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果秋姨过来传达的,竟是这番话?
秦书婳偏头微瞪大眼看着秋姨。
她耳朵听力本就稍逊色些,她可以怀疑她没听清,可以是她整夜没休息好,精神不济听岔了。
却是万般没敢相信,娘会这么轻易答应她?
她伸手轻抚有些酸胀的额头,略显迟疑问道:“秋姨,你会不会传达错了娘的意思?”
秋姨没在秦宅过夜,但早上过来也知道少城主求琉璃棺一事,她道:“少城主放心,奴婢没有会错意,城主是这么吩咐的,并且已经把少城主要的东西搬过来了,少城主要看看吗?”
她应下,“嗯,去看看。”
实在太难以置信,不亲眼看看都不敢相信娘会轻易同意。
她试着抬腿,刚挪动的小腿没太有知觉,下一瞬小腿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动,知觉复苏,酸麻的感觉从挪动的位置穿透整条腿,像无数根小针刺入腿部。
腿上使不上力,她往前栽倒,手掌赶紧支在地面撑着,秋姨见状伸手帮忙。
在秋姨的搀扶下,她稍稍恢复知觉便起身来到院外,果真瞧见院子空地摆放着一个由黑布盖的长方体,四个家丁分别站在长方体四角。
她挑开黑布一边,属于传家琉璃棺特有的水蓝色映入眼帘,指尖隔着黑布都能感受到它传来的凉意。
太好了,真是琉璃棺。
她的目光久久停留在琉璃棺上,虔诚而专注。
琉璃棺是先祖在阴阳之力没那么繁盛的时候,用来救人的法器。
灵魂离体的人身体可以保存在棺内,身体不会腐坏,也不会被邪祟入体,占身体位置。
后来阴阳之力愈加强大,灵魂离体的人可以由阴阳师适量往身体传输阴阳之力。有更便捷的方式,琉璃棺这个难得且具有收藏价值的传家法器,就很少被启用了。
“少城主,现在命人把东西送到您的院落吗?”
娘的爽快让她觉得特别不真实,秋姨的提问,倒是把她的思绪拉回来些。
“送去青芜小筑。”她不假思索。
“另外,也麻烦秋姨回去帮我跟娘道声谢。”
娘愿意把琉璃棺交到她手上,已经很意想不到了,一码归一码,该有的道谢还是得有。
她对抬琉璃棺的侍从们说道:“你们在这等会儿,我跟你们一起去青芜小筑。”
她需得把琉璃棺放自己眼皮子底下,亲自护送才放心。
交代完,她先回内室提上柳叙的魂灯,紧接着收起落在天井的油纸伞。侯管事还在偏殿值守,也省得她去找人。
她把油纸伞还给侯管事,“多谢侯管事的伞。”
管事先是下意识接过,然后看着手中的伞有几分怔愣。
他什么时候给少城主伞来着?
他是有这个想法,最后不是没决定送吗?
瞧见管事盯着伞看,秦书婳以为管事介意伞还是湿答答的,歉意道:“抱歉侯管事,伞还没有晾干,晚些时候我令人再给你送把新的。”
管事惶恐,立即弯腰双手作揖,“少城主太过客气了,伞用来遮雨的,湿者再正常不过了。”
秦书婳没过多寒暄,还完伞又应了一句,便忙不迭和侍从们带着琉璃棺去青芜小筑,徒留侯管事在原地想破脑袋。
他最后不是没决定递伞吗?
还有,他来祠堂与少城主说过的话,怎么记得一半不记得一半的?
“真是年纪大了……”
侯管事一拍脑袋,摇摇头感叹。
*
庚子年腊月初八,晴,微风。
柳叙离世的第六日,本该是柳叙二十岁及冠的日子。
柳叙有准备及冠礼和婚礼所需的物品,都在青芜小筑内。婚礼相关的,准备得非常齐全,倒是显得及冠礼的筹备比较随意。
她这几日几乎没离开过青芜小筑,都在添置柳叙及冠礼所用的东西。
没有长辈,没有宾客,那便由她为柳叙加冠,为柳叙办只有他们两个的及冠礼。
今日办柳叙的及冠礼,他满了二十,明日便办他们的婚礼。
即便婚礼主人公只剩具身体,她也要和他成亲,她的夫君只能是柳叙,也只有柳叙……
原定婚礼是在柳叙生辰礼之后,第二日也是在成人礼之后,她只不过提前一些,阿叙一定不会介意的吧?
毕竟他们都迫切的,想尽早与对方在一起。
早晨起来,她端着装有温水的水盆,进到青芜小筑膳房里间,按下水缸后面的机关,灶台旁边出现一条通往地下的密道。
这是柳叙和刘伯搬到日月城之后改建的。
刘伯很有先见之明,柳叙他们一直在躲避追杀,在青芜小筑改建个密室能防患于未然。
密室位置是柳叙之前告诉她的,有两处出入口,一个在膳房,另一个在柳叙的卧房。
据她所知密室没怎么启用过,基本都用来存放柳叙的一些藏品。如今除了她,没人知道密室的存在,用来存放琉璃棺和柳叙的身体,再合适不过。
秦书婳踏上密室台阶,灶台旁的墙面自动闭合,外面看起来没有异样。
密室空间很开阔,占地有半个青芜小筑那么大,分为外室和内室两间。
外室是柳叙的书房,摆放着案台、书架和一些藏品。内室是柳叙休息和练武的地方,一侧是宽阔的地下练武场,一侧摆放着茶几和床榻用于休息。
内外两间都挺宽敞,足够应急时在这里住上个把月。
外室的东西她没怎么动,内室则被她简单布置过,如今床榻边摆放着琉璃棺,棺盖打开,柳叙面色祥和地躺在里面。
她走到琉璃棺旁,把水盆放在桌面,坐在柳叙身边为他解开外衣。
她动作算不上熟练,但小心而温柔,先是解开柳叙腰间的束带,而后挑开衣襟,手上使力轻轻把柳叙抱起,为他除掉外衣。
重新让柳叙躺下,她拧干水盆里的手帕,折叠好为柳叙擦脸。
一开始她为柳叙身体注入阴阳之力,刚得到琉璃棺又很快把柳叙放置在内。
因而虽离世有六日,他的身体仍然完好如初,面颊上的皮肤被手帕轻轻擦拭,还如他熟睡一样皮肤很有弹性。
甚至有琉璃棺的滋养,她现在还能感受到柳叙皮肤的一点温热。
“阿叙,今日好不容易等到你的二十岁生辰,我准备了给你定做的衣服,现在为你擦洗换上。”
她仔细端详着他,手帕轻轻擦拭过他的额头、眉毛、面颊、鼻梁……
她一点点描绘他的样子,动作愈发轻柔温和,面上也带着淡淡的笑。
“这两日可有得你折腾了,今日先为你换上及冠礼的衣服,明日我们再穿你准备的婚服。你准备的婚服我看到了,还有你给我准备的首饰,我都很喜欢,你果然是记得我的喜好的。”
擦完面颊和脖颈,她把帕子重新放回温水里浸湿。
“我仔细查算过了,刚好你生辰的今日便是很好的日子,为你办及冠礼正合适,我等这一日可等了两年呢。
“上次去办差事的时候,同行的阴阳师知道我年已十七,还问我为何及笄两年还未成亲?这件事我没跟你说过吧,你一直都说怕耽误我,若是当时我和你提及,你怕不是又在背后胡思乱想。”
浸湿的手帕在水盆里散开,她拿起来重新拧干叠好。
“不过你放心,也不用多想。别说如今十七了,到时候二十多,指不定那些多管闲事嘴又碎的人该怎么编排,说我是没人要的老姑娘呢。若是没遇到你我定然不打算成亲,别人怎么编排都与我无关。
“你并没有耽误我,是你让我知道,原来有想共度余生的人,是很幸福的感觉。”
她卷起柳叙的衣袖,一边牵着他的手一边缓缓说道。
她的手不自觉稍稍用力,指腹在他宽大的手背上摩挲,久久流连,不愿松开。
她也不委屈自己,就着牵住柳叙的动作为他擦拭,动作依旧温柔,声音却渐渐带上几分哽咽。
“以前在你面前太过含蓄,这些话都还没来得及直白地告诉你,如果你现在能听到,会不会很惊讶?你会想听吗?如果你想听,以后这些话我经常与你说,可好?”
密室内是安静的,她的提问也注定不会得到回答。
她面上的淡笑勉强是在柳叙面前维持住了,眼眶的热意却仍旧涌出。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默认了,以后这些话我经常与你说。”
她松开柳叙的这只手,牵起他的右手要为他擦拭。
她之前已经不经意见过柳叙右手的疤痕,如今已有心理预设,再次看见还是心里抽痛。
衣袖从他手腕处开始向上拉起,最先见到的是他手腕上一指长的细长刀痕。从刀痕形状看,能瞧出是顺着手臂方向利落划下的。
衣袖再拉起一些,他小臂上横截大半个手臂的粗壮刀痕便清晰可见。明明是很好看的手臂,那两道疤却是那么突兀地覆盖在上面,破坏了美感。
疤痕年岁久远,且用很好的药膏擦拭,据柳叙所言,已经没有最初那样狰狞可怖了。
手帕细致地擦拭,在手帕经过疤痕处时,她没忍住弯腰,在疤痕上轻轻吹气,试图吹走曾经留在柳叙手腕上的伤痛。
她没亲眼见过柳叙手腕的伤口,不知道当时的伤严重到什么程度,但是她见过柳叙盯着右手出神的样子。
次数不多,柳叙的神情也总是淡淡的,可直觉告诉她,柳叙并非不在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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