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泽昭打开林芹发送的报告试图找到孔嘉宣并没有情感意识的证据，这一切只是因为他的设定，让孔嘉宣对楚皓雅表现出了偏爱。
但报告的数值和林芹的总结，无比醒目地提醒着他，孔嘉宣的确产生了情感认知和自我认知，即便他对楚皓雅的情感基于初始设定任务，但那的确是真实的情感。
而孔嘉宣对自己表现出的那些超出设定的关心，也是真的出于兄弟亲情？
白泽昭的心绪无比复杂，他一边沉浸于项目成功的喜悦，惊喜于孔嘉宣对自己的真情实感，一边却为孔嘉宣和楚皓雅的情感打乱了他的计划而心烦意乱。
自哥哥离世后，白泽昭从未有过如此剧烈的恐慌，他将一切都控制在自己的计划中，从未失控过，而这一次他有些无措了。
孔嘉宣回国前的那些温馨瞬间划过他的心头，他突然微微蹙眉后，联系了吴想想：“你当时让我把孔嘉宣格式化，是不是因为知道些什么？”
“你知道了？是，当时林芹准备和你汇报一号实验体和孔嘉宣都产生了情感和自我认知，我提前看到了她的方案。昭神，我和你说过的，我不喜欢机器不受控制的感觉。所以我的原计划是让他们没有时间产生意识时就切换试验，这样你和公司高层发现投入过度的技术黑箱，却和现有技术没有差异就会放弃方案，减少项目不可控性。”吴想想依旧坦诚地讲出自己的想法，等待着白泽昭的处理。
“想想，我理解你的顾虑。我也明白那你是因为当年机器失控害了叔叔阿姨后，才会始终坚持对智能机器的绝对控制，我不怪你。但我们的技术需要进步，你担心的问题，我和小芹会想办法克服，在有解决方案前不会向社会公开这个消息的。只是我觉得你需要和小芹道个歉。”白泽昭理清思绪后，平和地向吴想想提出解决方案。
吴想想低低应了声，便结束了对话。
听到吴想想的回复后，白泽昭当即做了决定，他舍不得孔嘉宣作为他哥的陪伴，但他也不允许孔嘉宣破坏他回到楚皓雅身边的计划。
最好的方法便是吴想想当初的方案，重新将孔嘉宣格式化后，注入没有楚皓雅的记忆。孔嘉宣还可以是他的好哥哥，智能思维体的情感认知和自我觉醒也总会再现，在此期间他和林芹也可以重启一号实验体进行测验，解决智能思维体的控制问题。
对于回到楚皓雅身边，虽然与白泽昭的原计划有些出入，但殊途同归。只要他尽早让孔嘉宣离开楚皓雅，让楚皓雅足够失望，而自己作为替身和白月光回归陪伴，他也可以达到目的。
白泽昭将自己对孔嘉宣召回后的安排告知了林芹，让林芹先回到项目组进行智能思维体控制的升级研究。
白泽昭做好一切安排后，给孔嘉宣发去了可以进行治疗的消息。
孔嘉宣为了手中的项目替自己争取了几个月的时间，等这个医疗项目结束后他就回到星国接受治疗。
白泽昭想到被病痛折磨的哥哥，他同意了，他相信就算让孔嘉宣在楚皓雅身边多呆几个月，也不会影响他最终想要的结果。
孔嘉宣满心欢喜地期待着和楚皓雅的未来时，白泽昭却计划着将这一切付之一炬。
项目结束后，孔嘉宣按照计划回到了星国，听从白泽昭的安排接受治疗。
每次在白泽昭为他构建的病房里治疗，实质都是林芹将在一号实验体上已经测试完毕的控制手段植入到孔嘉宣体内。时间紧张，他们目前的控制手段暂时只能是设置一旦有伤害人类的情况便进行格式化的条件。
孔嘉宣一开始会抽空和楚皓雅报平安，直到真正的孔嘉宣祭日那天，孔嘉宣在家中庭院的角落看到白泽昭蹲在一棵树前，摆放着孔嘉宣的黑白照片，他像祭拜父母那样摆放着花果，冲着照片喃喃自语着。
孔嘉宣看到白泽昭时，本想径直上前问白泽昭这是在干什么。
但机器人更为灵敏的收音条件和视觉条件，让他远远地看清了照片上的就是自己，也听清了白泽昭的喃喃自语。
“哥，你看我现在重新打造了一个你，陪着我。虽然他和你有些不一样，但我觉得他就是没有经历过那些坏事的你，而且他也真的会像你一样关心我，我有时候也会分不清，好像真的把他当做哥哥了。可他明明只是一个高级的智能机器人。”白泽昭像个小孩子一样冲着哥哥碎碎念地倾诉着。
“哥，我和小芹可厉害了，我们现在的神经网络技术可以让机器人产生情感和自我认知了，虽然还有一部分技术黑箱，但可以通过设置条件加以控制了。所以那个机器人大概也是真的对我有感情的。每次想到这个我就会觉得是不是你回来了。”白泽昭讲出了心中所有的郁结。
“可是哥，我好像要对不起他了。之前，我以为他只是一个没有感情的机器，所以格式化他以后，重新灌输了记忆，让他成为我追求喜欢女孩的工具。可现在他和那个女孩相爱了，我告诉自己他只是一个工具人，清空记忆以后他什么都不会知道，也不会有感情的存在，他依旧可以替你继续医疗领域的项目研究。但我有些下不了手了，哥哥。你告诉我该怎么办好不好？”白泽昭无助地向面前的小树寻求答案，但又怎么会有人回答他呢。
孔嘉宣看见白泽昭讲完心中困惑后，便靠着小树睡着后，他木然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小树旁闭眼假憩的白泽昭转头看向孔嘉宣的身影。他已经做好了决定，但这是他对孔嘉宣的仁慈和情义，孔嘉宣应该知道真相，即便这份真相在格式化后将不复存在。
回到房间的孔嘉宣质疑起自己的存在，原来自己只是一个机器人，并没有什么等待治疗的身体在等待着他回归。但值得庆幸的是，这个灵魂完全属于他自己。
可那有什么用呢，他不是人。
白泽昭知道他的身份依旧对他能有一份情感，但到底还是觉得他是工具。
楚皓雅呢，楚皓雅知道后还会接受自己吗？
下一瞬，他又坚定了自己的想法，即便自己只是机器人，但他的情感和意识都是真实的，不该被轻易被抹去，他只想成为自己。而楚皓雅和他的故事，也应该由他亲自告诉楚皓雅真相后，让楚皓雅亲手决定。
而不是任人摆布，不论是他还是楚皓雅。
孔嘉宣的房门被敲响，他一瞬间有些紧张，但还是神色如常地邀人进来。
林芹按照白泽昭的安排，观察和安抚孔嘉宣的情绪，她也不再伪装地开口道：“他说你知道了，你有什么想问的吗？”
“为什么要让我知道？”孔嘉宣也不拐弯抹角地开口道。
“可能因为他对你也有感情，还有一丝不忍，觉得你有权利知道。”林芹无奈地推测道。
“这么说，我其实只是一堆代码？小芹，那你能告诉我，我究竟是怎么组成的吗？我也想看看你们有多厉害，能够写出一个我。”孔嘉宣向林芹恳求道。
林芹看见孔嘉宣总是于心不忍，加上孔嘉宣格式化后什么都不会记得，于是她答应了，接入孔嘉宣的系统后，进入部分模块的解密模式，为他讲解起部分代码。
孔嘉宣听得很认真，作为本就有代码基础的专业人才，配合智能思维体的快速学习能力，他大致了解了代码的结构，其中最核心的部分，林芹并未透露，但对他想做的事而言足够。
“那关于我记忆的部分呢？”孔嘉宣在林芹的总体介绍后，不断补充追问着。
林芹闻言停顿了片刻，她还是开口为孔嘉宣指出了他记忆的储存路径。
面对孔嘉宣一连串过于细节的问题，林芹都没有再犹豫，她解答了孔嘉宣的所有疑问后，开口道：“这些技术都是核心机密，虽然我知道你会被清除记忆，但还是想得到一句保证。”
“我保证不会泄露或者用来牟利，看在你，和阿昭的份上。虽然这句保证不重要，但我愿意向你承诺。”孔嘉宣望向林芹的眼神诚恳而悲伤。
林芹得到他的保证后，便不忍再看向面前这个分明就和普通人一样的孔嘉宣。
孔嘉宣看向林芹有些慌乱的背影，冲她道了声谢谢。
接下来的几天，白泽昭被突如其来的公司事务拖住，也出于不忍，留给孔嘉宣几天属于他的时间，只是不能离开他们的家，也阻断了所有和国内联系的方式。
孔嘉宣倒也没有急切地想要联系楚皓雅，他需要将一切处理好后，再告诉楚皓雅，以免她因为自己的不确定性，反复受到伤害。
孔嘉宣秘密将自己的记忆提取出来，传送到自己一直在进行的海外项目数据库中，并增设每日定时传送记忆的事项，增加了专属记忆的特殊标识，并设置了3个月定时回传，矫正当前记忆不一致的地方。
当孔嘉宣完成一切的设置后，他在属于他和白泽昭的家中等待着白泽昭回家。他为白泽昭准备了一桌他们小时候最爱吃的家常菜，那场景像极了小时候过年的时候。
白泽昭忙碌许久回到家中，看到面前景象的瞬间，恍惚间像是回到了曾经，父母端着最后几道菜从厨房中走出，呼唤着他和哥哥吃饭。哥哥则会带着给他的红包从房间中走出。
直到孔嘉宣端着糖醋排骨从厨房中走出，才拉回了白泽昭的思绪。
“你想和我打感情牌吗？可你又不是我真正的哥哥。”白泽昭稳了稳心神后，开口问道。
白泽昭坦然地坐下开始品尝这些记忆中的菜品，有熟悉的味道，也有不那么相似的味道。
“我知道，所以我出的感情牌在你那里一文不值。一开始，我也有过不甘、愤怒，但可能是因为你们的设定，我是真的把你当做亲人，当做我最爱的弟弟，所以我接受了。我只是想和你好好告别，对你而言，也许现在的我和几个月后的我没有什么差别，但对我而言这是和你的最后一顿晚饭，我没猜错的话。所以让我们一起好好吃顿饭吧，这是我最后的心愿。”孔嘉宣道出了自己的心里话后，便坐在餐桌对面，感受着自己的手艺。
白泽昭团队的技术的确很先进，孔嘉宣甚至可以通过传感器和运算得到味觉和嗅觉的反馈。只是他尝过的食物暂时无法转化为能量，只能和人类进行排泄一样，汇集到固定部位打包后，定期进行清理。
孔嘉宣回国期间，项目团队也没有完全停下过研究，这一次改造后，孔嘉宣便可以将食物转化为能量，减少资源浪费。
白泽昭因为孔嘉宣的这番话有些动容，但这远远无法动摇他的决定。他相信面前的孔嘉宣对他有感情，但之后的孔嘉宣也会有，只要重新灌输同样的设定和记忆，他的哥哥还会回来，就像这次一样。
但他到底还是心软了，他低低开口道：“谢谢你，哥哥。你还有什么想要做的事吗？”
孔嘉宣有些意外地看向白泽昭，最终淡淡地笑着摇了摇头。
孔嘉宣不需要了，他理解白泽昭，他依旧爱着这个弟弟，但他不认可自己仅仅是他们口中的机器人。
他人口中的自我，就是真正的他吗？
他不这么认为。
所以他要留住自己，找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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