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夜桓扶额,“子谦,你还好吗?”
“做了个梦,没什么。殿下偷偷亲我?”
萧夜桓红了脸,别过脸去道:“我……嗯……见你睡得很熟,像凑近看看你,没想到你的手就扣住我的后脑勺……”
江儒安笑了出来。
萧夜桓见江儒安笑了,也跟着笑,笑着笑着便开始咳嗽。
“咳咳……咳咳……”
广袖半掩着嘴,眉心微蹙,脸色苍白,额上点点虚汗。
江儒安道:“再过几天……再过几天太医便能够找到极阴之体,你也不必受疾病折磨之苦。”
“好。”
萧夜桓又将头埋在了江儒安怀中,蹭了蹭,宛若一只黑色小猫,激起江儒安心间一片暖意。
“叩叩叩。”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二人的和谐。江儒安抬头,原来是太医进来。
太医做了两揖,面色凝重。
江儒安心知状况不对,问道:“发生何事?”
“太子妃,您可知这世上,极阴之体还有多少?”
江儒安垂眸,遮盖住不慎流露出的慌乱,漫不经心摆弄着萧夜桓的头发,问:“嗯……这个,我倒是不甚清楚。”
“昨日微臣夜观天象,发现这极阴之体,仅余下一人……天下之大,此人何其难寻!更何况三日之内,岂不是天方夜谭!”
“嗯……倒也是……”
沉吟之中,门外一小厮走了进来,做了两揖:“殿下,太子妃,门外贺家贺闻之求见。”
凡是有人求见,在名字前面首先会有一个官名,而贺闻之连官名都没有,只能说明年近三十还是个浪荡公子哥。
萧夜桓虚弱到发不出声音,江儒安便替萧夜桓回答:“好,那就让他进来吧。”
话音刚落,便见得一条腿越过门槛跨入屋内,江儒安垂眸思索如何应对,却听得“哎哟”一声。
伴随着这一阵惊呼,掀起眼帘,只见一道长长的身形跌落在地,来回翻滚。
太医连忙扶起贺闻之:“哎呀,贺公子,怎么这样不小心!”
贺闻之低声骂了几句,愤懑地踩了踩地面,眼中之神色像恨不得再呸上几口陈年老痰,可介于是太子府宅,行事不便,最终作罢。
“唉!”
半晌,甩甩广袖,负着手,颇有长者风味地叹了口气。
江儒安皮笑肉不笑:“兄长莅临此处,有何贵干?”
贺闻之看了眼江儒安,瞧了瞧萧夜桓,上前拉住江儒安的手:“有些事我们单独说。”
话毕,拉着江儒安便要走。
拉不动。
贺闻之又拉了拉。
还是拉不动。
贺闻之皱了眉,回头,原是萧夜桓也死死拉着江儒安的手不放。
介于二人之间,江儒安觉得有股莫名的力量要将他撕碎。
“呃……嗯……兄长,放手。”江儒安道。
萧夜桓一记眼光扫射在贺闻之脸上,惹得贺闻之一阵发怵,只得寒着脸扔开江儒安。
“哼。”
“家兄愚笨,殿下莫要见怪。”江儒安对萧夜桓道。
萧夜桓的脸冷得似二月冰霜,看也不看一眼贺闻之,双手抓住江儒安:“子谦……别走。”
江儒安心中酥酥麻麻,天上人间了。
“好好好,我不走。”
满面春光回答萧夜桓,却让贺闻之不高兴了。
贺闻之一不高兴,便什么话也是说的出口的。
“王子谦,不是让你下毒吗?我的九阴剧毒散只需一点便能够使人暴毙身亡,为何这太子还能活到今日?我的毒不会是假的吧?”
直来直去,江儒安拦也拦不住。
萧夜桓包含柔情地看着江儒安:“我就知道,你不会那样狠心给我下毒,我一开始就料到,给我下毒的另有其人。”
贺闻之扶额,贺闻之不语。
“呵呵呵呵……”
随后发出一阵笑声。
“对啊,就是我让王子谦给你下毒,如果他不答应,那么他就得死……”贺闻之邪恶道。
“我就知道……”萧夜桓身体虚弱,只能气若游丝地说话。
“我就知道子谦不是那样的小人。”
江儒安心里干笑。
呵呵了。
他就是那样的人。
“所以……”
贺闻之化身为邪恶的公子问:“萧夜桓,你怎么还没死?”
江儒安:“……”
怎么还有这样直接问人死了没的。
萧夜桓也不遑多让:“怎么?我死了你就会变聪明?”
“呃,殿下的意思是,你的药给错了。你给的是春.药……”
贺闻之的笑容瞬间凝固在脸上,像一尊石像。
“怎么会……那……天!我的芍药!”
萧夜桓问江儒安:“芍药不是花吗?为什么贺公子给芍药喝春药呀?”
萧夜桓高大而结实的身躯靠在江儒安怀中,形成了剧烈的体型差。
江儒安从未想过,贺闻之会给青楼女子下这种药。
无语之余,回答萧夜桓:“因为贺闻之这家伙啊……有恋物癖。殿下,这样的奇人交给我处理便好。”
贺闻之椎心泣血:“我……在送给她的茶叶里面下了这样的药……希望她今夜就能从了我……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之前你给钱都不从你吗?”
“她卖艺不卖身。”
江儒安极力忍住不踹贺闻之这个人渣一脚,对贺闻之做出的事情嗤之以鼻,想不到啊。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嗯……你害死了芍药。”
贺闻之继续大哭:“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我的芍药啊!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
“要哭滚出去哭!”
萧夜桓也忍不了了,有气无力道。
江儒安揉揉眉心:“嗯……其实你也没有很喜欢她,没必要在这里惺惺作态。兄长,没事的话就走吧,请便。”
对贺闻之做出了一个“请”的姿势。
贺闻之擦了擦眼泪,还颇有真情实感地擤了擤鼻涕,十分没有形象地擦在了昂贵布料的衣袖上。
“你……你居然赶我走?!我可是你亲哥!!曾经你几时有过这样的胆子?如今却是连我都赶起来了!果然当上太子妃的人是不一样了。”
贺闻之倒在地上撒泼打滚。
江儒安绝望闭眼。
“你赔我芍药!我不管!”贺闻之见江儒安闭上眼睛,以为是害怕自己,声音更添了几分士气,中气十足地在地上嚎叫,活像一头山间饿了半个月的瘦骨嶙峋的野猪。
真的……
真的好想在贺闻之没有肉感的屁股上狠狠踹上一脚以解心头之恨啊……
可贺闻之却发觉了什么,连忙捂住自己的屁股:“你……死断袖……盯着我的屁股看做什么?”
“……”
“我靠啊!!王子谦你倒反天罡!你踹我!!你居然踹我!”
满腔恶意地踹了贺闻之一脚,江儒安心中舒服不少。
“太医。”
“微臣在……哈。”太医在一旁旁观许久,脸都憋红了也舍不得笑出声,江儒安一唤他,满嘴的笑声再也包不住,竟是泄露出一声来。
“我家兄长脑子似乎出了些问题,还请太医多多关照,帮我把他带下去吧……”
“可是……老臣抬不动……”
贺闻之攀着江儒安大腿道:“别……别抬我走,我还有话要说!”
发冠倒向一边,一番闹腾之后身上的衣衫也凌乱不整,像个疯子。
萧夜桓早已没了力气,闭了眼不去看贺闻之,耗神。
江儒安无奈:“你滚不滚?”
"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呜别赶我走啊啊我真的有话要说……"
江儒安的眉头压不住了,气得向上挑了挑:“嗯?嗯……那你倒是说啊!”
从来都只有贺闻之凶王子谦的份,今日被王子谦凶了一下,贺闻之心肝都在颤动,带着脸颊上的面皮也抖了抖。
“我害死了芍药,把本来该用在她身上的药给了你们,把该用在你们身上的药给了她。如今她死了,我也没什么活路可走……我犯了罪,我意图刺杀太子……我有罪,请降罪于我!”
“说一堆废话……快走了,别逼我。”
扭头,拍了拍萧夜桓:“殿下,此人如何处置?”
萧夜桓没有睁眼,闭目养神,淡淡道:“凌迟处死。”
“不……不要啊……”
贺闻之的表情凝固在脸上,听见萧夜桓下达的命令之后面如死灰,不但面如死灰,心也如死灰。
地上,有水渍,自贺闻之身下逸散开来,散发出阵阵骚臭。
太医第一个察觉,拉着贺闻之就准备跑。
萧夜桓寒声道:“站住。”
贺闻之不敢动了,等着萧夜桓下一步发号施令。
“舔了。”
萧夜桓仍闭着眼,薄唇微启,似是在诉说什么无关紧要的事。
贺闻之柔弱无骨地倒在了地上,四肢好似有千斤重,一点都抬不起来。不但有千斤重,手上还像是抹了一层润滑油,太医怎么抓他,也抓不起来。
“萧夜桓……你欺人太甚!”
“不舔也可以,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把王子谦身上的禁制解开。”
“这……”
江儒安心下骇然。
萧夜桓是怎么知道,贺家在自己身上下了禁制的?
难不成那天晚上在门外偷听了?
既然知道自己喂给他的是毒药,他也依旧吃绿豆糕,依旧十分信任地咽下江儒安递去的食物。
“否则舔了。”
贺闻之立马口中念咒,将江儒安身上的紧箍解了,速度比平时快了三倍不止。
江儒安奇怪。
为什么方才对贺闻之那样说话的时候,贺闻之没有动用这样的方式。
可能是太傻了忘记了。
“嗯。”萧夜桓点头。
贺闻之以为萧夜桓放过自己了,正欲退下,却又被萧夜桓叫住。
“站住。”
“哈……殿下还有何吩咐?”
萧夜桓声音一如既往的寒冷:“舔了。”
贺闻之面色黄如苦瓜。
“这……”
“不舔?”萧夜桓加重几分声音。
贺闻之眼珠子骨碌一转,假装摔倒在地上。
江儒安“呵”了一声:“生活都不能自理的巨婴……”
贺闻之这样一摔,恰好把地上的尿.液都擦了个干净。
“脏死了。”小野花道。
江儒安踹都下不去脚了。
贺闻之抱着头道:“呜呜呜,别杀我……”
萧夜桓从床榻上坐起:“来人啊!”
躺了许久,精力也恢复不少,萧夜桓说话也有了力气。
兵甲喧然之声响于门外,一名官兵领着身后士兵闯入房门,手中持着刀枪剑戟,目若凶光。
“殿下,有何人胆敢在此造次?”
萧夜桓指了指贺闻之:“明日,凌迟处死,时间你们来定。”
“是。”
话毕,抬着一身臭味的、不停挣扎哭号的贺闻之出去了。
留下几名士兵为萧夜桓换地板。
“你是不是该问我些什么。”
萧夜桓问。
“嗯……你觉得我该问你些什么呢?”江儒安道,“你是不是派人暗中监视我了?”
萧夜桓摇了摇头:“不,宫里面没这么多闲人。”
“那……怎么感觉你什么都知道?”
“因为我在乎你,所以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想知道。”
江儒安“哦”了一声,撇撇嘴:“无聊。”
说了当没说。
士兵们手脚麻利,不一会儿便将地板换好。
江儒安道:“你做事情倒是绝对。”
“不用一些手段下来,又如何能配得上你呢。”
江儒安发怵。
“正常点好不好,我求你。”
萧夜桓眨了眨眼:“这样有什么不好吗?”
江儒安摇摇头:“不好……一点都不好。”
萧夜桓又咳嗽了两声。
“你可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
“心病?”
“不对。”
“心疾?”
“也不对。”
江儒安耐心耗尽,不想再猜,双手抱胸,赌气道:“你再这般,我便不猜了。”
“我得的,是绝症。无药可医。”萧夜桓没有感情道。
江儒安感到奇怪。
什么绝症,什么无药可医。分明三年前萧夜桓还是一个可以上蹿下跳的人。
编出来骗人的罢了。
萧夜桓见江儒安无动于衷,微哂:“不信?”
当然不信。
可江儒安没有摇头:“殿下的身体如何,殿下才知道,管什么旁人相不相信呢?”
“是啊……为什么要在意你相不相信啊……我在意,难道不是因为喜欢你吗?”
萧夜桓翻过身子,支着脑袋,歪着头看着江儒安的下颌:“因为……我喜欢你才会在意你的所有看法呀。”
江儒安红了脸。
别过脸去:“知道了。”
萧夜桓其实是一个很莫名其妙的人。
在江儒安眼里。
不知怎么,就讨厌一个人;也不知怎么,又喜欢上一个人。
讨厌江儒安,喜欢王子谦,偏偏江儒安的灵魂此刻就在王子谦的身体里。
若是萧夜桓知道,他喜欢上的人是以前讨厌的人,以萧夜桓的风格,不但会发疯,还会把江儒安碎尸万段的吧。
“极阴之体……若是没找到,也没有关系……这都是我的报应……哈哈哈哈……报应啊……”
因果报应?
萧夜桓做了什么?
“怎么会报应呢……你做了些什么啊……”江儒安将心中所想无意识脱口而出,随后察觉自己说了些什么,连忙捂住嘴。
萧夜桓示意江儒安放下手,道:“嗯……就是很违反常理的事,子谦以后就知道了。”
以后……多久才是以后呢?一天还是两天?一年还是两年?掰着手指头数可以数到那一天吗?
摇摇头,不懂,索性不问了。
萧夜桓不说就不说吧。
江儒安本不想继续问下去,可心中仍有疑问。
“既然违反常理,又为何要那样做呢?”
“因为……因为爱呀。”
江儒安喃喃地重复着萧夜桓的话语:“因为爱……”
这是太子?
这是从尸山血海中一路杀出去的太子?
是在萧瀛养蛊式立太子的制度之下成长起来的太子?
这样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不应该是一个冷酷无情的杀人机器吗?
江儒安抿了抿嘴。
爱吧,爱吧,爱来爱去命都给爱没了。
心中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不会以这样大的成本去喜欢任何一个人。
最爱的人,只能是自己。
江儒安看着萧夜桓一脸痴样,打断了他:“嗯……爱,可以。保护好自己的生命,更要紧。并且……”
江儒安关切的看着躺在床上的萧夜桓:“也不要因为这些有的没的,失去了自己的自由……你看看你现在,站都站不起来了。”
为情所困……江儒安一向鄙夷。
萧夜桓不语,看着被子上的绣花,对江儒安道:“你看,这绣花真好看。”
是啊,确实好看。
萧夜桓笑意渐深:“子谦,果然,你晕倒十五日,什么都忘光了。”
可以说忘光了。
也可以说没有。
江儒安看过王子谦日记的,日记上并没有写什么绣花什么的。
“我忘了什么?”
萧夜桓神色凄然:“你……什么都忘了……哈哈哈哈……”
“能告诉我吗?”
萧夜桓神色更加凄然,嘴唇动了动,最终一句话也没说出口。
“哎呀,算了,总有一天呢,你会知道。现在我也没有办法告诉你。”
三个月之后,江儒安才明白,原来萧夜桓说的,没有办法告诉他,是真的没办法。
力量,人们生来渴望。
而未知的力量,总会有善于历险之人去探寻。
玄隰国的深处,便隐匿着,一股远古的、不可名状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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