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凯昊杵在旁边,看着江燃用一种他压根没想过的、几乎是本能的姿势把人护在怀里,看着陆知晚那阵要命的崩溃劲儿慢慢过去,最后只剩下一点抽抽搭搭的动静。
他心里头五味杂陈,刚才那阵后怕还没散,现在稍微松了口气,又觉着自己有点多余,但最多的,还是心口那块揪着疼。
他没吭声,扭头去客厅倒了杯温水过来。
“喝点。”他把温水递过去,声音别别扭扭的,想凶又不敢凶的样子,“哭成这样,嗓子还要不要了。”
陆知晚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
她猛地从江燃怀里挣脱出来,仿佛被那温暖的怀抱烫伤,缩回床角,将自己与两人拉开距离。
眼睛肿得跟桃似的,她死死低着头,不敢看他们任何一个人,只是机械地接过杯子,小口小口地抿,恨不能把自己缩成一个看不见的点。
那样子,依稀还有点小时候做错事怕挨骂的影子。
秦凯昊心里那点拧巴立刻被更汹涌的心疼取代。
他“啧”了一声,习惯性想像小时候那样胡撸一把她的脑袋,手都抬起来了,可一看她那副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样子,又悻悻地缩回手……
“行了行了,没事就成。”他别开眼,语气又转化成那副欠揍的调调,却盖不住底下的关心,“天塌了……有我们扛着。”
“我们”这词,他说得有点磕巴,却异常扎实。
陆知晚的肩膀几不可见地抖了一下,头垂得更低,声音细若蚊蚋,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自嘲:“……对不起……给你们……添麻烦了。”
就在这时,门铃被人极有规矩地按了三声。
秦凯昊神色一凛,快步走过去开门。
门外站着个提医疗箱的中年男人,看着沉稳干练。
“秦少。”他微微点头,跟着走到客厅门口,眼光一扫室内
——江燃怀里抱着个脆弱女孩的画面。心里立刻有了数。
他放轻脚步过去,没靠太近,声音放得很缓:“没事了小朋友,不怕。我是医生,让我帮你看看好不好?告诉我哪里最不舒服?”
陆知晚下意识往江燃怀里缩了缩。江燃的手臂紧了紧,声音沉稳地替她答了句:“让医生看。”
医生动作很轻地给她测了心率血压,听了听心肺,又温声问了几个问题,比如是不是经常睡不好、心慌、或者身上哪儿会莫名其妙地疼。
陆知晚有点抗拒,但在江燃沉默的陪护和秦凯昊那焦灼的注视下,还是断断续续挤出来几句。
医生检查时,陆知晚极其不自然地想把手缩回去,却被江燃一个沉稳的眼神无声制止。
医生看到她腕子上那圈刚勒出来的红印子,还有底下几道淡淡的旧疤,眼神顿了一下,很快挪开……
这姑娘身上压着的东西,远比他看到的要沉。
“出去说。”他声音压得很低,对两人示意。
几人挪到隔壁书房,家庭医生才沉声开口:“情况比预想的要复杂。”
他面色凝重,“这不是简单的情绪不好,是急性焦虑引发的重度情绪障碍发作,伴有明显的躯体化症状。这已经超出我的处理范围了。”
他看向面前两人,语气严肃:“光靠镇静药物硬压下去,治标不治本,还可能造成依赖,反而耽误真正的治疗。她必须立刻接受最专业、最系统的心理干预和药物治疗,不然后果难料。”
江燃眼神锐利:“直接说,现在该怎么办?”
医生叹了口气:“我的建议是,必须立刻请陈静医生介入。她是国内顶尖的创伤和情绪障碍专家,处理这类复杂病例经验非常丰富,而且绝对保密。”
“你能联系上?”江燃的声音压着分量。
“我试试。”家庭医生拿出手机,“陈医生和集团有过合作,应该能卖我这个面子。”
他走到角落快速打了个电话,低声交涉了几句,回来汇报:“初步沟通了紧急情况。陈医生说她可以立刻准备接诊,但需要更详细的当面评估。她一个小时左右能到。”
接着医生给陆知晚打了一针温和的镇静剂,帮她撑过眼下最难的关头...
药效慢慢上来,陆知晚绷得快断的神经总算勉强松懈,陷入一种疲惫而温顺的沉寂,只是脸上依旧没半点血色,像一尊易碎的瓷偶。
江燃俯身,极其轻缓地将她放回床榻,为她掖好被角,动作细致得像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或许是镇静剂抚平了尖锐的痛苦,或许是积压六年的绝望终于冲垮了堤坝,她在昏沉中无意识地翻过身,用单薄的脊背对着房间里的两个男人,将自己蜷缩起来。
她没有哭,也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躺着,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起伏,仿佛已经睡着,又仿佛只是不愿再面对这个让她伤痕累累的世界。
一片令人心碎的寂静中,门铃再次突兀地响起……
秦凯昊出门,从助理手中接过一个巨大的纸袋。
“东西齐了,秦少。”助理低声说完,便识趣地迅速离开。
秦凯昊拎着袋子走回卧室,放在床尾,语气试图轻松却难掩局促:“那什么……衣服送来了,从里到外,都是最软的料子。”
他挠了挠头,看向江燃,“……你来?”
江燃没说话,只是走上前,从袋子里拿出一件柔软的棉质睡裙。
半梦半醒中的陆知晚的身体瞬间绷紧了,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屈辱的红晕。
她死死揪着身上那件破旧的孤儿院衣服,指甲掐进布料里,仿佛那是她最后一件铠甲。
让她在江燃面前换衣服?
这比刚才的失控更让她无地自容。
“出去。”
她声音嘶哑,带着明显的抗拒,松开揪着衣服的手猛的将被子往头上裹。
两个男人皆是一顿。
秦凯昊立刻反应过来,“啊?哦!对!我们出去,你自己换,自己换!”
他边说边拽着江燃的胳膊就往外走,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客房,并轻轻带上了门。
站在门外,秦凯昊抹了把脸,低声道:“……操。”
过了一会儿,估计她换好了,秦凯昊才在门外提高声音问:“小晚崽,换好了吗?我们进来了?”
里面传来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嗯”。
秦凯昊端着那碗一直温着的粥走进来。
“喝点粥,一直温着的,好歹垫垫肚子。”
他把碗递过去。
陆知晚换上了那身柔软的浅灰色家居服,宽大的尺寸更显得她更加清瘦。
她蜷缩在床角,看了一眼那碗熬出米油、香气扑鼻的山药粥,胃里却一阵翻搅。
不是不想吃,是根本咽不下去。
任何东西堵在喉咙口的感觉都让她想起那些窒息的痛苦。
她微弱地摇了摇头,把脸转向另一边,哑声道:“……不想吃。”
“多少吃一口,你……”
秦凯昊的耐心快要告罄,语气急了起来。
“凯昊。”
江燃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指令。
他看了一眼那碗粥,又看了一眼床上那个仿佛一碰就要碎掉的背影,对秦凯昊道:“放下。出去等她。”
秦凯昊噎住,憋着一股气,最终还是把碗重重放在床头柜上。“……行,行。你厉害,你守着。”
他烦躁地抓了把头发,再次转身出去了。
房间里只剩下江燃和陆知晚。
他没有试图劝她,也没有离开,只是沉默地坐在不远处的单人沙发上,如同一座沉默的山。
这种沉默没有带来压迫感,反而奇异地给了她一点喘息的空间。
一番折腾后,真正的疲惫终于压倒了一切。
在江燃沉默的守护下,她的呼吸逐渐变得均匀悠长,陷入了真正的、暂时的沉睡。
那碗粥最终在原处慢慢凉透,凝出一层脂膜。
江燃的视线从那只碗上移开,落回床上那道单薄沉默的背影。
客房里只剩下她极力压抑的、细微的呼吸声。
他起身,无声地退到门外。
秦凯昊正靠在走廊的墙上,盯着天花板发呆,听到动静立刻看了过来。
两人对视一眼,什么都没说。
但彼此心里都清楚,安抚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或许容易,而要熨平六年时光刻下的每一道褶皱,真正的难题,现在才刚开始。
风暴从未停歇,它只是暂时被这间公寓冰冷的玻璃幕墙和即将到来的专业援手,勉强挡在了外面。
而那一线名为希望的微光,正试图从这沉重现实的裂缝里,艰难地透出来。
推荐曲目《Towards the Light(0.8)》——羊仔
镇静剂和即将到来专业的援助像一道微光,试图从这沉重的裂缝里透进来,但光明尚未完全到来,他们仍在通往光的路上(0.8倍速)艰难前行。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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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裂痕与微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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