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梵循着气息绕过了几条巷子，来到了一处破落的宅子外头。宅子内无一丝光亮与动静，外头的大门也早已腐朽，墙壁任其爬满了各种杂草，也算是死寂沉沉中的一点生机。
花梵在东边的那处墙下站立，对面站着一个与他差不多高的、略微比他壮硕、带着斗篷胡子长出来的老者。
“长老，那天匆忙，很多事情还未问你，你们怎么会来到这里？”
那老者张了张口，还未出声，饱经风霜的双眼便已湿润。
“花梵，我、我对不住大家。”说罢，便开始抽噎哭泣，淌下的泪水落入沟壑之中，不知要流到哪条道里去。
花梵眉心紧锁，一脸惘然，心里的那股不安更加明显：“长老，到底出什么事了？”
水长老抬起颤抖如老根树皮的手，抹去眼泪，吸气又呼气，很是悲痛，就连声音也断断续续，气短长吁：“你走后不久，族里的小辈便也想出去见见世面，族长不放心，和风长老领着他们一块出去了。可是不到半月，族长的心石有异，我们怎么都联系不上他们。过了两日，风长老拖着身体爬回了镇子。你是没看见，他浑身都是窟窿，没一处好的地方，脖子上戴着锁妖环，痛不欲生，就留着一口气告诉我们族长与其小辈遇难快赶去相救就断了气。”
花梵听得怔怔的，眉峰攒动，眼里满是不敢相信，他吞了吞口水，喉咙像是疼的被刀绞，他双手铺向前，不知是想要扶住谁。
“怎、怎么会这样，那之后呢，之后呢！”
水长老也一脸苦楚，活了快五千年的妖了，泛黄的眸子里道不尽的沧桑：“我们按着风长老说的地方，去寻了个遍，除了几具伤痕累累的尸体，再无其他。”
花梵上前一步，双手抓向水长老的双臂，手在颤抖，脸上的肉也在抖。他泛红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眼前这么满目苍夷地老人，喉咙在嘶吼也在克制：“为什么不来找我？为什么不来找我！全族除了族长就我法术最高，为什么！”
水长老被他眼前的疯态逼的往后仰：“我们找过啊，找过啊……可我们一旦寻到你的气息就会被一股真气弹开，不仅如此，还会元气大伤，我们根本不敢再靠近……”
花梵松开紧掐着水长老的双手，低眸，眨了眨眼睛，一滴滚烫的热泪落下，在脸上形成水痕，永擦不净。
会什么会这样会什么这样会什么会这样……他心里直犯嘀咕，到底是什么东西让族人寻不了他！
“所以你们放弃找我帮忙，自己去找了，找了这么多年，找着什么了？”
水长老跌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如同要把肠子咳出来一般：“我和其他几位长老分头行动，找了这么久，并非没有收获。两年前，我们在京郊外闻到了族长的气息，顺着那股气息寻到了一个不见天日的地方。那里没有水，只有血，流不尽的血，有其他妖族的气味，还有一股阴邪的戾气。我们不敢随意行动，便在洞口外躲着，希望有一天能见到族长或者是其他族人。可是、可是……”
花梵蹲下来，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可是什么？”
扑哧一声，水长老竟咳出一口血来，染红花梵的衣襟。花梵瞪大了双眼，摸上他的脉，急切地问道：“你怎么了？”
水长老摇摇头，收回了手：“在我们守在那里的第二十天，如愿了，我们如愿见到了族长。可是族长不认识我们了啊！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双目爆裂，七窍流血，浑身经脉暴胀，功力大的出奇，硬生生……硬生生将其他长老的脖颈给拧断而后丢进了那个无低涯。”
花梵跌坐在地上，眼泪早已布了满脸，嘴唇微张着，浅蓝色的瞳孔如同不会收缩一般一直大张着，一声声疼苦的哀嚎从他喉中发出。
水长老知道他痛苦，但他还是要继续说下去，再不说，他怕就没有机会了。
“本来我也没命再活了，是几名长老挡在我面前，把我丢了出去才得幸逃过一劫。在那之后，出来的包括长老在内的一百一十名族人，只剩下了十个。可是我们也不敢再回去了，每个月只给族里的人传一封手信——一切安好，尚在寻找。只要、只要没有打破他们心中的希望，他们就能一直活下去，带着挂念活下去也比知道、知道……”
他说不下去了，万分悲痛地趴在地上，手指不停地颤栗，又是更为剧烈地咳嗽，一口一口浓血喷涌而出。
花梵被冲天的血腥激的恢复了点神智，将他扶起来，边哭边道：“先别说了先别说了，我们回去，先回去——”
水长老别住他的手，嘴里大喘气，唇边挂满血：“等等，等等。虽然只剩下十个人，但我们还是没放弃，总觉得还活着就是好的，就一直潜伏在京城等待机会。几个月前，我察觉到城里的气息混杂，就暗地里调查，发现了……”
水长老话还没说完，就卯足了劲地推开花梵，把他推走，自己也往反方向跑：“他们来了，快走！”
花梵被水长老推开百来米，一脸懵然，正欲上前追，便被一道一会尖细一会粗狂且势在必得的声音吸引。
“还跑呐往哪跑呢~”
花梵停住脚步，仰头，眼睛一咪，便看到一抹黑影往水长老的方向追。
花梵来不及思考水长老刚刚说的“他们”是谁，但不难猜和正在追赶水长老的东西有关。他伤的那样重，自是不能让水长老被抓到。
他双掌向下施力，飞到空中去，一会功夫，便拦在那两道黑影面前。靠近了才发现他们是有人形的，不过黑色斗篷披风挡住了他们的大半张脸花梵看不清。这二人周围冒着一团一团的带有攻击性的黑气，花梵才将将站稳，便被从他们身上飞出的东西击个趔趄。
“你们是什么人？”花梵将那群东西打散，眼神如刺，不友善地问道。
那二人被这突然出现的身影弄得一怔，随即相视一眼，竟放肆的大笑起来。
在花梵左边的那位手里拿着个头圆身方的东西指向他：“我看你是个好苗子，不如就用你替代他吧哈哈哈——”
话音刚落，那二人便向花梵发起攻击。一人执杖一人握弯刀，来势汹涌，包围着花梵，对其进行前后夹击。
花梵好不容易脱离他们的阵法从下至上一跃飞出，他们却穷追不舍，再次对他进行包抄。不说二人功力可抵两个水长老，光是他们从上至下不间断极具攻击性的打法就让花梵有些应接不暇。
这一棒子接下了，另一拳头就会挥向他的后背。不到一炷香的功夫，花梵身上就已负了大大小小的伤，虽不至于害命，细细麻麻的疼痛也会影响他的判断。
他相对的手指相互触碰，形成一个尖塔状，在他周身形成一道屏障。他不能确定屏障能挺多久，但他需要一些时间，一些发现阵法破绽的时间，可以突袭再不济逃跑的时间。
花梵眼神凌厉，左眉间还夹杂着他自己的鲜血，眼睛像一对钩子般不停地在二人之间来回。
右边这个出手狠极却带有钝感，不能一招致命，但多受两下怎么也能给人内脏捶扁了；左边这个打法灵活，专挑要害去刺，挨了一下不能挨两下，都不是好惹的主。
花梵猛一抬头：有了！
他们只顾四周和上边，脚下并没有给太多的注意力。
花梵双手破开，撑开屏障，趁他们被弹开的功夫直冲下边。转着身子旋了两个来回，离他们有些距离了花梵便跑到弯弯绕绕的巷子里。后面二位步步紧逼，花梵刚转了个弯他们便又跟上来，怎么甩都甩不开。
咚！一道沉闷有力的撞击声出现在眼前，坑洼的石板碎的不成样子，激起巨大灰尘。
花梵及时止住脚步，身子微微倾斜，警惕地盯着翻到眼前的那人。后面那人也穷追猛打，片刻功夫，花梵又处于被包围的劣势。
“跑？还没有妖可以从我们手底下逃脱。”
右边是房子，左边是墙壁，花梵根本无法从旁处脱逃。那二人笨重的脚步声越来越清晰，花梵只能倒退着走，哐的一声，他的后背撞在墙上。
“你、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那二位透过花梵相视一笑：“人？谁告诉你我们是人了，跟我们走就知道我们到底是什么东西了。”话音甫毕，两位便一跃而上，都朝着花梵而来，一副要把他打入地里的攻势。
花梵吞了吞口水，转身一掌击穿了围墙，刚要逃走，就感觉被什么东西牵制着。一转头，便发现双脚被抓着。唰的一声，花梵被拽着向后整个人摔在地上。与坚硬石板相撞的疼痛还未触达全身，后腰便被什么东西刺穿。
花梵疼得眼神涣散，仰着的头不停地晃动着，手指一直曲着伸都伸不直，闭合不了的双唇被汗水和血浸的圆润，腰下的双腿也抽个不停。
“很疼吧？”其中一名微微弯了弯腰，嘴角抽着，带着嘲弄的语气讥讽。
花梵眨了眨眼，一滴滴泪水落下，与地上的血融为一体，他嘴里发出断断续续的呃啊声，听不清他要说什么。
这时，尚还灵敏的耳朵听到右边的发话：“先把他带走吧。”
一阵风吹过，那两位各伸出一只手想把他架起来，还未触碰到花梵的肩膀，便被刺啦飞出的两柄短刀伤了手。
“谁！”那二位同时抬头，带着同样戒备锋利的眼神四处探。
转了一圈，不见人，又喊道：“出来！”
邱迟趁那二人转身的功夫，从墙外跳进来，刚想抓着花梵的手将他拉到自己这边来一记有力的猛锤便往他脸上招呼。
邱迟身体向后仰，那东西堪堪扫过他眉毛。
趴在地上的花梵动了动，仰头抬眸看着邱迟那张脸，热泪盈眶又不停落下，嘴巴翕合，蕴出好多血来。
邱迟眉头紧锁，咽了咽干涩的喉咙，不忍心再看他。换了副阴狠锐利的神色抬头看向正带着戏弄的眼神上下打量他的那两名黑噬渊，一言不发。
“又来一个，可你对我们没用啊。”
邱迟紧咬牙关，眼睛泛红，恨不能将他们碎尸万断。一个转瞬，绕到二人身侧，各伤了他们一条手臂。
那两名黑噬渊感觉到疼痛，立马敛起那副得逞的笑脸，转而认认真真和他打起来。
这邱尺的功夫，大半都是花梵教的，花梵能抵一炷香，邱迟是连半炷香都挡不了，双眼杀红了、拼命了有什么用？力量悬殊这个一时半会无法改变，只能徒留一副伤透了的躯壳。
黑噬渊掐着邱尺的脖子将他举起来抵在墙上，哎呀两声，不停地扭动自己的脖子，只要稍微一用力，邱迟就会立马断了气。
邱迟紧抿着嘴，憋着一口气，不停地抓挠拍打掐着自己的那只手，悬空的双腿也不停地挣扎着。
“反正啊这城里的人迟早都会死，你提前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入了地府好好学学做人的规矩，别再多管闲事了。”那名黑噬渊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指，咯吱咯吱地敲打在邱迟青筋暴起的脖颈上，下一刻，便准备扭了他的脖子。
邱迟咬牙切齿，大叫一声，左手臂划过怀里的东西，顿时金光乍现，近的远的黑噬渊都被炸的瘫倒在地上，掐自己的那个还断了一只手。
那两名黑噬渊惊恐万分，瞪大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正在朝他们走来的邱迟，双腿不停地蹭着，磨着后背往后退。
邱迟一步一顿地向前走，还未靠近那两名黑噬渊，便软了腿，倒在了花梵的身边。花梵瞳孔张了张，撑着手肘，磨着骨头，爬过去一点，摸上邱尺的脸，淌下来的血蹭到邱尺的脸上和脖颈处。
黑噬渊见他没有动作，怀里却金光闪现，故而也不敢再贸然上前，悄摸爬远了些，一溜烟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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