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底那份疑虑与不甘,最终驱使温令仪亲自去了一趟照片上的那家品牌连锁珠宝店。
室内暖气很足。光线经过精心设计,均匀柔和地洒在每一个丝绒托盘和玻璃展柜上,让那些珠宝折射出冰冷璀璨的光芒。
空气里弥漫着若有似无的香氛,是某种昂贵的木质调,试图营造一种沉稳可靠的氛围。
穿着合身套装的柜员立刻迎上来,脸上是训练有素的微笑:“女士您好,欢迎光临,有什么可以为您服务的?”
温令仪没有寒暄,直接将苏晴给她的照片按在玻璃台面。
“麻烦帮我查一下,”温令仪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
指尖压在冰凉的玻璃上,微微用力到指甲边缘有些泛白。
“这个时间点,来这里的这两位客人,他们订购的那对婚戒,相关的购买信息。”
她的手指向照片上那串细微的数字,精确到年月日时分。
柜员脸上的笑容僵硬了一瞬,眼神里掠过一丝了然又夹杂着细微不耐的情绪。
这种戏码她见得不算少。
柜员维持着职业化的柔和语调,内容像是毫无商量余地:“非常抱歉,女士。我们品牌极其重视客户**,这类信息是绝对无法对外提供的,还请您理解……”
温令仪没再多费唇舌,她只是沉默地发动了钞能力。
最终,她拿到了那张薄薄的、记录着周见星和那个男人当日订购婚戒详细信息的单据打印件。
目光急切地扫过单据上的每一个字。
戒圈内预订的刻字内容清晰映入眼帘:孙昭杰、吴书敏。
两个陌生的名字,和周见星没有半毛钱关系。
她的视线迅速下移,落在女戒的戒圈尺寸上——12号。
一个非常小的号码。
温令仪几乎是下意识地在脑中回忆周见星的手指,那双修长、指节分明、带着些许薄茧的手……这个尺寸,别说无名指,就算是周见星那纤细的小拇指,恐怕也未必能戴得进去。
那些她自以为是的“出轨”证据,让她痛苦、愤怒、决绝提出分手的“事实”,从头到尾,都是一场荒谬至极的误会。
亲自证实了这一点,那块一直压在她心口、让她喘不过气的巨石,终于轰然落地。
但预想中的轻松并未到来,那根绷紧的弦猛地弹开后,留下的不是释然而是一种空落落的钝痛,缓慢地弥漫开来。
她为周见星难过。
为她那样轻易地就被她定了罪,为她甚至没有得到一个开口解释的机会,为她那些不被信任的、毫无保留的真心。
她更为“周见星喜欢温令仪”这件事本身,感到绵里藏针的难过。
周见星的喜欢,交付错了人,一个连最基本信任都无法给予她的、糟糕透顶的人。
温令仪沉默地将那张纸对折,再对折,塞进大衣口袋。
·
白色保时捷无声地滑到苏晴私人别墅车库。
温令仪甚至没提前打一个招呼,站在门口,按响了门铃。
苏晴一打开门,就看见门外一脸沉郁、仿佛笼罩在低气压云团里的温令仪,吓了一跳:“令仪?你怎么……”
怎么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突然过来了?而且脸色还这么臭,活像别人欠了她几个亿。
这也算是一种迟来的报复。温令仪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回敬苏晴之前那次的不请自来。
一般情况下,温令仪不至于如此小心眼儿。
但一旦事情沾上了周见星,她的心眼儿就好像被无限缩小,变得针尖麦芒,睚眦必报。
许多人遇到这种情况或许只会无能狂怒一下,但温令仪从来是个行动派。
她今天来的目的明确至极——兴师问罪。
温令仪径直走进客厅,在奶油风沙发上坐下,自顾自从烟盒里磕出一支细长的香烟,点燃,深深吸了一口,灰白色的烟雾模糊了她有些沉郁的眉眼。
苏晴关上门跟过来,皱着眉挥开飘到面前的烟雾,脸色不太好看:“你干嘛呀?一来就抽烟,我这儿空气都不好了。”
温令仪像没听到她的抱怨,将还剩半截的烟换到左手,右手从口袋掏出那张折叠的单据,展开,推到苏晴面前的茶几上。
“所以,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温令仪的声音隔着烟雾,听起来有些哑,“要结婚的根本不是周见星。”
苏晴看着那张单据,眼神瞬间冷了下来。
天地良心!她是希望温令仪和周见星分手没错,但她苏晴还不至于用如此下作的手段刻意陷害!
她只是如实地告知了自己所了解到的情况,在她的视角看来,周见星就是出轨了。
如果非要说她在这件事里有什么过错,那唯一能称得上过错的,就是她没有多嘴再追问一句关于婚戒的具体主人信息。
可是,都已经拍到两个人一起出入婚庆公司和珠宝店了,还被店员告知“是一起来看婚戒的”,谁还会往细枝末节的方向深究?
“温令仪,你这是什么意思?!”苏晴抱臂冷笑,厌恶地挥开被吹到自己面前的呛人烟雾,向后靠进沙发里,“当初,分手的决定,是你自己做的,不是吗?”
“现在怎么还赖上我了?”
“到底讲不讲道理?!”
“这么多年来,我就正儿八经地喜欢过两个人。”温令仪站起身,目光像淬了冰的刀子,恨不得扎在苏晴身上,“你都给我搞黄了。”
“祝扬就不说了。”她顿了顿,“你是不是见不得我幸福?”
苏晴真感觉自己这么多年付出的真心全都喂了狗了。
温令仪竟然又一次,因为另一个女人,跑来如此质问她,问的还是这种将她多年情谊践踏在地的傻X问题!
“温令仪,你没有心!”苏晴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连眼圈也跟着红了,“这么多年来,从小到大,我一直都陪在你身边!”
“你开心我陪你开心,你难过我比你更难过……我为你做了多少事?可是在你心里,我永远都比不上那些不知道半路从哪里冒出来的野女人!”
“你为了她们,伤害我一次,两次……无数次,我都原谅你了。”苏晴说着说着,声音就带上了哽咽,“是不是朋友对你来说,从来都不重要?”
她回想起上高中的时候,温令仪突然告诉她喜欢女生时自己的震惊,以及震惊过后,她甚至真的私下偷偷考虑过,如果温令仪向她表白,她要不要接受。
想起温令仪和祝扬分手后,两个人半真半假地约定,年轻的时候玩个够本,等老了以后就两个人一起抱团养老,相互照顾、陪伴终老。
可现在,一个周见星,就让温令仪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就像是彻底丢了魂儿似的,整颗心、整个人的喜怒哀乐都被那个维修工牵动着。
她怎么能不希望她们分手?全天下,恐怕没有任何人比苏晴更希望温令仪能和周见星分手。
但是……如果分手会让温令仪承受如此巨大的、肉眼可见的痛苦,那她宁愿两个人继续在一起。
她不喜欢周见星,无非就是转过脸去不看就是了。
如果说天底下有一个人是真心实意、毫无保留地希望温令仪能够幸福,那么这个人一定是苏晴。
没有人会比苏晴更希望温令仪能获得幸福。
只是,苏晴从来都不相信恋人之间的感情。
那种易变质、易过期、纯粹靠激情和荷尔蒙维系的东西,只会在绚烂绽放后迅速枯萎,留下更大的空虚和伤害。
虽然她说了温令仪不信,但她当时的初衷,的的确确是希望温令仪能避免那种她预见到的伤害,希望温令仪能拥有更“稳妥”的幸福。
苏晴有时会觉得,自己大概是被诅咒了。
她如此欣赏,甚至迷恋温令仪的灵魂,却无法对温令仪产生身体上的渴望。
相反,她鄙夷大多数男人的内在,却又无可救药地难以抗拒生理上的吸引。
所以,如果抛开身体关系,纯粹选择一个人共度余生的话,苏晴的答案毫无疑问是温令仪。
可是温令仪的答案呢?只有在骗她、哄她、需要她的时候,才会短暂地是她。
她之所以那么讨厌周见星,大概是因为,毒唯只会对被正主放在心尖上的真嫂子破防吧。
“不是的,晴晴……”温令仪掐灭了烟头。
烟雾散去,温令仪脸上刻意维持的冰冷和锋利也仿佛被一同掐灭了,流露出底下最真实的疲惫与脆弱。
她声音低了下去:“我就是……很难过,你知道吗?”她不断重复着,像是无法找到更准确的词来形容内心的溃败,“我失去她了……”
简单的五个字,说出来却感到一阵心悸。
“我放不下,苏晴,我真的放不下……”温令仪又再次重复了一遍,垂眼看着地毯上的花纹。
人心好似总被惯常的日光晒得迟钝,拥有时只道是檐下等闲的雨滴、窗前寻常的月色。
而失去,便像心口被温柔地剜去一块,从此每一次心跳,都伴着空洞的回响。
那滴雨再也不会在她的屋檐落下,那片月光也再也不会在她的窗前经过。
原来那些理所当然的爱,是对方无条件地爱得用力。
她本来以为自己没有那么喜欢周见星,不过是一段还算愉快的关系。
她也一度坚信,凭借她的理智和阅历,等一段时间过后,她就能彻底走出来,恢复从前的生活。
但那都只是她自以为是的错觉而已。
她走不出来。真的走不出来。
就像被困在一个没有出口的迷宫里,无论她如何努力地朝前走,试图忘记,最终都会兜兜转转,狼狈回到那个名为“她还是喜欢周见星”的原点。
苏晴原本攥得死紧的拳头,在看到温令仪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时,慢慢地、一点点地松开了。
白皙的手掌摊开,无名指的指根处,清晰地嵌着几个她刚才用力掐出来的、深红色的指甲印。
“你就……那么喜欢她吗?”苏晴轻声问。
虽然答案显而易见,但她还是想亲耳听温令仪说。
“我也不想那么喜欢她……”温令仪别过脸去,不想让苏晴看到自己可能失控的表情,她的声音像是气泡水里拥挤着破裂的气泡,发出一种令人牙酸的、细微的颤音,“可是……没办法。”
没办法忘记、没办法放下,也没办法放任对方离开。
“看看你现在,像什么样子?”苏晴看着她这副样子,忽然短促地笑了一下。
她起身,走到温令仪身边坐下,伸手捏了捏她的脸颊,动作带着点习惯性的亲昵。
“喜欢就去追回来好了。这世上还有你温令仪追不到的女人吗?”她说得轻描淡写,仿佛这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追回来?说得轻巧。周见星还愿不愿意搭理她都是个巨大的问号。
如果角色互换,她是周见星,她只会让对方赶紧去死。
“行了,”苏晴抓过温令仪有些冰凉的手握在自己手里,发现对方的指尖还在微微发抖,她用力握了握,“我会帮你的。”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严肃:“无论如何,我还是……希望看到你开开心心的。就只有一点,千万别把苏哲扯进来。这是底线。”
这是她最大的让步,也是她必须划清的底线。
然后,苏晴松开手,靠回沙发背,目光看向空气中的某个不存在的点。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认命般的平静:“不论你们以后怎样幸福地在一起,”她顿了顿,压下喉间的哽塞,“我都不会再干涉你们了。”
“只要她……不伤害你。”她最终还是加上了这个条件。
说出这句话时,苏晴感觉自己的心脏,像是被扔进锅里用苦瓜爆炒了一顿,从里到外都泛着难以言喻的苦涩
苏晴一直都很喜欢温令仪,只是,从来都不是那种恋人之间的喜欢。
这种喜欢,或许更复杂,更隐忍,也更难以被理解。
但此刻,它选择了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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