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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第五章 松庭锢惊雀

黑色的雪佛兰轿车如同一尾沉默的游鱼,悄无声息地滑离百乐门那片光怪陆离的喧嚣,驶入法租界一条被高大梧桐荫蔽的静谧小路。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落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更衬得周遭寂静。最终,车子停在一座古雅的三层小楼前。楼宇青砖黛瓦,飞檐翘角,门楣上悬一块乌木匾额,瘦金体“松鹤轩”三字,笔力遒劲,透着一股清冷的书卷气。这里是江砚舟棋盘上不起眼的一角,明面上是间专卖文房四宝、兼营茶道的清雅茶楼,幽静得仿佛与墙外的乱世隔绝。

车刚停稳,侍立门前的程岩已如鬼魅般上前,无声地拉开了沉重的后车门。一股清冽的、混合着墨香与陈年普洱的气息从洞开的门内涌出,瞬间驱散了车厢内残留的脂粉、酒气和苏云岫身上散发出的、绝望的寒意。

江砚舟踏下车。深青色长衫前襟那片深褐色的酒渍,在午后稀薄的阳光下,像一块丑陋的伤疤,醒目地烙在沉静的墨色之上。他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仿佛沾染的不过是些浮尘,连眉头都未曾皱一下。程岩的目光如鹰隼般掠过那片污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一道深痕,喉结微动,却终是缄默。他微微侧身,落后半步,如同最忠诚的影子,亦步亦趋地跟在江砚舟身后。那沉默的姿态本身,便是一种无声的诘问与担忧。

紧接着,程岩绕到车子的另一侧,猛地拉开了车门。车内,苏云岫蜷缩在角落,像一只被暴雨淋透、冻僵了的幼兽。月白色的旗袍下摆泥泞不堪,脚踝处明显红肿着,一只银色高跟鞋不知所踪。她脸色惨白,嘴唇被自己咬得失去了血色,浓密的睫毛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珠,身体因为寒冷和持续的疼痛而微微颤抖。程岩没有丝毫怜香惜玉的意思,再次伸出那只铁钳般的大手,攥住了她纤细的上臂,毫不客气地将她从车里拖了出来。

“唔……”脚踝猝然受力,剧痛让苏云岫闷哼一声,额上瞬间渗出冷汗,整个人几乎软倒下去。程岩的手臂如同冰冷的铁箍,支撑着她身体的重量,却也让她无法挣脱,只能踉跄着、单脚几乎悬空地被他半拖着走向茶楼大门。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烙铁上,尖锐的痛楚让她眼前阵阵发黑,屈辱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将她淹没。她不敢抬头,只能死死盯着脚下冰冷光滑的石阶。

“七爷,您回来了。”茶楼掌柜孙伯,一位五十开外、穿着洗得发白的青布长衫老者,早已垂手恭候在门内。他目光触及江砚舟胸前的狼藉,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讶异,随即迅速垂落眼帘,将所有的惊疑都敛入恭敬的褶皱里。当他的目光扫过程岩半拖着的、狼狈不堪的苏云岫时,那抹讶异更深了,但他依旧维持着绝对的沉默,只是微微躬身,让开了通路。那恭敬,是多年浸淫帮派规矩打磨出的本能,也是对这位年轻帮主深不可测手段的敬畏。

“嗯。”江砚舟淡淡应了一声,声音不高,却清晰地敲在寂静的前厅里。他步履未停,径直穿过这片雅致空间。紫砂茶具在博古架上泛着温润的光,仿古字画悬于素壁,空气中浮动着若有似无的檀香,一切都井然有序,透着远离血腥的假象。他沿着打磨得光滑温润的木质楼梯拾级而上,脚步声在空旷中发出沉稳的回响。程岩紧随其后,拖着步履蹒跚、几乎无法行走的苏云岫。她的脚踝每磕碰一下台阶,都带来钻心的疼痛和一声压抑的抽气,在寂静的茶楼里显得格外清晰。

二楼更为幽静,仿佛另一个世界。回廊曲折,只设寥寥几个包厢。程岩没有跟着江砚舟进入“听松阁”,而是粗暴地拽着苏云岫,穿过回廊,走向通往后院的侧门。推开一扇沉重的木门,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小巧而整洁的四合院落。青砖铺地,墙角种着几丛翠竹,一口青石水缸里养着几尾红鲤。与前面茶楼的雅致不同,这里更显冷清和实用。

程岩直接将苏云岫拖到西侧一间厢房门前。早已等候在此的钱益民——一个精瘦、沉默、眼神如同算盘珠子般精明的老者——无声地打开了房门。程岩毫不怜惜地将苏云岫推了进去。苏云岫脚踝剧痛,失去支撑,惊呼一声,重重跌倒在冰冷坚硬的水磨石地面上,膝盖和手肘传来一阵钝痛。

“人交给您了,钱老。七爷吩咐,钉死。”程岩的声音毫无温度,对着钱益民说完,锐利如刀的目光最后剜了一眼地上蜷缩成一团、瑟瑟发抖的苏云岫,眼神中的警告和敌意毫不掩饰。然后,他如同完成任务般,转身就走,沉重的脚步声消失在回廊尽头。

房门“咔哒”一声被钱益民从外面关上,紧接着是清晰的落锁声。苏云岫的心,随着那落锁声,彻底沉入了冰冷的谷底。

她艰难地抬起头,打量着这间牢笼。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一张硬板床,一张旧木桌,一把椅子,一个掉了漆的脸盆架。唯一的窗户很高,装着粗实的铁栏,窗纸有些发黄,透进来的光线昏沉沉的,带着一股陈旧的灰尘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霉味和草药混合的味道。冰冷、坚硬、死寂。这里没有百乐门的喧嚣,却有着更令人窒息的绝望。

脚踝处的疼痛如同无数钢针在钻刺,手臂和膝盖的摔伤也火辣辣地疼。但更让她浑身发冷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无形的监视感。钱益民那张毫无表情、如同古井般的脸在门缝后一闪而过,随即彻底消失。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钉死了。

她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环抱着自己,试图汲取一丝暖意,却只感受到彻骨的寒意。松鹤轩……西厢房……她终于被带到了他的地盘,像一个等待审判的囚徒。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越收越紧。等待她的,会是什么?

“听松阁”内,沉香袅袅。江砚舟背对着门口,站在敞开的雕花木窗前,目光落在窗外摇曳的梧桐叶上。程岩无声地走进来,垂手侍立。

“人安置好了?”他没有回头,声音低沉。

“是,七爷。”程岩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砂砾般的质感,“按您的吩咐,安置在后院西厢房。钱老亲自带人守着,里外都钉死了。跌打大夫请的是信得过的老张头,瞧过了,脚踝是扭伤,没伤着筋骨,敷了特制的药膏,静养几日便无大碍。”他顿了顿,浓眉下的眼神锐利依旧,补充道,“只是……那女人瞧着吓得不轻,从带回来就一直缩在角落里发抖,问什么也不吭声,像只惊弓的鸟。”

江砚舟沉默。百乐门那混乱的一幕在他脑中清晰地回放:那女人撞上来时决绝又笨拙的力道,跌倒时扬起的、那张脂粉下难掩苍白的脸,尤其是那双眼睛——盛满了惊惶,像被暴雨打碎的湖面,水光潋滟,几乎要滴落下来。那份狼狈,三分刻意,七分倒像是真的。楚楚可怜?陈默群调教出来的女人,最擅长的便是这种把戏。

他转身走到红木茶台旁,端起桌上温着的紫砂壶。壶身滚烫。清亮的碧绿茶汤注入白玉般的瓷杯,漾开一圈圈涟漪,如同他此刻心头翻涌的疑云。

“查了?”两个字,简洁有力。

“查了。”程岩立刻接道,语气斩钉截铁,“‘白露’,报的是苏州逃难来的孤女,父母死于战火,来沪投奔远房表亲不着,流落街头。租界的登记簿上,只有个名字孤零零地挂着,其余一片空白,干净得像刚拓印出来的白纸。出现的时间、地点,都掐得太准,准得像是算好了在百乐门等着撞上您的车。”他嘴角扯出一丝冰冷的嘲讽,“百乐门当值的侍应生也说了,这‘白露’是新来的‘陪酒女’,挂牌还不到三天。七爷,这分明是……”

“是冲着我来的。”江砚舟接口,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他端起茶杯,凑近唇边,清冽的茶香钻入鼻息,却压不住眼底那深潭般涌起的寒意。他抿了一口,滚烫的茶水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灼痛感。“手法粗糙,意图昭然。陈默群手下是没人了?还是……”他放下茶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光滑冰凉的杯沿,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响,“他觉得我江砚舟,是会被这种拙劣戏码打动的蠢货?”

程岩眼中厉色爆闪,右手下意识地按向腰间短刀的刀柄,做了一个干净利落的横切手势:“要不要……” 那意思不言而喻——处理掉,永绝后患。

江砚舟抬起眼皮,眸色深沉如古井无波,清晰地映出程岩眼底的杀意。“不急。”他缓缓道,声音低沉了几分,带着一种棋手审视棋局的从容,“鱼饵刚抛出来,鱼还没咬钩,急什么?”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红木茶台上,指尖有节奏地轻轻叩击着光滑的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如同催魂的鼓点。“留着。看看她背后的人,到底想钓什么饵,又能钓出多大的鱼。”他顿了顿,目光变得锐利如针,“加派两双眼睛,把她给我钉死了。她见过什么人,说过什么话,哪怕是眼皮子跳了一下,呼吸重了一丝,都给我原原本本地记下来!”

“是!”程岩沉声应诺,如同闷雷滚过。

他随即又皱紧了眉头,压低声音道:“七爷,帮里那边……堂口的事刚了结,张癞子的尸首按老规矩,连夜沉了黄浦江喂鱼。但下面有些不安分的风声,说您处置得太重,寒了兄弟们的心。朱老五那边的人,今儿个在码头上,眼神飘忽,看咱们的人,都带着钩子。”朱老五,帮中盘踞闸北另一角多年的老堂主,地盘与江砚舟毗邻,摩擦龃龉由来已久,是根难啃的老骨头。

江砚舟嘴角勾起一抹极淡、极冷的弧度,那笑意未达眼底,反而更添寒意:“寒心?”他指关节猛地在坚硬的红木茶台上重重一叩!“咚!”一声闷响,震得杯中的茶水都晃了晃。“私卖盘尼西林给‘水老鼠’,害得我们三个兄弟伤口溃烂,活活疼死在破庙里的时候,怎么没人跳出来说寒心?他们的心是肉长的,我们兄弟的命就是草芥?”他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锥,刺骨森寒。

他站起身,重新踱步到窗边,背对着程岩,望向窗外被梧桐切割得支离破碎的天空。“朱老五?”他冷哼一声,那名字从他齿缝间挤出,带着浓重的血腥气,“他手底下那几个烟档,最近‘生意’红火得邪门,走货量翻着跟头往上蹿,顺得……让人心里发毛。”他转过身,目光如电,直射程岩,“给我盯紧点!看看这位朱堂主,是不是也嫌脖子上这颗吃饭的家伙碍事,急着想换个地方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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