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禾第二天是被持续不间断的门铃吵醒的。
昨天的那三个大字把陆禾难得回升的好心情砸了个粉碎。他捏着那张随意撕下的、泛着毛边的纸翻来覆去左看右看，追悔莫及地恨不得穿越回几个小时前，逮着小楼同学问清楚。
仔细想来两人的性格也相差十万八千里，小楼像炮仗一样闹腾，而楼眷书——至少他认识的楼眷书大多数时候是安静温和的，连笑容都抿着唇斯斯文文的。
陆禾认识楼眷书时，楼眷书已经当了很长时间的“哑巴班长”了，一点都看不出哪怕一丝一毫小楼的影子。
短短的三四年能让人变化如此之大么？
冷静点，陆禾对自己说道，小楼来自平行世界，名字不一样是很正常。
名字不一样是很正常的，人生经历不一样也很正常。他只是运气不好没遇上楼眷书而已，有什么好失望的。
而且说不定这场命运邂逅能改变除他们以外的平行世界呢。
这样一来另一个世界的楼眷舒和陆禾初遇时，也许会露出好久不见的笑容？虽然自己肯定会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他这么想着对着那张纸条笑了笑，笑着笑着泪珠又失控地从眼眶涌出。
为什么不是楼眷书呢……
陆禾直到最后都不了解他爱人的童年。
深夜是情绪最激动的时段，他越是逼迫自己不要在细节上纠结，姗姗来迟的沮丧和委屈就越不愿放过他。
他辗转反侧，想着这么痛苦干什么呢，说不定睡一觉就全部忘记了呢。
陆禾如此自暴自弃道，好不容易把心态放平在凌晨四点睡着，不到九点又被吵醒。
那门铃仔细听还响得颇有节奏感，吵三声夹杂着两下敲门，不知道的还以为哪位民间艺术家把他家大门当鼓乒呤乓啷地在即兴创作。
但很可惜陆禾不吃这一套，甭管对方是贝多芬转世还是莫扎特108代传人，谁敢打扰他美梦他就敢把谁当小强乱棍打死。
除非来者是楼眷书。
陆禾烦躁地从床上蹦起，踩着拖鞋一把抓住门把就要兴师问罪，却在最后一秒变了调，硬生生挤出一丝微笑：“谁呀——”
大门一下子被拉开，李子辰满脸惊恐的眼神**裸地暴露在陆禾眼中。
陆禾/李子辰：…………
双方尴尬会晤，一人手握凶器但春光满面，一人大袋小袋眼睛差点瞪出眼眶。这俩活宝无语凝噎，一时竟鸦雀无声。
“陆陆陆禾？”李子辰手握半个鸡蛋灌饼率先开口，“刚刚那是什么语气？你终于疯了？！”
“……滚蛋，”陆禾一看不是楼眷书立马收回本就勉强的笑容，“大清早打扰你爹干什么。”
李子辰一看他的好兄弟变回了原样，长舒一口气把手里的豆浆油条塞进对方怀里：“没啥啊，今天不是班长头七么，我来你这凑合一下，省得他多跑一趟。”
他说完就挤进陆禾家，毫不见外地想要换上楼眷书的蓝色拖鞋，但却一脚踩空。
陆禾刚想训斥对方在家门口即兴奏乐这一恶劣事件，刚酝酿两句就瞥见李子辰想打留给楼眷书拖鞋的主意。他眼疾手快几乎是下意识滑铲把拖鞋踢开了。
空气瞬间凝固了。
李子辰不可置信地看着陆禾，半响憋出了句：“我连拖鞋都不配穿了吗？”
陆禾自觉理亏，假装很忙地向外探头探脑，确保外面什么都没有了后才把门关上。
李子辰：“……我就随便说说陆禾你不会要杀人灭口吧。”
他的好兄弟做事怎么这么像伪人，一点都不按套路出牌。
陆禾闻言瞥了对方一眼，把自己脚上的同款粉色拖鞋踢给对方。
李子辰：“哦哦我原来能穿鞋啊。还有你脸色怎么这么差，不是让你好好休息了吗，晚上楼眷书回来了看你这样肯定要发火。话说回来，你一大早那什么声音，人居然能夹成那样吗……”
回应李子辰的是陆禾的中指。
李子辰根本不在意这种低级的挑衅，相反，他看到那个充满鄙视意味的手势差点激动得泪如雨下。
这说明什么！说明陆禾严肃颓废的外表下依旧藏有一颗二缺的心！
苍天啊，他差点以为陆禾在家待傻了变精神病了。
李子辰是个妥妥的社交悍匪，大大小小的聚会总少不了他的掺和，但就是这样一个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交际草，却出人意料的不会安慰人。
像这样脑回路清奇的扰民其实是李子辰无言的安慰——虽然大多数人只觉得他吵闹。
因此他也不指望陆禾能有什么像样的回应，毕竟人家正沉浸在丧妻之痛里，一时难以回归之前的傻x模式也是可以理解的。
但这不代表李子辰能接受陆禾的胡言乱语。
——比如说现在，陆禾拿着一张笔记幼稚的碎纸，坚称自己在昨天见到了平行世界的楼眷书。
“不是现在的楼眷书，”陆禾举着楼眷书昨天给他写的纸条，“是小时候的楼眷书，不对，说不定不是楼眷书。总之是个三四年级的和楼眷书长得一模一样的小孩。李子辰，平行世界是存在的！”
他本以为自己会在第二天全部忘干净，不曾想一觉起来非但没忘，昨日的记忆还变得更清晰了。
“自己的记忆没有被抹除”这一点被陆禾意识到的瞬间，大脑中就浮现出无数穿越时空拯救爱人的动漫。
难道自己往后还能再见到楼眷书？
“兄弟，你疯了，”李子辰尴尬一笑，“我亲戚的朋友的邻居的同学在精神科方面有所建树，要不我托关系帮你挂一个号。”
陆禾按着自己的太阳穴，他知道自己说的内容很疯狂，但李子辰——这位和楼眷书同一个初中的家伙显然是最了解楼眷书童年的：“我没疯，真的。我昨天真见到了小时候的楼眷书。他小时候闹腾地要命，你不是他的初中同学吗，他那时候是怎样的人？”
“非常不爱说话，”李子辰毫不留情，“比高中还要严重，分班后很长一段时间，楼眷书都是独自一人。”
李子辰：“我初中几乎没见他笑过。”
他说完就掏出手机开始帮陆禾挂号。李子辰还没把亲戚的联系方式翻出来，手机就被陆禾夺走了。
陆禾不死心：“我真的没疯。而且平行世界性格有变化是正常的。”
李子辰：“有病的人才不会承认自己有病。”
陆禾：“你自己看看这上面的留名！‘楼眷舒’！我是傻逼啊要把楼眷书的名字写错！”
李子辰：“那楼眷书是傻逼啊，会把自己名字写错！”
陆禾：“所以这就是平行世界的证据啊！”
李子辰：“不行我受不了你了，早和你说了要出去走走走走！你在家把脑子都关坏了！”
陆禾：“我出去了啊，我去了晏城——对了！我前天还看到了楼眷书的背影，我敢保证那肯定是楼眷书！”
那个背影又一次浮现在陆禾眼前，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甚至见到了对方拐进胡同时的侧脸。
李子辰是个坚定的唯物主义者，平行时空死而复生什么的在电视剧里看看就好了，真端上来他只会建议对方去看看脑科。
他直觉陆禾现在的状态有些不对，皱着眉举手做出投降状：“所以呢，陆禾？就算平行世界真的存在，你又想干什么？这个世界的楼眷书已经死了！是你看着他死的！”
李子辰的这番话无意是给原本情绪高涨的陆禾当头一棒喝，陆禾攥着那张楼眷舒留下的纸条，抿着唇和对方对视。
李子辰眼里满是不解和怀疑，看得陆禾胸膛里的火渐渐熄灭，连点火星都不剩。
他狼狈地低下头，突然感觉全身上下使不上一点力。
是啊，就算真的有平行世界又怎样？他又能做些什么呢？他无法将未来的悲剧告诉小楼，也无法追上那个熟悉的背影。
陆禾嘴唇嚅动了两下欲言又止，最后还一言不发把那张在李子辰眼里荒唐可笑的证据小心翼翼地收好。
那副模样像是旅者在将要渴死之前找到了绿洲，拼尽全力奔去后才发现那些不过是虚幻的海市蜃楼。
肾上腺素带来了亢奋被浇灭后，陆禾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瞳孔不聚焦，人也不再开口说话，一个劲呆呆地坐在那浪费时间。
“……你爱信不信，反正我见到楼眷书了。”
他强忍着沮丧负隅顽抗。
“不是我不想信——”
李子辰看着眼前的男人原本狂热的神色陡然变僵硬。他看不得好兄弟一直颓废下去，勉为其难地继续那个话题：“退一万步你怎么没想着留下什么合照之类的，一张纸能说明什么啊，我也能写说自己见到秦始皇了啊。”
“……他昨天拿我手机玩游戏了，我给他下了十几年前的游戏，他玩得可开心了。”
陆禾展示着昨天手机的耗电量，当然这在李子辰面前算不上什么证据。
“那你咋不和班长说他以后要出车祸，我不信你已经傻成这样了。”
“我说了！”陆禾蓦地挺起腰板，憋着一口气想说些什么，但那满腔的不甘最终还是尽数化为彷徨，“我说了，但是楼眷书看不到，比静音还恐怖，他根本没看到我在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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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一大清早的争吵实在是太耗费精力，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人出乎意料地沉默。
他们草草解决了午饭，在下午一起去楼眷书墓前抓了把瓜子唠嗑。
李子辰在楼眷书面前倒苦水似的来来回回反复说着陆禾一大清早的诡异行为，陆禾无力反驳坐在一边，趁着李子辰喝水休息的空挡道：“我真的见到你了。”
他回忆着昨天和小楼相处的点点滴滴，恍惚间居然笑了出来：“平行世界的你小时候活泼得很，一点都不像现在，你这几天都不来见我。”
李子辰崩溃于陆禾的执迷不悟，刚想开口就被咽到一半的水呛住，悲愤交加地差点在楼眷书墓前呛死。
等他好不容易缓好，立马“咻”得一下站直了身子，指着陆禾鼻子朝楼眷书的墓碑道：“班长你听听——我求求你了晚上来看看他吧，再这样下去我真的要把他绑起来送到精神病院了！”
李子辰寻思陆禾就算再有病，也不至于在楼眷书墓前乱说话，还什么去晏城看到了楼眷书，人家坟墓还在——
“对了，我前天还看到你了。我在你身后叫着你的名字，你像没听见的往巷子里拐，我再进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没人了，哦不对，有一个普通话说得很好的老外来着。”
……苍天啊！来个人收了陆禾吧！他真的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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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子辰觉得自己绝对是世界上最重情重义的兄弟。他和陆禾自高中“一眼误终生”后，往后的每一天不是在批斗，就是在被批斗的路上。
好不容易熬过了悲催的高中生活，陆禾上大学后更是语出惊人发誓要追到楼眷书，身为陆禾的铁血好兄弟兼楼眷书校友，李子辰由一开始的惊悚到麻木最后变成真情实感的摇旗助威，其中的艰辛他更是只字不提尽数吞咽下肚。
没办法！谁让他人又帅又善良呢！
可没想到两人还没叽歪上几年，楼眷书突遭飞来横祸撒手人寰，陆禾也变成了半个精神病。李子辰圣母心泛滥自动肩负重担，发誓要好好看好自己的兄弟。
——至少精神病院李子辰会亲手送陆禾进去。
这件事成了李子辰的心魔，晚上帮忙打下手的时候都一直在想该怎么把自己好兄弟送进去。
但好在陆禾自从从楼眷书墓前回来就没再疯疯癫癫，连带着晚饭都做得色香味俱全，馋得李子辰饿死鬼投胎差点把陆禾那份都抢来了吃。
李子辰本来没有在陆禾家里留宿的打算，但鉴于此人早晨的疯癫举止，他还是勉为其难地打算小住一晚。
然后就被陆禾义正言辞地拒绝了。
“滚蛋，”陆禾拒绝地十分迅速，“我们家从来没让人留宿的先例，回去睡你的2米大床房去。”
“陆禾你真没事？”李子辰当着对方的面拆了包零食，“该说不说你早上真的很吓人。”
李子辰话音刚落陆禾就准备就这件事继续掰扯。
他一看对方强词夺理的样子头都大了一圈，情急这下连忙摆手拒绝：“停停停你别再说了，这件事你和谁说都是我这个态度，就你一个人深信不疑！不想和听不懂人话的神经病逼逼了。班长我走了啊，你在梦里好好劝劝陆禾，他这样下去真的要去精神病医院的！”
陆禾在门口目送着李子辰，随后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李子辰不甘示弱，以白眼和中指相对。两人横眉冷对地较量了半天，随后双双扭头把家还。
陆禾带着一肚子的火气在床上翻来覆去，终于赶在零点到来进入了梦乡。
他睡得并不安稳，第二天早早的起来，摸着自己的嘴唇回忆着梦里和楼眷书的相见。
楼眷书像陆禾无数次回忆那般，眼睛亮晶晶地盯着他。
他原以为自己会哭，或者崩溃，但他只是对着那张脸笑，笑得满脸委屈。
楼眷书顺毛似的一遍遍安抚着陆禾，等陆禾平静下来后用手指轻轻碰了碰他的唇，随后缓慢地伏身上前。
陆禾在梦里再次品尝到果冻般的、属于楼眷书的唇。
忙，放假改
大家元旦快乐！！[加油][加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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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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