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顾行舟是被手机闹钟惊醒的。屏幕上显示着七点半，距离和沈砚约定的时间还有一个半小时，可他眼底的红血丝却昭示着一夜未眠。
昨夜，他对着电脑里那个名为“未完成的图纸”的文件夹，翻来覆去看了很久——从大学时沈砚熟睡的侧脸，到昨天观景台上男人沉静的背影，两张照片跨越三年时光，却都带着让他心口发紧的温度。而城南旧厂房的名字，像一根刺，扎在他的思绪里，让他一次次想起三年前那个弥漫着灰尘与铁锈味的下午。
顾行舟洗了把冷水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背上相机包，特意多带了一个镜头——长焦，或许能让他不用靠得太近，就能拍完那些需要的画面。
到达约定地点时，沈砚已经到了。黑色轿车停在旧厂房门口，他靠在车旁抽烟，指尖的烟火在清晨的薄雾里明灭。看见顾行舟，他把烟摁灭在垃圾桶里，语气听不出情绪：“走吧，进去看看。”
旧厂房的大门早已锈迹斑斑，推开时发出“吱呀”的声响，像是在诉说着沉寂的过往。里面空旷得很，阳光透过破碎的天窗洒下来，在地面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灰尘和淡淡的霉味。
“当年这里还是一片工地时，你说要把天窗改成玻璃穹顶，让阳光能铺满整个空间。”沈砚的声音在空旷的厂房里回荡，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怅然，“后来甲方觉得成本太高，没同意，你还郁闷了好几天。”
顾行舟的脚步顿住，指尖微微颤抖。他当然记得，那天他蹲在工地的角落里画图，沈砚悄悄递过来一瓶冰可乐，说“别郁闷，等我们以后有了自己的工作室，想怎么设计就怎么设计”。那时的承诺有多真诚，后来的分离就有多伤人。
“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了。”顾行舟避开沈砚的目光，举起相机，对着天窗按下快门，“先拍外观吧，这里光线不太好，得抓紧时间。”
沈砚没再说话，只是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在厂房里穿梭。顾行舟的镜头扫过锈迹斑斑的钢架、破碎的玻璃窗、墙角堆积的旧建材，每一个画面，都像是在触碰过去的伤疤。他刻意避开当年事故发生的区域——靠近东侧的那片空地，可越想避开，脚步就越不受控制地往那边挪。
“这里当年是材料堆放区，对吧？”沈砚忽然开口，站在东侧空地前，目光落在地面上残留的一块深色印记上，“后来……就是在这里出的事。”
顾行舟的心脏猛地一缩，相机差点从手里滑落。他强装镇定，转身想走：“别站在这里了，换个地方拍。”
“为什么要逃？”沈砚上前一步，抓住他的手腕，眼神锐利如刀，“顾行舟，三年了，你到底在怕什么？是怕想起当年的事，还是怕面对我？”
顾行舟用力想甩开他的手，却被沈砚攥得更紧：“放开我！我说了，只谈工作！”
“工作？”沈砚笑了，笑容里带着一丝苦涩，“你以为我找你合作，真的只是为了拍几张照片吗？顾行舟，我就是要带你回到这里，让你看看，你当年不告而别，留下的烂摊子有多难看！”
“烂摊子？”顾行舟的情绪终于失控，眼眶泛红，“你以为我想走吗？沈砚，你根本不知道当年发生了什么！”
“那你告诉我啊！”沈砚的声音也提高了几分，抓着他手腕的力道却不自觉地放轻，“你说啊，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让你连一句解释都没有就消失！”
顾行舟看着沈砚眼底的痛苦与不甘，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他多想把所有真相都说出来——沈父的威胁、事故的真相、他独自扛下一切的委屈，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他不能说，一旦说了，沈砚就会陷入两难的境地，一边是亲生父亲，一边是真相与原则，他不能把沈砚拖进这场泥潭。
“没什么好说的。”顾行舟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只剩下冷漠，“当年是我自己不想做建筑了，觉得累，所以走了。现在，我只想好好当一个摄影师，我们以后，各走各的路，不要再互相打扰了。”
说完，他用力甩开沈砚的手，转身就往厂房外跑。相机包撞在门框上，发出“砰”的一声响，却没挡住他逃离的脚步。
沈砚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厂房门口，手指还残留着触碰顾行舟手腕时的冰凉触感。他低头，看着地面上那块深色印记，眼底翻涌着复杂的情绪——他不信顾行舟的话，那个当年为了一个设计细节能和甲方据理力争的人，怎么会轻易放弃自己的梦想？这里面一定有隐情，而他，一定要查清楚。
顾行舟跑出旧厂房，蹲在路边，大口喘着气。眼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砸在沾满灰尘的裤腿上。他知道，刚才的话有多伤人，可他别无选择。只有让沈砚彻底失望，沈砚才会放弃追问，才会远离这场由他父亲制造的漩涡。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是林晚发来的消息： “行舟，你还好吗？沈砚刚才给我打电话，问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语气很着急。”
顾行舟看着消息，手指在屏幕上敲了很久，最终只回复了一句：“我没事，让他别再找我了。”
发送成功的那一刻，他仿佛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他抬起头，看着远处的天空，云层厚重，像极了他此刻压抑的心情。他不知道这场逃避还要持续多久，也不知道自己和沈砚之间，是否还有机会回到过去——那个只有图纸和彼此的，简单而纯粹的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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