
江图南摇头，她想不通的是：“人们常说，好人有好报，为什么我没有？”
这点路行很有发言权：“说明你做的好事太多了。这事我有经验，好事一天只能做一件，不能多做。所谓日行一善，就是这个道理。”
江图南在政.审失败后又发生了什么惨绝人寰的事情，路行并不清楚，也许今天这番畅谈，也只是冰山一角。
曾几何时，他们无话不谈。
四年前，这种默契忽然间消失。
爷爷奶奶想把他培养成第二个路言，给他安排了一大堆课程与任务，江图南去了另一个城市读书，他们见面的频率由每天变成每星期、每月、每季，然后是每个节假日、每个寒暑假、每年。
真正又恢复到每隔几天就见面的频率，反而是江图南梦想破灭的时候。
路行绞尽脑汁，砸钱砸人砸时间，还是没办法让江图南接受落差，走出人生危机。
但江图南还愿意走出家门花钱找乐子，路行觉得这也挺好。
江图南在前面消费，路行跟在后面痛并快乐着地为她买单。
原以为这种花钱如流水的平静日常会一直延续，没想到忽然有一天，江图南不知道搭错了哪根神经，大晚上不睡觉给他打电话。
——路行，你能一个人，开开心心地活着吗？
——路行，你能遇到一个命中注定的爱人吗？
——路行，你能在这个世上找到新的羁绊吗？
最后一个问题，路行左耳朵进，还没溜出右耳朵，饱受荼.毒的大脑就自动将问题剖开表面看本质——江图南是在问他什么时候才能结婚生子！
这种话爷爷奶奶说一说也就罢了，江图南怎么可以也对他进行催婚催生！
“你被我爷爷奶奶上身了？怎么突然催我结婚？”
江图南的声音很低：“因为我陪不了你了。”
什么？竟然有人撬他墙角！哪只猪拱了他家地里黄没爹又没娘的可怜小白菜？
路行从床上一跃而起，又气又急，吓得连夜驱车赶去见她，结果发现江图南消极极了，眼眶下的两个黑眼圈重的可以当国宝。
这是刚谈上就分手了？还是没谈上就失恋了？或者是地下恋被出轨了……
路行气冲冲地来，看见人后却一句重话也不敢说，只能小心翼翼地贡献出全部存款，指望悲伤的江图南能用购物缓解第一次恋情失败的伤痛。
但是这招这次却不管用了。
江图南不想出门，不想找乐子，只想在小洋楼里待着，躲在厚厚的遮光窗帘后，不梳头不洗脸不吃饭不睡觉，静静地在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的空间里面无表情地沉默着。
路行又一次发现：钱是比他还没用的东西。
没用的路行和他没用的存款一样，只能等江图南传召，其余时间禁止出现在她的面前。
然后又过了一段日子，也许三天，也许五天，路行记不清了，那段不见天日的日子里，他坐在始终停在小洋楼附近的车里，和江图南一起度日如年。
也是突然有一天，江图南忽然出现在众人的视野中。
虽然只是进了一家商场里DIY指甲油的店面，看看逛逛不买任何东西，但她又慢慢好起来了。
这一次，她恢复的速度显然比上一次快得多，成效也比路行陪着时更佳。
路行一直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位手艺高超的大夫把江图南搭错的神经调好了。
问她原因，这次她不再毫无动静，闭口不言。
那是一个明亮的午后，江图南递给路行一本空白的笔记本，本子的扉页上用黑色钢笔写了一句话——“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照进来的地方。”
“原来光会再次从裂缝中照进来。”
路行还记得，说那话时的江图南，露出了那些难熬的日子以来第一个笑容。
虽然寡淡，但是真心。
他一直以为是江图南开始了第二春，结果却没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小洋楼里只新添了一只小狗，还是只母的，是苍林抱来的，据说也是为了逗江图南开心才存在的。
逗江图南开心？除了政.审失利，江图南前段时间还有什么不开心的事？
路行努力回想，终于想起江图南前些日子曾在会所和林家旁支的一个小姑娘吵过架，在人家奚落她有娘生没爹疼的时候往人脸上甩了一杯酒水，这下子可捅了马蜂窝，最后江图南险些一对多和她们在会所干起来。
虽然他一直不太担心江图南会吃亏，毕竟林家的女孩子和她身边的朋友打架时只会张牙舞爪地扯头发挠脸蛋，哪比得过拥有多次打断小巷群战轻轻松松收拾残局的实战经验的江图南。
但那晚过后，江图南的情绪的确不高，好几天不见她的人影，再见时，整个人就是那副消极又颓废的模样了。
等等！苍林突然大刀阔斧地把林家人赶出权力中心，好像就是那过后发生的事！
江图南用一种“华生，你终于发现了盲点”的目光望着路行：“你告诉我，我应该怎么问？”
——该怎样做才能让你开心一点呢？
——让伤害过我的人难过一点。
在她说了那样的话之后，苍林清扫凌志的步伐突然加快了。
苍林回国之初，本打算徐徐图之，只把一些脑满肠肥的蛀虫从董事会赶了出去。
亲戚们虽然不快，但把柄在人家手上，而苍林也没做得太过火，所以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向苍林妥协了。
可是突然间，也就过了某一个夜晚的工夫，之前没太过火的苍林不知道为什么，直接把火眼点了。
所有和她意见不同的人，通通被扫下台。
亲戚们以为苍林打算一人重掌权柄，独霸龙头，开始抱团抵制她的一切行为。
苍林不胜其扰，江图南玩笑似的提出联姻，苍林沉默片刻后，竟然真的开始考虑恰当的人选。
江图南原本只是在试探苍林，但当苍林真的为了她，甚至觉得牺牲婚姻也没什么时，她开始怕了。
她极力地想要挽救错误，可林家人却拼命地给苍林添堵，自古做坏容易补好难，江图南费尽心机，比不过林家人处处找茬，苍林联姻势在必得。
实在没办法了，她只能把路行推出去，起码路行不会伤害苍林，不会让她内忧外患，不会让未来的局面更加雪上加霜。
刚好路行在路家也是一摊子破事，一举多得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江图南已经越来越能接受这桩婚事带来的好处。
现在唯一缺的就是把路行带进沟里。
“林家人不是个个都心思不纯，但他们个个都和苍林沾亲带故，为什么这么多人里，她只选了我？万一我以前真的帮过她，可是又忘了她，偏偏她一直记得我，我贸然去问她，这对她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啊！”
江图南面露哀伤：“你说，让我怎么开口问？”
路行踌躇：“好像，的确不太好问。”
这种鲜为人知的缘由通常都是秘密，秘密是不能轻易诉诸于口的。
只能一步步去接近，再一点点剥丝抽茧，这种精细活像江图南这种没有耐心的人是做不到的。
偏偏江图南除了他以外，没有任何靠的上的人。
唉——
“你会帮我接近苍林，找出真相的，对不对？”江图南面露期待。
所以，就这样接受现实，同意与苍林联姻吧。
路行没有一口应下江图南的请求，他面露迟疑：“可是……我打不过她。”
“……”
所以说当初为什么不和她一起锻炼身体练习武术啊!
江图南握紧拳头。
看文愉快。
愿你开心，享有光明灿烂的人生。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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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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