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舟逃回公寓时，江风还粘在衣角，带着挥之不去的咸涩。他反手抵上门，后背贴着冰凉的门板，指尖残留的烟味与沈砚身上的雪松气息交织在一起，像一根细针，扎得他心口发紧。
玄关的矮柜上，放着一个刚拆开的快递盒，里面是林晚寄来的旧物——三年前他仓促离开时，来不及带走的大学笔记和几本建筑杂志。顾行舟蹲下身，指尖拂过封面泛黄的《建筑实录》，翻开第一页，里面夹着一张泛黄的便签，上面是沈砚的字迹，力透纸背：“舟，方案里的采光角度再调3度，晚上工作室见。”
日期是三年前的深秋，正是他们为毕业展熬得昏天黑地的日子。
顾行舟的指腹摩挲着便签上的“舟”字，眼眶忽然发烫。他想起那天深夜，沈砚趴在绘图板上睡着了，额前的碎发垂下来，遮住了平日里锐利的眉眼。他偷偷用铅笔在沈砚的设计图角落画了一艘小小的船，旁边写着“砚总专属船夫”，结果被惊醒的沈砚抓个正着，两人笑作一团，窗外的月光把他们的影子叠在一张图纸上，像极了此刻他心里剪不断的羁绊。
“叮——”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打断了他的回忆。
是沈砚发来的消息，只有简短的一行字：“明天上午九点，事务所楼下见，谈合作细节。”后面跟着一个定位，是市中心最显眼的那栋玻璃幕墙大厦——沈砚的“砚筑设计事务所”。
顾行舟盯着屏幕，手指悬在输入框上方，删删改改，最终只回复了一个“好”字。他知道，沈砚不会轻易放过他，就像三年前，他们一起做设计时，沈砚从不会放过任何一个细节上的瑕疵。
第二天清晨，顾行舟提前十分钟到了砚筑设计事务所楼下。大厦门口的旋转门不断吞吐着西装革履的人，每个人脸上都带着行色匆匆的专业感，与他身上的牛仔外套和帆布包格格不入。
他站在街角的咖啡店旁，点了一杯手冲咖啡——是沈砚当年最喜欢的口味，微酸的果香，带着一点回甘。刚拿到咖啡，就看见沈砚从一辆黑色轿车上下来，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西装，袖口挽起，露出腕上的手表，正是三年前他送沈砚的毕业礼物。
沈砚也一眼就看到了他，径直走过来，目光落在他手里的咖啡杯上，眉头微不可察地动了一下：“还是喜欢喝这个？”
“习惯了。”顾行舟避开他的目光，把咖啡杯往身后藏了藏。
“走吧，上去谈。”沈砚没有追问，转身走向旋转门，步伐沉稳，带着不容置疑的气场。顾行舟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三年前，沈砚也是这样走在前面，带着他穿梭在大学的教学楼和图书馆之间，那时的他们，眼里只有图纸和彼此，没有后来的隐瞒与逃离。
事务所的办公区很大，开放式的工位上，每个人都在专注地对着电脑画图，墙上挂着各种建筑模型和设计图，其中一张，正是三年前他们一起参与的那个项目的效果图——只是上面没有了他们的名字。
沈砚把他领进一间会议室，推过来一份合作协议：“我们需要拍摄一组事务所过往的经典项目，做成宣传册和线上素材，为期一个月，薪酬你开。”
顾行舟拿起协议，目光快速扫过条款，最后停在“合作期间，乙方需配合甲方完成项目相关的现场勘查与沟通”这一条上。他抬头看向沈砚：“现场勘查？包括……三年前的那个项目工地？”
沈砚的指尖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眼神锐利：“包括。那也是事务所的项目之一，虽然最后出了点意外，但设计本身没有问题。”
顾行舟的心脏猛地一缩，他知道沈砚是在试探他，试探他对那个项目的反应，试探他是不是还在乎当年的事。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情绪，在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可以。但我有个条件，拍摄期间，只谈工作，不谈过去。”
沈砚看着他签下的名字，笔锋凌厉，和当年在设计图上签名时一模一样。他笑了笑，也在协议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字迹沉稳有力：“可以。但顾行舟，你要知道，有些事，不是你想不谈，就能过去的。”
会议室的窗户正对着市中心的街景，阳光透过玻璃照进来，落在两份签好字的协议上，把两个人的名字叠在了一起。顾行舟看着那重叠的名字，忽然觉得，这场以工作为名的重逢，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场无法逃避的回溯——关于过去，关于他们，关于那些没说出口的话和没完成的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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