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行舟在路边蹲了很久，直到指尖的凉意顺着血脉蔓延到心口，才缓缓站起身。他拍了拍裤腿上的灰尘，却发现那些附着在布料纤维里的污渍，像极了他和沈砚之间那些擦不去的过往，怎么拍，都留有痕迹。
回到家，他把相机包往沙发上一扔，整个人瘫倒在旁边，目光空洞地盯着天花板。手机屏幕亮了又暗，林晚发来的消息一条接一条，最后一条是“他真的很担心你，行舟，别把人推得太远”。顾行舟闭上眼，把手机翻扣在茶几上，不想再被那些关心搅乱心神。
不知过了多久，他起身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里面放着一个铁盒，盒子上还留着大学时沈砚画的小太阳图案。他打开铁盒，里面没有贵重物品，只有一沓泛黄的信纸，和一张被反复折叠过的照片。
照片上是三年前的旧厂房工地，他和沈砚站在未完工的钢架下，手里举着刚打印出来的设计图，笑得灿烂。而那些信，全是他离开后写的，收信人是沈砚，却一封都没寄出去。
“今天路过以前常去的那家面馆，老板问起你，我说你去外地了……”
“看到有人在做玻璃穹顶的设计，突然想起你当年说的话，要是我们的工作室能建成这样就好了……”
“听说城南旧厂房要改造了，我不敢去看，怕一脚踏进去，就再也走不出来……”
顾行舟拿起最上面的一封信，指尖摩挲着信纸边缘，纸张被他捏得发皱。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急促的铃声打破了房间里的沉寂，也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把信塞回铁盒，慌乱地合上抽屉，走到门口。透过猫眼，他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沈砚。
顾行舟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他下意识地想后退，可门铃还在响，一声比一声执着。他深吸一口气，打开门，脸上努力挤出冷漠的表情：“你怎么来了？我说过，别再找我了。”
沈砚站在门口，身上还带着外面的寒气，眼底布满红血丝，显然也没休息好。他没理会顾行舟的话，目光越过他，落在了客厅沙发上的相机包上，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我不是来逼你说当年的事，我只是……”他顿了顿，从口袋里拿出一张纸，递到顾行舟面前，“这是当年旧厂房事故的补充报告，我托人找到的，里面有你不知道的细节。”
顾行舟的目光落在那张纸上，标题“城南旧厂房坍塌事故补充调查说明”像一把锤子，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的手指微微颤抖，却没有接过来，只是别过脸：“我不想看，也不想知道。”
“你必须看！”沈砚的声音提高了几分，把纸塞到他手里，“这里面写着，当年的材料检测报告有问题，不是你负责的那批材料出了错，是有人动了手脚！”
顾行舟猛地抬头，眼底满是震惊。他攥着那张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纸张的边缘几乎要被他捏碎。三年来，他一直以为是自己负责的材料出了问题，才导致事故发生，才会在沈父的威胁下选择离开。可现在，沈砚却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假的？
“不可能……”顾行舟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当年的报告我看过，上面明明写着……”
“那是被篡改过的！”沈砚上前一步，目光紧紧盯着他，“我爸当年把所有责任推到你身上，我一直不信，现在终于找到了证据。顾行舟，你告诉我，当年他是不是找过你？是不是用什么威胁你了？”
顾行舟看着沈砚眼底的急切与真诚，心里的防线开始崩塌。那些被他强行压在心底的委屈、不甘、痛苦，此刻像潮水一样涌了上来。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他不能说，一旦说了，沈砚就会和他父亲对立，他不能让沈砚陷入这样的困境。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顾行舟把纸还给沈砚，语气又恢复了冷漠，“这报告和我没关系，你走吧。”
沈砚没有接那张纸，任由它掉在地上。他看着顾行舟，眼神里满是失望与痛苦：“顾行舟，你到底要躲到什么时候？难道你要让真相永远被埋在地下，让自己永远活在过去的阴影里吗？”
“我没有躲！”顾行舟的情绪再次失控，他指着门口，“你走！我不想再看到你！”
沈砚站在原地，没有动。他沉默了很久，最后弯腰捡起地上的报告，放在玄关的柜子上：“报告我放在这里了，你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看。”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顾行舟泛红的眼眶上，语气软了下来，“我不会逼你，但我希望你知道，我不是来追究过去的，我是来和你一起面对的。”
说完，沈砚转身离开了。门关上的那一刻，顾行舟再也忍不住，顺着门板滑坐在地上，眼泪无声地流了下来。他看着玄关柜子上的那份报告，心里像被两股力量拉扯着——一边是说出真相的渴望，一边是对沈砚的保护。
就在这时，手机又震动了起来。这次不是林晚，而是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顾先生，当年的事，你以为真的能永远瞒下去吗？沈总已经知道你回来了，你最好离沈砚远点，否则，后果自负。”
顾行舟看着那条短信，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是沈父的人，他们还是找来了。他握紧了拳头，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疼痛让他瞬间清醒——他不能再逃避了，也不能再让沈砚因为他而陷入危险。
他站起身，走到玄关，拿起那份报告，翻开。里面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划破了三年来的谎言。当他看到“材料检测报告系人为篡改，负责人为沈氏集团采购部经理”这句话时，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原来，当年的一切，真的是一个骗局。
他走到书桌前，打开铁盒，拿出那些未寄出去的信，然后拿起手机，拨通了林晚的电话。电话接通的那一刻，他深吸一口气，语气坚定地说：“林晚，帮我个忙，我要查当年旧厂房事故的所有细节，还有沈父的所有动作。”
他知道，这场逃避终于要结束了。他不能再让自己活在谎言里，也不能再让沈砚蒙在鼓里。就算前方是万丈深渊，他也要和沈砚一起，把真相挖出来，还给过去一个公道，也还给他们一个可能的未来。
挂了电话，顾行舟拿起笔，在一张新的信纸上写下：“沈砚，对不起，也谢谢你。等我，我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写完，他把信纸折好，放进信封，贴上邮票——这一次，他终于有勇气，把这封信寄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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