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呈渊练剑归来,得了传唤,朝兄长营帐走去;
路上碰见虞泉,两人视线交汇瞬间微微颔首,并未交谈;
“他怎么来了?”他将玉衡递给清酒,拿过清酒手中锦帕擦拭汗水。
“该不会又是为着上官氏的联姻而来?”
清酒接过锦帕,跟在谢呈渊身后,回头又看了眼朝城门内走去的虞泉:
“方才擦身而过,属下闻到一阵浓烈酒味。”
“他就是在这喝死,我也不会和上官氏有一丝瓜葛。”
谢呈渊冷哼一声,加快脚程,走到兄长营帐外,看见白衣男子垂首候在外面,心情越发烦躁,他身形一顿:
“我不是让你给他找个去处吗?这人怎么还在这里?”
清酒办事谨慎,绝不敢擅自做决定留人,他朝谢呈渊靠近了些,在耳边低声说道:
“原本计划今早将他和韩校尉一同送出军营,可大公子忽然将他唤去,属下想着或许大公子有事问话,等他回完话属下再将他送走便是了,可没想到他竟现在还在这里。”
谢呈渊轻嗯一声,撇开眼,不想再看见那男子;
直觉告诉他,兄长匆忙找他定是和着白衣男子脱不了干系;
白衣男子沉默,只垂着脑袋不敢对上视线。
谢呈渊掀起帐帘,一脚踏进,停了下,侧目嘱咐清酒:
“在外守着。”
清酒应声,没再走进。
营帐内,侍从们收拾美酒菜肴,很快,他们陆续离开,营帐内只剩兄弟二人。
“兄长,找我何事?”
谢呈渊很少见谢呈尧与他单独相处时露出面上这副阴沉模样,谢呈尧掌心缠着纱布,指尖不停敲打桌案,一声声敲得谢呈渊莫名其妙。
“虞泉和你说了什么?”谢呈尧盯着自己指尖半天不说话,谢呈渊开口打破寂静。
谢呈尧缓缓抬头,眼中布满骇人红血丝,他就这么盯着谢呈渊,过了许久才开口:
“那虞泉说,渡城出现的这批傀儡和沈氏没有关系。”
谢呈渊坐下,端起手边茶盏,边喝茶边理所当然道:
“沈临安还未唤醒傀儡术,这批傀儡显然是齐国搞的鬼,兄长上次不是和我说让我去曦和城一探究竟吗。”
“虞泉极力撇清沈氏和这批傀儡的关系,而且他还向我承诺。”
他盯着谢呈渊,不愿意放过谢呈渊面上任何一丝神情,一字一顿说道:
“沈氏正在竭尽全力唤醒傀儡术,若沈临安能做到,那么无论齐国背地里做出多少傀儡,这些傀儡最后也会听从沈临安的号令,日后,大夏和昭国都可驱使傀儡一起对付齐国。”
原来兄长是为了这件事情担忧?
谢呈渊松了口气:“那虞泉所言非实。”
谢呈尧:“他哪件事说得不对?”
“沈临安一直在找寻破解傀儡术之法。”谢呈渊放下茶盏,解释道:
“大夏那些人多卑鄙,他们本就一直在背后挑唆齐国,若沈氏真唤醒傀儡术,大夏也绝不可能和昭国联手。”
到那时就会和十多年前一样,两国再次交战,边境永无宁日。
谢呈尧冷笑一声:“沈氏想要破解傀儡术?我看不见得,你如何知晓?”
“我在大夏和沈临安有过交道,他不是那种想要借着傀儡术攀附权势、让百姓陷入水深火热的人。”
谢呈尧看着一脸天真的弟弟,不屑道:
“沈氏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虞泉方才在我这信誓旦旦,说沈氏即将唤醒傀儡术。”
谢呈渊还想替沈临安辩解,他甚至想告诉兄长,渡城战役,他在恍惚中若不是看见沈临安前来相助的身影,恐怕早已命丧黄泉。
谢呈尧未等他开口说话,靠着椅背,对上谢呈渊视线,发号施令道:
“你不日即将去曦和城,或许可以找个机会,绕路去大夏杀了沈临安。”
杀了沈临安?
谢呈渊站起身,走到谢呈渊面前。
沈临安好歹在想办法破解傀儡术,若沈临安身死,那么下一个沈氏被选中继承傀儡术的人不知道会是谁,若是下一任家主直接唤醒傀儡术呢?
“兄长,万万不可。”
谢呈渊双手撑在桌案上: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到破解傀儡术之法,沈临安倒下,他身后还有成千上万的沈氏族人会继承傀儡术。”
“那又如何,来一个我们谢氏杀一个。”谢呈尧笑着品了口茶:
“反正已确定沈临安有唤醒傀儡术的能力,一个身体孱弱的靶子而已,现在不杀更待何时。”
谢呈尧放下茶盏,挑眉道:
“怎么?你不愿意?”
谢呈渊指尖在抖,他撑在桌案上的手缓缓握拳,压低声音说道:
“兄长,这不是能彻底解决傀儡术的办法。”
谢呈尧:“这是你不愿意杀他的主要原因?不对呀,谢呈渊,你之前不是一直在信中说回到昭国时会提沈临安的人头来见吗?”
怎么现在让他去杀,他却在这推三阻四。
“我...这是因为......”谢呈渊眼神闪躲,支支吾吾。
“我来告诉你为什么!!”
谢呈尧骤然拍案而起,外面路过听见动静的将士们面面相觑。
“因为你看上他了是吗!”
“谢呈渊,你让那白衣男子进了你的营帐,只因你醉酒后把他当成沈临安!”
起初信件中一直说在大夏还有事情并未解决,是为了沈临安。
要走母亲的白玉镯,也是为了沈临安!
“是谁告诉你!”
谢呈渊面色煞白,喉结滚动,心虚咽了口口水,自己千防万防终究还是走漏风声。
“不用谁告诉,谢呈渊,我是你兄长,我的眼睛还没瞎!”
“你这些日子心不在焉不就是惦记着沈临安吗?”
“沈临安受伤了,谢呈渊,你的暗卫打听不到沈临安的消息,你待在这千里之外的渡城,心急如焚对吗?!”
谢呈尧朝着营帐外大喊一声:“清酒!”
清酒匆忙进帐,谢呈尧走上前,‘唰’地一声,白光一闪,玉衡剑被抽出。
谢呈尧将玉衡横在谢呈渊面前,话语间掩藏不住的杀意:
“去杀了他!”
“只要你提他的人头来见,这些日子的种种我都可以视而不见,丹青也好,海棠也罢,全部一笔勾销!!”
谢呈渊后退一步,执拗道:“恕难从命!”
谢呈尧握着玉衡,指间收紧,咔咔作响:
“谢呈渊你不明白吗?谁都可以,就连那上官氏也可以,唯独他沈临安不可以!”
就算沈临安没有上过战场,没有唤醒过一具傀儡,但是沈谢之间,隔着血海深仇!!
他们生来就是仇敌!!
玉衡剑架到谢呈渊脖颈,谢呈渊在兄长骇人目光下,神情毫无波澜,双手负在身后,坚定道:
“不可能。”
清酒看着谢呈渊脖颈处冒出鲜红,心快要跳出了嗓子眼。
白光一闪,玉衡剑入鞘,谢呈尧面色铁黑,暴喝道:
“来人,军法处置!杖八十!!”
清酒心下一沉,拦在二人之间:
“大公子,有什么事情都好商量,怎么好好的要动军法呢?”
“清酒你出去!不要挡在我身前。”谢呈渊命令清酒退下:“军法?不知谢将军要以什么名头处置我?”
聚集在营帐外的人越来越多,谢呈尧不敢再提沈临安,咬牙切齿道:
“渡城一战,你获得军功是真,你不听军令也是真,鲁莽行事,差点让整个渡城百姓和将士命丧黄泉!”
谢呈渊坦然道:“好,我认!!”
营帐外矮凳军杖已准备齐全,珩元从水泄不通的人群中挤到谢呈尧面前。
“谢呈尧你发什么疯?我才把谢呈渊从鬼门关拉回来!军法处置?你要让他死吗?!”
谢呈尧没心思和他多费口舌,抬手出掌,珩元被击中脖梗,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将士们都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谢呈渊趴在矮凳上,拿着棍子的士兵迟迟不敢下手;
谢呈尧还想给他机会,刚要开口;
谢呈渊怒吼一声:“动手!!”
谢呈尧面色通红,骂道:“我再问你一遍,你应还是不应?”
“我所解释兄长你若不相信,大可行刑,我毫无怨言,但是谢将军方才交代的事情,我办不到!!”
“那若是我要夺去你所有兵权?”
“不应!”
人群倒吸一口冷气,适才围观将士全部跪下替谢呈渊求情。
一棍接着一棍;
谢呈渊额间青筋暴起,咬着牙一声不吭,喉间涌上血腥味,伤口迸裂,鲜血渗透衣衫,染上军杖;
不知打了多少棍都不愿松口,昏迷时,求饶一声高过一声,唯见兄长愤恨面庞。
*
“兄弟阋墙?”
沈临安站在阵法旁,金色傀儡丝溢出指间,于阵法上空缠绕成圆形模样,金丝团愈发收紧,银光一闪,金丝缓缓收回;
再看去,阵法中心悬浮一银铃,沈临安摊开手掌,银铃随着金丝落入掌心。
傀儡术将渡城一战中所有傀儡将士残魂收集,沈临安炼化三日,将这些残魂炼做铃铛。
只期盼能让这些残魂多给他些指引。
或许,能超度残魂那便更好。
身旁辰王正在和他讲述虞泉传给太子的密信。
“是这么回事。”
沈临安将铃铛系于腰间,缓步走到庭院中那株西湖海棠前,伸手抚摸枝桠,喃喃道:
“今年怕是开不了花。”
辰王亦步亦趋:
“这很正常,谢呈渊此次渡城立功,风头太盛,谢呈尧必定会打压。不过他倒是命大,我兄长还以为他会死在渡城一战。”
“皇族血亲之间千百年来向来如此。”沈临安瞥了成王一眼,手上掐断枯掉的花枝,漫不经心问道:
“后来呢。”
谢呈渊被杖责,辰王心情非常好:
“不知道,后来虞泉也没打探出其他消息,只知谢呈渊本就是重伤才好没几天,这次谢呈尧杖责又下了狠手,听说昏迷许久,谁知道他现在醒没醒过来呢。”
西府海棠之前伤了根,沈临安好不容易栽活,听到谢呈渊重伤,沈临安打理海棠的手微微停顿,想问些什么,却也没再开口。
两人不说话,晏明守在廊下,只偶尔能听见沈临安走动时银铃清脆响声。
辰王很喜欢这种日子。
“辰王,你走吧。”沈临安陡然开口。
辰王原本脸上笑意全部散去,慌乱问道:
“临安,我最近是不是打扰到你了?那我以后隔几日再来看你,你不用赶我走。”
“你不是要去曦和城吗,我可以陪你一起。”
沈临安笑了:
“你和我一起去曦和城,再将我平日里的一举一动全部告诉太子?”
辰王怔愣一瞬:
“临安,原来你都知道。”他连忙辩解道:
“可是我没有说多说其他,只是会告诉兄长你每日都在努力唤醒阵法,并没有将我们日常相处的点点滴滴全部都告诉我兄长。”
“辰王,左以衔,你不能再跟着我,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不能让太子知道。”
“这没什么啊,我兄长也是一片好心,你有什么需求他还能及时提供帮助。”
沈临安转身,对上辰王视线:
“辰王,因为我的目的根本就不是唤醒傀儡术。”
“不是?!!”
“临安你在说些什么?是不是上次太医没给你治好,你又糊涂了是吗?”辰王胡言乱语说着,手拽着沈临安衣袖。
“我的目的是要毁了傀儡术,而且,我必须献祭自己。”沈临安拂开他的手:
“惊动太医院那次,我很感激,所以...我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和你说实话。”
沈临安眼角含笑,一字一句听在辰王耳中如坠冰窖。
“你要...毁了傀儡术?还要献祭你自己?沈临安你疯了吗?!”
“对,我是疯了,你大可将这些全部告诉太子。”
这些日子阵法一直不起作用,其他氏族炼化傀儡之力在隐隐压制他的力量,他必须赶紧去最可疑的曦和城一趟。
“唤醒傀儡术不好吗!我们大夏可以称霸!而且...而且你也能活着!临安,我不明白,活着不好吗?你可以在大夏呼风唤雨!我也不会强求你!你为什么要走这条死路!!”
沈临安冷哼了声:“我要让傀儡术在我这里终结,你不用劝我,这世上也没人能劝得了我!”
辰王不可置信后退几步,转身跑出院门。
晏明上前担忧问道:“公子,你不怕辰王将此事告诉太子吗。”
沈临安没回答,眸中没有一丝情感,只看着辰王离去的方向摇摇头。
夜里,辰王来到沈临安院中,脚步虚浮,醉得一塌糊涂,他倚靠着沈临安的房门,无力坐下,仰头崩溃哭喊道:
“沈临安,你一直都知道,我拿你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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