装饰雅致的相府马车在青石板路上前行。
秦瑶得了琴嫄怯的宽宥,又摆脱了连日的心事,整个人活泼了不少。她掀开车帘一角,兴致勃勃地看着窗外熙攘的街景,嘴里也没闲着。
“阿姐,白茵,”秦瑶转过头,带着几分少女的娇憨和无奈抱怨道,“你们说,嫁人有什么好?尤其还是嫁入天家!规矩大如天,动辄得咎,连喘口气都得看人眼色。我姨娘总念叨着要我抓住机会,在宫宴上……可我只觉得可怕!我宁愿像现在这样,想吃什么吃什么,想玩什么玩什么,自由自在的多好!为什么非要成为别人的附庸,困在那金丝笼里呢?”
她的话语里充满了对现有生活的珍惜和对未知束缚的抗拒。
段白茵听得咯咯直笑,打趣道:“哟,我们瑶瑶这是要做个逍遥自在的女公子呀?”
琴嫄怯原本靠在软垫上,望着窗外流动的街景出神。听到秦瑶这番发自肺腑的话,她心中微微一动。自由?那是她琴嫄怯早已失去,甚至不敢奢望的东西。她侧过头,看向秦瑶那张洋溢着青春活力,对未来充满单纯的脸庞,清澈的眼眸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向往,轻声问道:
“二妹妹有此想法,可是……心中已有中意之人,不愿被家族安排?” 她问得温和,带着一丝试探。
“哎呀!阿姐你说什么呢!”秦瑶的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红云,连连摆手,急急否认,“没有,真的没有!我就是……就是觉得现在这样很好!我才不想那么早嫁人,更不想嫁进规矩森严的皇家!” 她的表情坦率而认真,显然并非口是心非。
琴嫄怯看着她急于辩解的模样,唇边那抹礼貌性的浅笑似乎加深了一点点。这样纯粹的想法,在她们这样的身份里,又能维持多久呢?
就在这时,马车缓缓停了下来。车夫的声音隔着帘子传来:“小姐,西市到了,前面人有些多,马车不便再行。”
三人便由各自的侍女扶着下了马车。西市果然热闹非凡,店铺林立,叫卖声此起彼伏,空气中混杂着各种香料和脂粉的气息。秦瑶和段白茵兴致勃勃地张望着“春棠晓色”的招牌方向。
刚走出没几步,一阵急促而整齐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伴随着几声威严的呼喝:“让开!官府办差!”
人群立刻如潮水般向两边分开。只见一小队腰佩长刀的差役正骑马快速穿过街市,为首一人身着深青色官袍,面容严肃,目光如电般扫视着街道两旁,正是太常寺少卿,闵随岩。
他显然是在执行巡逻或查案任务。当他的目光扫过相府马车旁这几位衣着华贵的少女时,锐利的眼神似乎顿了一下,随即准确地落在了琴嫄怯身上。
就在琴嫄怯一行人准备避让到路边时,闵随岩猛地一勒缰绳,他□□那匹神骏的黑马长嘶一声,前蹄扬起,停在了琴嫄怯身前不足五步之处。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周围人群发出一阵低低的惊呼。闵随岩动作利落地翻身下马,走到琴嫄怯面前,无视了旁边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对着琴嫄怯郑重地抱拳行礼,语气沉稳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
“秦小姐,受惊了。下官奉命巡街查案,冲撞之处,还请小姐见谅。” 他的目光快速扫过琴嫄怯略显苍白的脸,似乎在确认她是否无恙。
琴嫄怯微微颔首还礼,声音清浅:“闵大人言重了,公事要紧。” 态度礼貌而疏离,保持着世家小姐应有的仪态。
然而,这一幕落在旁边的秦瑶和段白茵眼中,却瞬间点燃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秦瑶瞪大了眼睛,看看身姿挺拔,又对“阿姐”格外有礼的闵随岩,又看看自家阿姐那清冷疏离却难掩绝色的侧脸,脑子里瞬间闪过了秋日宴上听到的某些小姐妹间窃窃私语的“小道消息”——什么“闵少卿对秦大小姐格外关注”、“宴席上目光总往那边瞟”……
段白茵更是心思活络,她用手肘使劲捅了捅还在发愣的秦瑶,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充满促狭意味的眼神。
秦瑶立刻会意,脸上露出“我懂我懂”的笑容,她凑近琴嫄怯,飞快地小声说了一句:“阿姐,闵大人找你有事,我们先去铺子里等你啦!”
说完,不等琴嫄怯反应,便一把拽住还在看戏的段白茵,两人像受惊的小兔子一样,飞快地挤开人群,朝着不远处的“春棠晓色”胭脂铺跑了过去,只留下一个暧昧不明的背影。
琴嫄怯:“?”什么意思?
她看着两个妹妹瞬间消失在人流中的身影,又感受到周围因闵随岩停留而投来的更多好奇目光,只觉得一阵无语。
栖烛在闵随岩下马的第一时间,就已经悄无声息地向前挪了半步,几乎紧贴着琴嫄怯的身后站立,如同一道沉默而警惕的影子。密切注意着闵随岩的一举一动以及周围任何可疑的动静。小姐现在身份特殊,又背负着秘密,任何接近的陌生人都需要格外警惕,哪怕对方是朝廷命官。
闵随岩眉峰轻蹙了一下,似乎有些尴尬,但良好的素养让他迅速将这点情绪压下。
“不知闵大人这是要去办什么案?”琴嫄怯先开了口,声音清浅,目光落在闵随岩深青色的官袍上。
闵随岩神色肃然,回答到:“近来京中不太平,有数位官员离奇身亡,死因蹊跷。下官奉命协查此案。”他言简意赅,并未透露过多细节,“此刻,正是要去孟府一趟。”
“孟府?”琴嫄怯心中一动,面上却只是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一丝疑惑,“大人公务辛苦。” 她对这个案子本身并无兴趣,但“孟府”二字,却像一颗小石子投入了她原本就暗流涌动的心湖。
孟家……
而五皇子殷萧的生母,正是孟妃,孟家,是五皇子殷萧的外家。
一丝极其细微的波澜在琴嫄怯清澈的眼眸深处掠过。只有她自己知道,那平静外表下掀起了怎样的惊疑。她长长的睫毛微垂,遮掩住瞬间翻涌的思绪。
闵随岩见琴嫄怯只是表达了客套的慰问,便也无意再多做停留。
“职责所在。”闵随岩公式化地应了一句,随即抱拳,“下官还要赶往孟府,先行告退。” 他动作干脆利落,说完便转身走向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动作一气呵成。
“闵大人慢行。”
闵随岩再不多言,对身后的差役打了个手势,一行人便如一阵风般,再次汇入街市人流,朝着孟府的方向疾驰而去,很快消失在视野尽头。马蹄声渐远,只留下街边扬起的微尘。
琴嫄怯站在原地,望着闵随岩消失的方向,袖中的手无意识地收紧了。
栖烛悄无声息地再次贴近她身侧,低声道:“小姐,人走了。” 她的目光也追随着闵随岩离去的方向,带着审视。
“嗯。”琴嫄怯收回目光,面上已恢复了一片淡然,仿佛刚才那瞬间的惊疑只是错觉,“走吧,去找二妹妹她们。”
她转身,朝着“春棠晓色”胭脂铺的方向走去,步履依旧从容,唯有栖烛能感觉到,她周身的气息似乎比刚才更加沉凝了几分。
铺子里飘散着清甜馥郁的香气,各色胭脂水粉陈列在光洁的琉璃格和锦缎衬垫上,琳琅满目。
刚踏进门,就听到秦瑶和段白茵清脆的声音在柜台前响起,两人正对着几盒打开的胭脂,兴致勃勃地讨论着。
“白茵你看这个‘石榴娇’,多正啊!涂上肯定气色超好!”
秦瑶拿着一盒艳丽的桃红色胭脂膏,在自己手背上试了试色,眼睛亮晶晶的。
“太艳了啦!”段白茵立刻摇头,拿起另一盒偏橘调的“金盏醉”,“这个才衬肤色,又活泼又显白!你说的那个,涂不好就俗气了!”
“哪里俗气了!明明是明艳动人!”
“我这个更自然灵动!”
“我的更好看!”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带着少女特有的娇憨和兴奋,引得铺子里其他几位挑选的夫人小姐也侧目微笑。
琴嫄怯看着她们无忧无虑争执的样子,心中那沉甸甸的阴影似乎被这浓郁的脂粉香气冲淡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暖意掠过心尖。她唇边那抹惯常的礼貌性浅笑,似乎也沾染了些许真实的温度。
她缓步走上前去。
秦瑶眼尖,第一个看到她,立刻像看到救星一样,丢下手中的“石榴娇”,一把拉住琴嫄怯的衣袖:“阿姐!你可算来了!快帮我们评评理!我和白茵挑的,哪个更好看?” 她说着,献宝似的把两盒胭脂都举到琴嫄怯面前,一脸期待。
段白茵也凑过来,笑道:“是啊,秦大姐姐眼光最好,快帮我们选选,瑶瑶非说她那艳桃红的好。”
琴嫄怯的目光扫过秦瑶手中那盒明艳得几乎灼眼的“石榴娇”,又看了看段白茵推崇的那盒活力四射的“金盏醉”。这两种颜色都太过张扬外放,与她这“体弱多病”,需要低调行事的“秦嫄怯”人设格格不入,更非她心头所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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