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另一端,陆氏集团总裁办公室。
陆呈叙像一尊被抽空魂的雕像,陷在宽大的办公椅里。
窗外是晃眼的万家灯火,却照不亮他心里头无边的黑和荒,反而将他脸上的疲惫和眼底骇人的红血丝映得更加清晰。
办公桌上,烟灰缸早已堆满如山,空气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和一种无声的绝望。
林锋垂首站在桌前,大气不敢出,手里攥着一份刚打印出来、还带着点温热的初步审计报告。
“说。”陆呈叙的声音嘶哑得裂开,像砂纸磨过喉咙,单一个字就足够耗干他的力气。
林锋将那份刚打印出来的报告轻轻放下。 “陆总,初步审计结果。”
他的声音绷得很紧,竭力维持着专业,“资金流向已确认。李国华及其利益链,系统性侵吞了所有款项。孤儿院的实际环境……与汇报内容严重不符。”
办公室里落针可闻。
预想中的雷霆震怒并未到来。
陆呈叙只是极轻地动了一下,目光落在报告封面上。
然后,他伸出手,用冷静得可怕的、稳定的手指,翻开了第一页。
他一页一页地看。
速度不快,甚至可以说是从容。
每一个数字,每一项被克扣的物资明细,都像一把尖锐的手术刀,在他体内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凌迟。
他看得越仔细,办公室里的空气就越冷。
终于,他合上了报告。
“所以,”他开口,声音平静得没有一丝波纹,却让林锋后颈的寒毛瞬间立起,“我的每一分钱,都成了钉死我妹妹的楔子。”
话音落下的瞬间,办公室陷入了绝对的死寂。
那股平静仿佛持续了一个世纪那么长。
“砰——!”
他猛地一拳砸在厚重的实木桌面上,桌上的钢笔猛地弹起又落下,巨响震得林锋浑身一哆嗦。
他狠狠抹了把脸,那双总是运筹帷幄的眼睛,此刻只剩下一片死寂的荒芜。
胸膛翻滚着滔天的怒意,说不出的痛苦和自责几乎把他撕碎。
额角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直跳。
所以他这六年巨额抚养费,全喂了狗?!
所以他以为的“至少让她不愁吃穿”,根本就是他妈自我安慰的屁话!
那个李国华,他怎么敢!
想到白天她那双冷得刺骨、溢出嘲讽的眼睛,想到她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衣服,想到她单薄得仿佛风一吹就散的身子……
陆呈叙只觉得心脏猛地一抽,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攥住狠狠碾碎,眼前发黑。
痛感瞬间袭来,疼得他胃里一阵痉挛,猛地弯下腰,喉头一股铁锈似的味儿呛得他直咳嗽。
他扶住桌沿,才勉强稳住。
再次抬眼看向林锋时,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疯狂,只有一种近乎非人的、彻底抽离了情绪的审视。
“李国华现在在哪。”
“已控制。”
“很好。”陆呈叙站起身,走向那面巨大的防弹玻璃幕墙,俯瞰着脚下的城市,
“让他开口。用一切必要手段。我要知道这六年里,发生在慈心孤儿院的每一件事。尤其是,”他顿了顿,声音淬冰,“关于晚晚的一切。”
“是。”
“还有,”陆呈叙没有回头,背影挺拔如松,却散发出一种致命的压抑,“查这六年所有从慈心孤儿院寄出,指向陆氏或我个人的信件、邮件、任何记录,任何可能经手的人,全部筛出来。”
他的指令清晰、冰冷、有条不紊。
每一个字都落在最关键的节点上。
林锋只觉得后颈发凉,一股无形的压力让他几乎是本能地将腰弯得更深了些,这是一种对绝对暴怒和痛苦的臣服与回避。
他不敢多问一个字,立刻应声: “是,陆总!我马上去办!”他敏锐地意识到,风暴的中心,恐怕不止一个贪钱的院长。
厚重的办公室门无声合拢,将一切隔绝在外。
陆呈叙双手痛苦地插进头发中,指尖冰凉。
就在这无边的黑暗里,一段清晰到刺眼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狠狠撞进脑海——
十岁出头的陆知晚,穿着她最爱的公主裙,从老宅的旋转楼梯上冲下来,手里高高举着一张画得歪歪扭扭的画,小脸红扑扑的,眼睛亮得能灼人。
「哥哥!哥哥!你看我画的!」
她像只快乐的小鸟,一头撞进他怀里,差点把他手里的书撞掉。
「你看,这是你,这是我,这是爸爸妈妈!我们永远在一起!」
画纸上,四个火柴人手拉着手,笑得嘴巴咧到了耳朵根,头顶是一个歪歪扭扭、却金灿灿的大太阳。
他当时只是敷衍地瞥了一眼,揉了揉她的头发:「嗯,画得不错。快去洗手,吃饭了。」
小丫头却丝毫不介意他的冷淡,得了夸奖就像拥有了全世界,叽叽喳喳地围着他转。
「哥哥以后当大总裁,我就当大画家!我给哥哥画好多好多画,把办公室都贴满!」
……记忆里的阳光有多暖,此刻他心口的窟窿就有多冷,冷风如同如恶魔般呼呼地往他心里最深处里灌着。
那个吵着要把他办公室贴满画的小丫头,那个被他放在心尖上疼爱的妹妹,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究竟是怎么把她弄丢的?
“呃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从他喉咙里撕裂出来。
他猛抡起胳膊狠狠一拳砸向了那面冰冷的防弹玻璃墙!
“咚!”
沉闷的巨响在办公室里炸开,沉重的防弹玻璃纹丝不动。
他手背撞上的瞬间皮开肉绽,鲜红的血珠争先恐后地涌出,迅速汇聚成一道细流,沿着光滑冰冷的玻璃表面,蜿蜒而下。
他感觉不到手背的痛,只觉得那一片湿黏的温热很陌生。
玻璃映出的那双眼睛里,所有冷静的伪装终于剥落,只剩下一片赤红的、自我毁灭式的疯狂与绝望。
他错了。
错得离谱,错得愚蠢。
他用最精密的计算,却唯独漏算了人心最底的恶。
而这错误的代价,是他在这世上唯一的、想要用生命去保护的妹妹。
晚晚。
那个名字在他心口滚过,带来一片灼烧般的剧痛。
他缓缓直起身,看着玻璃上那道刺目的血痕,以及血痕后自己扭曲的面孔。
他忽然极低地笑了一下,笑声干涩,充满了无尽的自嘲。
可那笑声没能持续两秒,就猛地哽在了喉咙里。
像是被什么东西骤然掐断,笑声扭曲变形,最终化成了一种更加痛苦的、断断续续的哽咽。
他笑得浑身发颤,又哽得喘不上气,眼泪却毫无预兆地砸了下来,混着手背上的血,一起洇在昂贵的地毯上。
哭与笑在他脸上厮杀,将他彻底撕碎。
他,才是那个亲手把她推进火坑的、最该死的帮凶!
他没有第二拳。
只是用未受伤的手,从西装内袋抽出一条干净的手帕,以近乎机械的精度,开始包扎另一只手上的伤口。
整个过程安静、迅速,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风暴并没有结束。
它刚刚在他体内,完成了无声的登陆。
推荐曲目《Underground》— Lindsey Stirling
林锋领命而去,一场在地下悄然展开的、不见光的调查与风暴正在酝酿,即将揭开所有被掩埋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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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风暴之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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