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透薄雾时，兰波已经煮好了第三壶咖啡。
组织后山的樱花开了第三日，兰波在树下铺开野餐布的动作像展开作战地图般严谨。
他准备的便当盒里，肉松寿司的切面呈现出完美的黄金分割比例。
“今天应该会下雨。”
塞乐涅望着天空说道。她手里捏着一片花瓣，指腹无意识摩挲着绒毛状的边缘。
消音器下的子弹穿过二十米外枝头，带落一捧纷扬的樱花，最完整的那朵恰好坠在塞乐涅的发间。
“现在下雨了。”魏尔伦收起枪，抛过来一枚弹壳，里面盛着蜂蜜，“补偿。”
塞乐涅：“没吓到我。”
魏尔伦：“我知道。”
凌晨两点左右，兰波在资料室发现魏尔伦，他面前摊开的档案显示这是连续第七个无眠之夜。
声音惊醒了休眠状态的监控探头，红光扫过魏尔伦的脚踝，在金属地板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保罗？”兰波的声音温和而带着些许疲惫，“这么晚还没睡？”
“本来以为能让她开心一点的，但看来她好像并没有多少情绪波动。”魏尔伦有些气馁。
兰波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指的是什么，他坐到他不远处：“她其实已经在开心了，只是你知道，她现在没法产生太大的情绪波动。
“她只是像你一样，还没学会怎么表达。”
魏尔伦的背影微微僵硬，随后低低地“嗯”了一声，关上了门。
STRAC的图书馆位于地下三层，光线被刻意调暗，以防损坏古籍。塞乐涅很少来这里，她更习惯直接调取电子档案。
但今天，她的终端意外损坏，维修需要两小时，于是她走进了这个几乎无人问津的地方。
“……然后，小美人鱼化作一串银白的泡沫，消失在汪洋大海中。”
塞乐涅毫无起伏的声音默念最后一句。
她用了大概十分钟读完这本童话书，感觉脑子里多了很多占空间的东西。
书页上的文字开始变得模糊，塞乐涅感到一阵突如其来的疲惫，昨晚她又做了梦，兰波说那都是过去的事了，但她的身体似乎还记得每一次疼痛。
图书馆里的童话书读来无用，当枕头或许是个不错的选择。
她这么想的，也就这么做了。
虽然侧颈入眠不是个好习惯，但从图书馆到员工宿舍的步程有点远，现在回去不划算。
图书馆足够安静，倒也不失为一个休憩的好地方。
窗外，巴黎的钟声敲响了四下。
听到脚步声时，身体的本能反应比大脑更快，等意识恢复，她已经钳制住了来人的右手腕，他伸来的手上展着一件披风，意图不言而喻。
她迅速松手，“抱歉。”
视线上移，是一张苍白但俊俏的脸，以及一双矿石一样精致的眼睛。
浅淡的群青色——在塞乐涅认识的人当中，没有人的眼睛是这种颜色。
“没关系，难得有人光顾图书馆。反应力不错，你是那两位带出来的……？”
塞乐涅清楚他口中的“那两位”是指兰波和魏尔伦。
就在塞乐涅抬起眼的瞬间，莫泊桑迅速闭上了眼睛，同时举起双手做出投降姿势。
“别紧张，我知道你。雨果上周刚更新了图书馆的特别注意事项。”
听到熟悉的人的名字，她的眼神恢复平静。
他拿起刚才垫在塞乐涅双臂下的童话书，封面上小美人鱼的鱼尾用砂纸剪裁，逆着窗外的夕阳闪出白光。
他的左手小指骨前半截的关节有一道奇怪的连接缝，就像木偶的活扭。
塞乐涅不动声色地移开视线。
“是《小美人鱼》啊，这本书都要落灰了。”
“我叫居伊·德·莫泊桑，是会部的图书管理员。”
间了一秒，塞乐涅才意识到他在自我介绍，他的声音像古幽的泉眼，“如果日后还有兴趣进修童话，随时欢迎。”
他好像误会了什么。算了，总归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今天天色不早了，她起身理了理外套的褶皱准备回去，本来没有动静的莫泊桑冷不丁的开口：
“祂总是游于丰岁与荒年的交接处，浸入有机生命的神经脉络，潜伏在废弃的棋子内核，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这个世界——祂在注视你。你猜，他叫什么名字？”
塞乐涅动作一顿，没等她说点什么，莫泊桑就剧烈咳嗽起来。
他咳得肩膀颤抖，手帕另一面印出血色。
塞乐涅：？！
他强忍喉间的痒意打起哈哈：“没什么没什么，别在意，你就当我职业病犯了……”
“伊尔，伊尔？伊尔！”
“啊……”
她回神，才发现自己拿着刀叉盘子里的牛肉也已经半凉，桌对面的雨果担忧地凑过来用手背探她的额头。
“是不舒服吗？还是午餐不合胃口？”
“我没事。”她把叉尖上的牛肉塞进嘴里，“雨果，你认识莫泊桑吗？”
雨果咀嚼的动作停下了，他的神色有些复杂。
“莫泊桑？你见过他了？”
“嗯，他有问题？”
“不，只是觉得有点奇怪。看来你去图书馆了。他居然没像只幽灵一样左躲右藏的，怪稀奇。”
说到最后，他还煞有介事地点点头。
“他性格有点古怪，你多担待。难得愿意见人呢，这些年图书馆都因为他出了不少关于闹鬼的笑话了，那几天柯莱特去图书馆偷懒的频率都降低了不少。”
难怪他说“难得有人光顾图书馆”。
“他身体很差吗？”
“是个病秧子，碰一下摔倒打一下咳血，还偏偏喜欢窝在图书馆里，很奇怪吧？到现在还吊着一口气也真是个奇迹。”
“他的【谜语】很危险，偶尔有点恶趣味，最好不要被他捉弄成功，你会印象深刻一辈子的。”
雨果的电话突兀的打破了现场的气氛。
“喂？你们两个午饭还没吃完？我已经到伊尔家门口了，没权限进不去，伊尔也在吗？”
“我在。抱歉，电话静音了，我们马上到。”
对面的柯莱特挂了电话，十分钟后，他们在别墅门口和柯莱特汇合。
一进门，柯莱特就扑在沙发上陷出一个大坑。
“在门口蹲得腿都麻了，终于解放了！”
柯莱特段时间一直抱怨宿舍里零食资源告罄，去超市进货又太麻烦，非缠着塞乐涅学做甜点。
塞乐涅没推拒，学会做之后平时也能自己补充能量，就在任务月的月末请他们顺便来做客。
“还要黑巧慕斯？”这是翻阅食谱的塞乐涅。
“还有奶油松饼！”这是气还没消的柯莱特。
“好。”
烤箱的旋钮处发出规律的打点声，等待期间，柯莱特提议玩游戏打发时间，她用一只记号笔当指针，食指勾着笔尾，让两人围坐在身边。
“诶诶，第一个就是我吗？”笔尖颤颤巍巍地指向柯莱特，“那，去过游乐园三次以上的折一根手指！”
在场两人都没动过。
雨果无奈扡看着还剩四根手指的克莱特得意地单手叉腰，叹息道：“不是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喜欢翘班的。”
第二局笔尖停止转动指向雨果，他笑盈盈道：“那，迄今为止任务完成率100%的折一根手指。”
在场只有柯莱特没动。
“你故意的！”
第三局依旧被柯莱特抢占了机会。
“哼哼，果然幸运女神是站在我这边的。超过五年没见过自己家门的折一根手指！”
在场三人都折下了一根手指。
柯莱特和雨果看向塞乐涅的眼神有些惊讶。
柯莱特：“诶？伊尔你不是才加入……”
“嗯，从五岁那年算起，刚好四年。”
房间里骤然安静，因此，消息提示音犹如石入水面，格外清晰——是塞乐涅和雨果的特别关心铃声。
塞乐涅收到的是兰波的消息，她眉眼放松：“兰波说他今天任务收尾，晚饭时间就能回来。”
雨果神色严肃：“是个坏消息，伊尔可能没办法去给兰波接风洗尘了。”
他把手机屏幕面对两个小姑娘。
“是未记录的异能者，已经重伤会部三个特工，总部点名要求伊尔处理。”
“啊？伊尔好不容易放天假，总部不干人事！”
相较于柯莱特的鬼哭狼嚎，塞乐涅平静地给兰波报了现状：“位置？”
“C-7区域。如果风险过高……”
“优先保护平民。”塞乐涅接上话，迅速扫过地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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