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惊鸿转过头去看着萧承砚，若有所思。
他咽了口口水：“不要如此看着本王，外界传闻都是假的，本王……很正常。”
萧承砚喉结滚动，顾惊鸿忽然伸手去摸。
甫一触及，萧承砚只觉得自己心跳开始加速……他下意识去抓顾惊鸿的手。
顾惊鸿瞪大了眼睛：“王爷，您做什么？！”
萧承砚：“……”
真奇怪，每次都是她先动手动脚，可每次她都能用更奇怪的理由来解释她的行为，倒显得自己是什么色令智昏的人一般。
萧承砚挤出一个很勉强的弧度：“……你，压着我脖子了。”
顾惊鸿急忙收回手，道：“哦，王爷恕罪。惊鸿觉得，箭若是能换成弹丸，便可增加其灵活性，或许更为可取。”
呵。
她那双散发着暖意的手摸着自己的喉结。结果竟然说他的喉结像弹丸，要将那蜘蛛换成弹丸？
萧承砚感觉天都要塌了，不是只有她的手才敏感，他的喉结也是很敏感的好么！
他忍了忍，默默回想着离开药师谷时玄汝同他说的话。
“王爷，”她说，“您该主动些，看看人家谢琰……”
萧承砚种事不甘心，定了定，终于在她面前伸出自己伤痕累累的十根手指。
顾惊鸿点头：“看到了，王爷伤在手上。”
“那本王……”
话未说完，顾惊鸿补充，“静养便是。”
“静养？眼下看来，本王还不能静养。”
他忽然神色认真，“机关之术在两军交战之时颇为有用，是以，本王决定亲自研究机关术，顾工师得教本王。”
顾惊鸿在萧承砚的脸上扫视了两边，摇了摇头：“王爷，机关术数，讲究心手合一，更需天赋。观王爷这手上功夫……恐非天授之姿。强求无益，徒增烦恼罢了。”
萧承砚：“这是何意？”
顾惊鸿非常诚恳：“王爷，您……真的不行。”
……哀莫大于心死，她都没给他机会，怎的如此评价？
顾惊鸿满脑子都是内置弹丸、微型机括、触发方式……萧承砚的点子虽然幼稚，但那个思路，倒是确有价值。
她回过神来，看到往日高冷的王爷正背靠着一棵树，一脸生无可恋。
顾惊鸿好脾气地凑上去：“不过王爷……您的那个‘伪装诱敌，内部暗藏杀机’倒是值得研究一番。”
萧承砚依然没有什么情绪变化。
顾惊鸿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起身离开。
萧承砚看着顾惊鸿离开的背影，嗫嚅了两下，终归是没有说什么挽留的话。
——他是个王爷，他也是有自尊的好吗！
没过一会儿，顾惊鸿拎着个药匣出现在萧承砚面前。
“手。”
萧承砚明明心里乐得冒泡，面上还是不动声色地将手伸了过去。
他的手依然是白皙修长、骨节分明，但指尖受伤严重，深的那几个口子甚至还能见到白骨，想来此物应是他第一次尝试做机关物件，手法颇为生疏，又因力量过大，难以精准控制，是以伤的颇深。
顾惊鸿专注于清理伤口、上药、包扎，动作轻柔，与她平日里摆弄机括时的利落截然不同。
萧承砚看着她低垂的眼睫，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温柔触感，那颗刚刚被打击得七零八落的心，又一点点被熨帖起来。
“惊鸿，”他道，“本王绝非一时兴起，是真的对机关之术颇有兴趣。按本王的理解，这机关之术不仅能在战时能发挥巨大的作用，若是设计恰当，亦是能为百姓谋福祉。”
他的神色颇为认真。
顾惊鸿抬眼，正好撞上他莹莹目光。
“想那南风国，当年不过是夹在大雍和南诏之间的小国，依然盛极一时，应是与当年南风机关术密不可分。只是可惜了南风的百姓和工匠，国亡身灭，便是零落在外亦不敢透露自身能力。”
“好了。”顾惊鸿利落地打好结，放开他的手，“王爷若是真的对机关之术感兴趣，惊鸿倒是可以分享一些经验。”
萧承砚随即跟上：“那日后休息之际，本王便去找你。”
……
接下来的路程，萧承砚白日在马车中处理公文，晚上则雷打不动地跟着顾惊鸿学机关术。
顾惊鸿条理颇为清晰地同他讲解机关之术的基础。
原以为他不过是忽然的兴致，然而日复一日，他竟真的在她的讲解和实操演示中，觉出了机关术本身的奥妙与乐趣。
原来，这世间竟有如此多东西可以借力使力，人不必然出每一分蛮力……这可真是太奇妙了！
顾惊鸿也发现，这位养尊处优的王爷，在理论上的悟性竟出乎意料得高。
萧承砚一边思索结构，一边眼睛朝顾惊鸿的方向瞟过去。
烛光勾勒着顾惊鸿的轮廓。
她低垂的侧颜，挺秀的鼻梁，专注的眼神，长睫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偶尔因思索难题而轻抿的唇瓣……
那种眼神——很是熟悉！
是了！
当初她刚进王府，一会儿看看他的眼睛，一会儿看看他的唇，又回看他的眼睛，用的便是这种眼神！
专注、机械，毫无感情。
他“嗒”的一声将手中做了一半的机关放在长案上，伸手便将顾惊鸿两只小手一把抓住，缚在她身后。
忽然凑近的身体，引得顾惊鸿一愣：“王爷，您这是何意？”
“看着我。”
顾惊鸿点点头，抬眸看向他：“我看着你呢。”
四目相对，她的心跳骤然失序，他也一样。
可萧承砚仍旧面色镇定且颇为认真地看着顾惊鸿的眼神，一边心虚，一边又固执地想要再一次确认。
“你当初……”
「你当初刚来王府，曾在密室前看本王，口口声声心悦本王，其实在你眼里，本王是不是……只是把南风锁？」
话为说出口，萧承砚却在在她的眼神中看出不一样。
她看他不再是原先那边冰冷木然，而是泛着点点星光，又似带着写温柔和缱绻。
如顾惊鸿这般的女子，若是没有真情实意，她是露不出这种眼神的。
她小小年纪便是潜渊阁的桩目阁辅，手下能号令之人遍布大雍，又长得……这般姿色。若非情感淡漠，此刻的萧承砚反而要担心成为她的猎物。
他喉结滚动，心底忽然生出一种意味不明的心疼，然后将她拥在怀中：“阿鸿。”
顾惊鸿感觉到了他周身温暖热烈，又带着克制的气息，心里忽然柔软了起来。
生平第一次，她简单出于下意识的情感，回抱着他。
萧承砚继续道：“本王与你……”
「本王与你……能否如这机关之术，相辅相成，严丝合缝？」
“王爷，”顾惊鸿打断道，“若是私事，待西南事了，我们另寻时间再议。”
萧承砚直起身子，眉头微蹙。
这是个模棱两可的信号——她似乎明白他想说什么，但是又不允许他说。
她既不允诺，也不拒绝，所以，她定是在等什么。
西南生乱，他这个首当其冲的王爷尚且没说什么，她为何比他还要在意？
——莫不是，她来西南，有她必须完成的事？
萧承砚略作思考，还是道了声，“好。”
……
天气愈发暖和，队伍距离西南只有不过十日路程。
萧承砚处理完手头军务，抬手捏了捏自己的俊廷的鼻梁。
“依本王看，此事的症结还是在藩王赵谦。南诏尚未突破我大雍边界，西南之地便有了骚动，寻常百姓没有如此快的反应，定是有人挑唆。”
长风点头，“只是赵谦此人狡猾，面上一副无用的贵公子相，任谁都不愿相信心怀悲悯又沉迷风月的赵谦会是一头饿狼。”
萧承砚叹一口气：“允他做个安生藩王他不愿，看来也只能动手了。”
“是。”
……
行军乏累，顾惊鸿虽是堂堂桩目阁辅，但毕竟是女儿家的身子，平日里做的又常是些以静制动的活儿，是以，连续一个多月的奔波确实让她有些乏累。
队伍中唯一的侍女再一次从顾惊鸿的营帐中出来的时候，正好碰到站在营帐外的萧承砚。
“王爷……”
萧承砚微微颔首，但眸光下意识落在那些一动未动的餐食上。
眉宇微蹙。
她已经连续三日胃口不大好了，显然行军路上的餐食并不大符合她的口味……可尽管这样，两人晚上讨论机关术之时，她仍然一声不吭。
他忽然想起她喜食肉类，便叫来长风嘱咐了几句。
顾惊鸿是习武之人，吃不好便觉得饿。
只是她与旁的女子终归不一样，她有功夫在身，吃食这种事，只要她想，自己顺手便解决了。
当天晚上，顾惊鸿便一个人悄然离开帐篷，去了最近的山上。
月色清冷，顾惊鸿只在山上摸索了一会儿，便找到了一只外出觅食的小兔子。
她嘴角一勾，刚抬起手腕对准那只小兔子，便听得“嗖”的一声，一支短箭从她耳边擦过，“噗”的一声，扎在了白色兔子的身上，兔子一命呜呼。
顾惊鸿好奇地回头看去。
只见不知何时，一身青色常服的萧承砚已经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他手中还拿着两人最新制的腕箭，只是萧承砚手臂相对粗壮，腕箭亦是比顾惊鸿的要更为坚实。
顾惊鸿下意识脱口而出：“王爷？”
萧承砚走过去，伸手摸了摸她头顶的发：“想吃旁的，同长风说便是，何须大晚上一个人跑出来。”
顾惊鸿走过去捡起那只兔子，边走边回：“这是去打仗的队伍，我可不习惯给队伍拖后腿。况且，吃食乃是小事，我自己能解决。”
她捡起兔子，又从自己的靴子上拔出匕首，朝着附近的一个小湖走了过去，开始处理。
萧承砚就在她身边一臂距离的位置蹲下。
月光照在水面上，泛起粼粼波光，也衬得顾惊鸿的眉眼愈发灵动。
萧承砚看着她麻利地处理那只兔子，忍不住感慨：“你一个女孩子也会做这些事情？”
顾惊鸿手中动作未停，甚至都没有抬眼看他，脱口而出的声音竟是比这月色还要冷。
“您是王爷，事事有人替您周全，这种小事自然有人替您解决。我们就不一样了，对市井小民来说，吃饭可是头等大事，那都是得自己亲自动手的。”
萧承砚冷不防道：“所以，往日里都是谢琰替你做的？”
砚砚，你变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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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 都他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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