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伊四下环顾，见众侍卫们个个挂着事不关己的表情，转眼嘲笑：“那便当我信口雌黄吧，只是你二位日后侍奉我，可得小心着点了，我可不是一个脾气好的女人。”
春华不屑地撇撇嘴，伸手勾了勾秋果的手心，被秋果躲了过去，此事没有闹大，但两人心中的成见也就此种下。
陈公公眼见事件有所好转，躬身行礼：“季将军，昨日委屈您了，毕竟宫规森严嘛，有些规矩放在那儿也是没办法的，这不，昨夜事情传到皇帝的耳中，急急忙忙从皇后宫里出来，下令免除您的罪责。”
季伊的眉毛拧成了麻花，辩驳道：“公公，应当没有人能证明他是我推下去的吧？”
“但你也没办法证明这件事不是你做的，皇上既然都已经不追究了，您也不必耿耿于怀。”陈公公回应。
季伊望着天边刚泛起的鱼肚白，一抹抹红云在天空中盘旋，三两树枝探出宫墙，平白的就给人一种荒凉之感。
她轻叹：“其实当时我险些和林总管一同坠入井中，身后有一侍卫将我拉回，他应当是能为我作证的。”
“那你便将他找出来。”陈公公看着她的表情，暗自琢磨着她话中的真伪。
季伊的视线扫过一排排侍卫：“就是寻不得我才如此为难，否则我也不至于蒙此冤屈。”
陈公公打圆场道：“那便也无法子了，总归事情大概你也了解了，林总管亡故，你今日便差遣下人将行李搬到他的屋内吧，昨日他是否有跟你讲过职务职责？需不需要我再带你了解了解？”
季伊扭过头，梨木发簪上红玛瑙在初日下熠熠生辉：“不必，多谢陈公公。”
陈公公笑道：“得嘞，若是有什么事不了解的，你便问我，我先离去了。”
送别了陈公公，季伊将春华秋果晾在一旁，步入殿内。
屋内设施有些陈旧了，挂在正中间是一幅桃园春景图，一位白衣飘飘、身段玲珑的女子在灼灼桃花间轻盈起舞，天边下起朦胧细雨，那女子神态自若，手中剑光凌厉，看得出是出自某位大家之手。画用檀木做框，画框上有些许落灰。
季伊的目光一瞬间便被那画作吸引，走过青砖铺就的地板，手指拂过边角上有些磕掉了漆的木桌。
愣神片刻，她收回了心绪，坐在桌前的长椅上，回过头见许久都未有侍卫上前来，高声呐喊：“怎么？不认我这个季将军？”
侍卫们面面相觑，好久，才有一侍卫小心翼翼的凑上前来：“季总……将军，我是驻守南殿的宦官王二，昨夜是我当值，并未有异常发生。”
季伊摆摆手，示意其他宫殿的宦官汇报，见她新官上任没有想拿他们开灶的意思，也便放心大胆起来。
“季将军，我北殿的，昨夜有一恶犬出没，已然被斩杀，其余无事。”
“我是东宫的，昨夜有一贼人出没，大约与我同等身形，一身黑衣，身手矫健，大批侍卫追捕，仍然未能追上，见他好像往西边去了。”
季伊轻敲着桌面的手，顿时停住，她记得林意榆向他交代之时只提到东南北三座宫殿，并未提及西方是什么：“那西边我见有屋子，但好像没有下人把守，那是何处？”
“这……”
那西边的宫殿好像是个不能提的禁忌，她这话一问出，引的他们眼珠子四下瞟着，却始终未有一人开口。
“不便说吗？”
“倒也不是，只是那地方是羽承宫……先帝驾崩的地方，极为不详啊……”
屋内寂静，三位是为尽全力的屏住呼吸，生怕那呼吸声太过喧嚣惊扰了先帝的亡魂。
“先帝不是四皇子杀害的吗？”
无一人敢回答，季伊心有疑虑，想也问不出什么结果了，于是便不再追问：“吩咐下去，那贼人一定要抓到，必须是生擒。”
“是。”
总算是解决一桩事了，季伊揉了揉有些发胀的太阳穴起身面向那二位侍女：“走吧，二位‘姐姐’。”
扪心自问，季伊不是个大度的人，甚至言她是个报复心极强的人。
于是乎，这一天来，但凡巡视到什么脏活累活都要安排春华和秋果上去实操一下。
春华和秋果敢怒不敢言，累的满头大汗，晚上回去还得伺候着洗漱。
在季伊第三次提出她们铺的被褥不满意之时，春华终于忍不住爆发了。
“您若是有意为难我们，我也不便说什么，只是你这般不如直接将我二人调理，总归你瞧着我俩也不顺眼，我俩侍奉着也不全心全意，何必这般相看两厌呢？”
季伊把玩着手中的煤油灯，连余光都没舍得分出一点，漫不经心道：“那可未必，我贵为季将军，想再选两个下人不是轻而易举之事吗？但你二位却不同了，既为林贵妃的贴身侍女，在这宫中本就被视为不详，若是在被我退了货，你二位如何在这宫中立足？”
春华还要却被秋果拉住了袖口，两位就这样如此毫不顾忌的在她面前交头接耳。
秋果趴在春华的耳边：“姐姐，此事不可马虎啊，毕竟咱可是没人要才被派在这宫中。”
春华悄摸摸看了季伊一眼，见他仍然淡定的摆弄着桌面，才回道：“嘘……这么下去也确实不是个事，不如咱服个软，我瞧着她估摸着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格。”
秋果点头。
“咳咳……”
春华做作地清了清嗓子，但季伊仍未打眼瞧她，春华的心上涌起一股浓浓的不悦，但仍一步步走到她的面前。蹲下，在她眼前晃了晃手。
季伊这才抬头看她。
“那个……季将军，是奴婢错了，但事出有因，您也不能全怪在我们头上吧？您将林总管推下井是人尽皆知的事，我们心生不悦也是人之常情。”
“啧。”季伊不再理会她，她这副模样倒让她想念起小桃了，同为下人，怎的这两位就摆不清自己的位置呢？
秋果看出了她的不悦，急忙为春华找补着：“将军，您别听她的，她是林家庶出的女儿，与林贵妃情谊深厚，难免就将自己带入主人了，您大人有大量，就别跟我们两位丫鬟过不去了。”
季伊很是困倦，忙碌了一天还要来对付这两位，实在是再分不出什么心绪，只得宣布休战，但必然是不可能将自己置于下风的。
“也是，但我也先说好，我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人，若是让我发现你们在我手下做什么小动作，那林总管是如何下场……”
两位宫女一惊，急忙点头。
虽然这事不是季伊做的，但已经声名在外，那这边可以当做她的挡箭牌，至少瞧着春华秋果的样子是不会再动什么手脚了。
至于搬到林意榆原来的院子。
明日再提吧，一整天，带着两位宫女四处瞎转，也给自己累的喘不过气来。
春华秋果打理好床榻，急忙走出了她的卧房，关上房门，两人的吐槽声渐行渐远。
明朗的月光透过皮纸透入房内，她将屋内的木栏放下，沉沉睡去。
耳边传来雨点落在瓦片上的“噼啪”声，她惊醒，睁开眼还是深夜。
这雨来的突然，几只夜莺窜入她的屋内，停在窗栏上。
屋内油灯已经燃尽，她掖掖被子，像续上那尚未忘却的梦，刚躺下，忽然觉得背脊生寒。
为何这屋内会有夜莺？
她弹坐起身，抓起放在一旁的外衣快速裹在自己身上。
手指摸进袖口的银针匣，四下环顾。
屋内没有一丝光源，她寻不得什么动静。
一道惊雷闪过，她清晰的看见窗口边反着光湿漉漉的脚印。
雨应当是刚刚下的，那便证明，此人应当还在她屋内。
来不及思索，她方才起身动静一定被那人察觉到，说不得还在某个角落里盯着她，只待她有所动静，便会成为这南宫中新的一个亡魂。
早听闻南宫凶险，却不想第二夜便遭遇此事。
喉咙梗塞着，她想高声呐喊，又害怕侍卫来房的速度不及那歹人。
只得沉默着全神戒备。
又一道雷电在耳边炸响，这一声比方方才的细雷不同，哪怕是透过那半敞的窗子也能将屋内照的透彻。
只见一黑衣男子手持匕首，朝着她扑来，她翻身滚开，速度却比他慢上了半截，肩颈处划出一道细细的伤痕，痛得她惊叫出声。
门外顿时就传来了细密的脚步声，那黑衣男子不做多想，追上前想赶快结束，又是一刀劈来。
如此近的距离，哪怕是用银针怕是也只能做到同归于尽吧。
她本能的伸手接住那匕首，刀刃划破手心，汩汩鲜红涌出，她吃痛但也不敢放开。
门外侍卫听见屋内的打闹声，不做呼唤，直接踹门，眼见那木门摇摇欲坠，黑衣男子不再恋战，舍弃手中匕首，转身灵活的就要翻窗而出。
季伊丢下手中匕首，手指颤抖，摸出银针，手中飞去。
屋内灯光太过暗淡，加之手中伤势严重，那身影仅仅是颤抖片刻，便从窗口窜出，顶着暴雨离去。
一侍卫一边呼喊着“擒拿贼人”，一边追出院内。
另外一侍卫处留原地，谨防着还有其余同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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