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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第十章 寒院锁秋心

松鹤轩的后院西厢房,弥漫着一股浓烈刺鼻的跌打药酒气味,混合着老木头和潮湿青砖的陈腐气息,沉甸甸地压在空气里。苏云岫——或者说,被命运钉死在这个“白露”身份上的女人——蜷缩在铺着素色粗布床单的硬板床上。脚踝处厚厚的纱布像一道耻辱的枷锁,丝丝缕缕的疼痛如同细密的钢针,无休止地刺穿着她早已绷紧如弦的神经。窗外,法租界高大的梧桐树在暮色四合中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张牙舞爪的鬼魅,无声地覆盖在冰冷的青砖地上。这里比76号那弥漫着消毒水和血腥味的审讯室要干净、安静得多,却让她感到另一种深入骨髓的窒息与恐惧——一种被精心“圈养”在囚笼里的绝望。

自百乐门那场惊心动魄、刻意为之的“意外”之后,江砚舟将她带离了那片喧嚣,安置于此。大夫来了,住处给了,一日三餐由那个沉默寡言、眼神从不与她接触的中年妇人“吴妈”准时送来。饭菜简单却温热干净,像对待一件需要维持基本功能的物品。然而,除了送饭时如影子般出现又消失的吴妈,她再未见过任何人。程岩那双如同淬了冰的鹰隼般的眼睛,那饱含审视与毫不掩饰敌意的目光,仿佛已经化为实质的烙铁,深深印在她的脊背上。而那位深不可测、掌控着她生杀予夺的“七爷”江砚舟,则如同一柄悬于头顶、寒光凛冽的利剑,不知何时会轰然落下。

“他究竟想做什么?”苏云岫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陈默群的指令冰冷清晰:“安分待着,什么都不要做,像只真正受惊的兔子。”可这种被动的、悬而未决的囚禁,远比76号里皮开肉绽的鞭打更让她心慌意乱,如坐针毡。她感觉自己像一只误撞入巨大蛛网的飞蛾,每一根丝线都传递着猎食者冰冷黏腻的注视,她能清晰地感受到那目光的逡巡,却永远猜不透那致命一击会在哪一刻降临。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不断收紧。然而,在这片浓稠的黑暗里,一丝异样的、连她自己都感到惊悸的情绪,如同石缝中顽强探头的草芽,悄然滋生。她无法忘记在百乐门摔倒的瞬间,狼狈抬头时,猝不及防撞进的那双眼睛。没有预料中的雷霆震怒,没有居高临下的鄙夷,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平静。那平静之下,是洞悉一切的锐利锋芒,轻易就穿透了她精心涂抹的脂粉和演练了千百遍的惊惶伪装,仿佛直抵她灵魂深处那最不堪、最绝望的角落。他明明看穿了她有问题,看穿了她的不怀好意,为何不直接处置?是觉得她这点伎俩不足为惧,如同捻死一只蝼蚁般无需着急?还是……另有所图,将她当作一枚更有价值的棋子,在等待一个更合适的落子时机?

就在这纷乱的思绪几乎要将她逼疯之际,门外,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她的门口。

苏云岫的心脏骤然缩紧,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全身的血液瞬间涌向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她身体僵硬如铁,连呼吸都停滞了。

门轴发出轻微而滞涩的“吱呀”声,被推开一条狭窄的缝隙。进来的并非吴妈,而是钱益民。

钱老依旧穿着那身洗得发白、边缘已经磨损的灰布长衫,鼻梁上架着那副老式的圆框眼镜。他手里端着一个白瓷碗,碗里是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苦涩气味的药汁。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平静得像一口历经百年风雨也未曾起过波澜的古井,浑浊的镜片后,看不出一丝情绪的涟漪。他步履沉稳地走到床边,将药碗轻轻搁在床头那只掉了漆的小几上,发出“嗒”的一声轻响。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如同在念一本枯燥的流水账:“白姑娘,该换药了。这汤药化瘀活血,趁热喝,莫凉了。”

苏云岫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肩膀,像被寒风吹到的幼鸟,声音低微得几乎听不见:“谢……谢谢钱老。”

钱益民没有回应,径直俯身,伸出布满皱纹和老茧、骨节粗大的手,开始熟练地解开她脚踝上缠绕的纱布。他的动作异常稳定,带着一种属于老年人特有的、历经世事的沉稳和不容置疑的精准。那粗糙、带着微凉体温的手指,偶尔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肿胀敏感的皮肤时,苏云岫的身体会不由自主地绷紧,却又不敢挪动分毫。他仔细检查了脚踝的淤肿,指腹按压的力道恰到好处,然后拿起旁边气味浓烈刺鼻的药膏,用一支光滑的小竹片均匀地涂抹上去。冰凉的药膏接触皮肤,带来短暂的刺激,随即是更深的灼热感。最后,他拿起干净的纱布,一层一层,沉默而高效地重新裹好,动作利落得如同在整理账簿。整个过程,房间里只有纱布摩擦的沙沙声,和他偶尔调整姿势时,关节发出的轻微“咔哒”声。

“钱老……”苏云岫终于鼓起残存的勇气,声音细若游丝,带着她自己都厌恶的颤抖,“七爷他……他……” 后面的话堵在喉咙里,怎么也问不出口。他……会怎么处置我?他……知道多少?

钱益民恰好打好了最后一个利落的结。他直起身,并未立刻收拾药碗,而是抬起了头。镜片后的目光透过浑浊的玻璃,平静无波地落在苏云岫苍白惊惶的脸上。那目光里没有探究,没有同情,甚至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千年寒潭般的平静。然而,正是这种平静,却蕴含着比程岩的凶戾更沉重的压力,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七爷自有安排。” 钱益民只说了这六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死水,清晰而沉重。他端起那碗未曾动过的、已然微凉的药碗,声音依旧平板:“姑娘好生养着。不该问的,莫问。” 说完,他微微颔首,动作带着一种刻板的礼节,随即转身,像一道融入暮色的灰色影子,悄无声息地退出了房间,轻轻带上了门。

“咔哒”一声轻响,门关上了,隔绝了内外。

苏云岫怔怔地看着床头小几上那碗黑乎乎、散发着苦涩气息的药汤,又低头看向被重新包裹得严严实实的脚踝。钱益民的态度,就是江砚舟的态度——一种居高临下、冰冷彻骨的“圈禁”。她是一枚被暂时搁置在棋盘边缘的棋子,生死荣辱,全在执棋者一念之间。这认知让她心头涌起一股混杂着屈辱、恐惧和茫然无措的冰冷洪流。

与此同时,松鹤轩二楼,“听松阁”。

雕花的窗棂半开,窗外,法租界的霓虹次第亮起,在梧桐阔大的叶片上涂抹出光怪陆离的色彩,倒映着这座孤岛畸形的繁华与喧嚣。江砚舟临窗而立,指尖夹着一支燃了半截的哈德门香烟,袅袅青烟缭绕升腾,模糊了他线条冷硬如刀削斧凿的侧脸轮廓。他面前宽大的红木茶台上,摊开着一份薄薄的卷宗,纸张的边缘被昏黄的台灯染上了一层暖光,内容却冰冷如霜。

“钱老看过了?”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混在窗外隐约传来的市声中,却异常清晰地穿透了室内的寂静。

程岩如同他背后沉默的山岩,魁梧的身躯挺立在阴影里,闻言立刻沉声应道:“看过了。钱老说,脚踝的伤是真的,肿得厉害,筋也扭着了。吓也是真的,给她换药时,指尖都是冰凉的,身体绷得像块铁板。”他顿了一下,语气里带上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玩味,“不过,钱老也说了,这姑娘骨子里有股韧劲儿,不是那种风一吹就倒的蒲柳。疼得狠了,牙关咬得死紧,指甲掐进自己掌心,血印子都出来了,硬是没哼一声。”

江砚舟深深吸了一口烟,猩红的火光明灭,缓缓吐出灰白色的烟圈,融入窗外沉沉的暮色。“苏州那边呢?”烟雾中,他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查过了。”程岩的声音冷硬下来,带着一丝嘲讽,“她报的那个‘白露’的底细,做得倒是滴水不漏。苏州那边的户籍档案里,白纸黑字写着,父母双亡,病故,坟头都有人指认。街坊邻居也‘证实’有这么个孤女,说得有鼻子有眼。”他嘴角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就是太‘干净’了,干净得像刚拓印出来的白纸,反而假得晃眼。最绝的是,那个据说收留过她几天的‘远房表舅’,在我们的人赶到苏州前一天,‘恰好’失足掉进了苏州河。捞上来时,人早就泡胀了,可口袋里还揣着几张崭新的大额法币,票号查过去,嘿,源头就在上海滩。”

烟雾缭绕中,江砚舟的嘴角勾起一抹同样冰冷的弧度,眼中寒芒一闪而逝。陈默群的手段,果然一如既往的缜密狠辣,滴水不漏。他要的就是送一个“清清白白”、身世凄惨、惹人怜惜的孤女到他江砚舟眼皮子底下。明知是裹着蜜糖的毒饵,他也得先吞下去,看看这饵后面,连着多大的鱼钩。

“七爷,就这么留着?太危险了!”程岩眉头紧锁,眼中戾气翻涌,“76号那魔窟里训练出来的女人,就是淬了毒的蛇蝎美人!谁知道她身上藏着什么要命的玩意儿?指不定哪天就……”他做了一个凶狠的割喉手势。

“毒?”江砚舟终于转过身,将烟蒂狠狠摁熄在桌角的黄铜烟灰缸里,动作利落干脆。他抬眼看向程岩,目光如两道穿透迷雾的闪电,锐利得令人心悸。“放在眼皮子底下看着,总比藏在暗处,不知何时咬你一口强。”他踱步到茶台前,修长的手指捻起那份伪造得近乎完美的卷宗,语气带着一种掌控棋局的冷冽,“她越是这样安分守己,像个真正的受惊兔子,陈默群那边就越着急。人一急,就容易出错。”话音未落,他已将那份卷宗随手丢进旁边取暖用的红泥炭盆里。跳动的火焰瞬间贪婪地舔舐上来,纸张蜷曲、焦黑,化作片片飞灰,如同一个被轻易抹去的谎言。“盯紧她,一丝一毫都别放过。还有,看看松鹤轩外面,最近都招来了哪些‘苍蝇’嗡嗡转。”

“明白!”程岩沉声应诺,腰背挺得更直。他犹豫片刻,还是压低了声音,汇报道:“七爷,还有件事。闸北朱老五那边……最近不太安分。手下人看到他连着几天在‘一品香’摆席,作陪的是几个常年在码头晃荡的日本浪人,看那架势,熟络得很。他手底下管着的那个‘□□’档口,这月的走货量比上个月翻了个跟头还不止!另外……”程岩的声音更沉,“码头上的‘生眼’又多了几个,盯梢换班、站位卡点的路数,跟76号训练出来的那套阴沟里的把戏,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江砚舟的眼神骤然变得比窗外的夜色更深沉,锐利如出鞘的冰锥,周身散发出一股无形的肃杀之气。“朱老五……”他缓缓摩挲着左手大拇指上那枚温润的青玉扳指,指尖停留在内侧那道细微的、如同隐秘伤疤的刻痕上,语气森寒,仿佛淬了冰的刀锋刮过骨头,“看来,张癞子那点血,还没让他们长够记性,是嫌脖子上的吃饭家伙碍事了,想换个地方安家?”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电射向程岩,“去,给朱老五递个话。就说我新得了几坛窖藏二十年的绍兴女儿红,请他‘一品香’雅间一叙,共品佳酿。顺便……”他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把跟他吃饭的那几个东洋鬼子的祖宗十八代,给我查个底儿掉!”

“是!”程岩眼中凶光爆闪,领命转身,魁梧的身影带着一股凛冽的杀气,迅速融入了门外走廊的阴影之中。松鹤轩内,茶烟袅袅依旧,却再也掩不住那无声弥漫开来的、浓重如铁锈的血腥气息。风暴,已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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