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家连续几日陷入前所未有的焦躁与不安。
夜幕降临,宋府内灯火通明,却难掩屋内人的疲惫与忧虑。
刘耀文这几天精神萎靡,行事间愈发浑浑噩噩。命契时有异动,时断时续,带来的痛楚让他几乎难以安睡。
每当夜深人静,他便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眉头紧锁,口中无声低语,似在和什么未知的存在抗争。
宋亚轩则日夜守护在侧,精心照料。
他用手绢反复为刘耀文擦拭额角的冷汗,轻声安抚,却偶尔见他双眼中那闪烁的红光,心中愈发沉重。
某一夜,宋亚轩从外厅端汤药回来,恰见刘耀文坐在昏黄灯火下,案前静静握着那枚细小铜铃。
宋亚轩一眼就认出那是他七岁那年送给刘耀文的,这些年来一直被对方收在贴身衣物间,无论历经多少生死,从未离身。
可如今,他却看到刘耀文缓缓将那枚铃铛收入他们的木匣中。
刘耀文用指尖轻触铜铃,恋恋不舍。
随后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将铜铃封入匣中,双手结印,灵力缓缓流转,将整座匣子封闭在一种几乎不可察的静寂之中。
动作温柔却决绝,仿佛在告别。
宋亚轩站在门口,未出声。
他知道,刘耀文在为将来设下某种“自我防线”。
他怕有一天自己会失控,会不再认得谁是敌是友,甚至会亲手毁掉身边一切。所以才封起那枚最温暖、最牵系他的“信物”。
宋亚轩心中涩然,走上前,缓缓握住那木匣一角。
刘耀文没看他,只轻声说:“等我醒来的时候,你再打开它。”
“要是我没能醒,就别开了。”
宋亚轩喉头微动,却终究点了点头。
屋内摆设中,被煞气染黑的玫瑰静静盛开于书案一隅。
黑玫瑰花瓣在阴冷的空气中微微颤动,散发着淡淡苦涩的幽香,既是护身符,也是无声的警告。
之后几日宋亚轩每天都会替刘耀文……轻轻捶背,按摩他因病痛僵硬的肩膀,尽力驱散他的不适。
即便如此,刘耀文仍旧时常陷入深深的迷茫,眼神恍惚,像被无形的黑暗吞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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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和十七年十一月二十五。
这一日,雪大得异常。
从未下过如此沉重的雪。天空阴沉如墨,风如刃割,连枯枝都被冻裂的声响埋在呼啸中。
宋亚轩从早上便隐隐不安。血玉自昨日夜里起便温度骤降,命契处也隐有轻微跳动。那是一种被压抑太久的危险悸动。
“师兄,我们今晚不出门了,好吗?”他轻声说。
刘耀文望着窗外雪色点头,却眼神微恍。
他已连着三夜没入睡。
他梦见血,梦见寒夜里有人在唤他,又梦见自己踏着雪,一步步走进宋府正厅,手中提着那柄曾斩妖千万的长剑。
只是那剑上……是亲人之血。
后山石林深处,一片无人之地,宋乘风盘坐于阵心。
他周身缠满血符,那些符箓并非灵文,而是混杂了煞气、凶魂精血所炼的禁咒之纹。数百枚血符在空中盘旋,如冤魂低语。
他抬起手,轻声念出最后一段禁咒:“以吾命魂换取噬心之力,以吾血骨唤回沉眠之鬼。”
霎时间,地面骤然裂开,一股血煞之气轰然升起,与刘耀文体内的煞气共鸣。
他嘴角勾起一丝扭曲的笑:
“该醒了。”
刘耀文忽然剧烈一颤,仿佛心脉被什么拽住般,直接跌倒在地,口中低吼:
“……阿行……快走。”
宋亚轩立刻冲到他身边,一手按住命契位置——
命契处的烙印,正在龟裂。
“为什么会这样……我还在你身边!它不该失控!”宋亚轩喊着。
可刘耀文此刻,脸色已惨白,双目赤红,瞳仁处浮现出扭曲的煞文。他喉头发出低沉的咆哮,识海中那曾被镇压的凶魂,终于挣脱封印!
刘耀文失控是在瞬息之间。
一声凄厉的低吼从他喉间迸出,仿若深渊鬼啸,整个宋府都在那一刻震颤。
窗纸被震裂,黑玫瑰的花瓣无声碎落。空气骤然凝固,像有一道无形的裂缝从识海深处撕裂开,将压抑多日的煞气彻底放出。
血煞之力轰然涌动!
“师兄!”
宋亚轩惊怒交加,一掌欲稳住命契,却在下一瞬被一股恐怖的灵息震退。他眼前一黑,便被凶力击中胸口,重重撞上内壁,血从口中喷出,整个人滑倒在地。
刘耀文已非刘耀文。
他半跪于地,头颅垂落,发丝遮住半张脸,肩背不断颤动,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皮肉中裂出。
而当他再次抬头时,双眼已尽数染红,瞳仁中央裂出一道裂痕,如同妖纹,那是彻底被凶魂掌控的征兆!
“拦住他!”宋御雪飞身而入,手中灵剑出鞘,斩出镇魂诀第二式!
但那剑光在接触刘耀文的一瞬,竟被一道血气反弹。宋御雪闷哼一声,手中剑炸裂成光,整个人倒飞出去,撞碎了廊柱。
李婉清扶住宋御雪,灵息溢散:“你不能再上了!他不是回风!他现在是凶魂!”
可已经来不及了。
凶魂出世的第一件事,就是杀光一切能威胁到它的“记忆”。
刘耀文缓缓起身,目光在屋内扫过,下一刻,身形一闪,竟瞬身般穿过回廊,杀入宋府中庭!
没有任何迟疑,也没有任何怜悯。
他化作血影在廊道穿梭,手掌凝聚成血刃,所过之处,鲜血飞溅。
护院来不及出剑,便被破喉而亡。
下人刚转头逃跑,便被瞬间击碎心脉。
血流成河,残肢碎肉洒满青石阶,宋府的檐角、柱梁、红漆门匾,都被煞气渲染成漆黑一片。
有小厮嘶喊着“少爷疯了!快逃!”但声音终究被风雪掩埋。
凶魂之怒无人能挡。
血光中,宋御雪立于碎瓦残壁之间,气息已然紊乱。
他方才以魂魄半破之躯强行封印正厅东南结界,眼见便要崩溃,尚未站稳,刘耀文已再次出现。
那一瞬,他终于明白,眼前之人……不,再不能称之为人。
那是凶魂借体重生之后的真正本相。
刘耀文的双眼早已被煞文染尽,瞳色血红如炼狱深渊。他缓缓逼近,双手凝聚的血刃之气几乎撕裂了周围所有灵息。
“回风!”宋御雪厉声喝止,左掌结印,凝聚最后一道摄魄诀,欲唤他一丝残存神识。
但来不及了。
血刃一瞬破开魂印,带着凶魂千年的恨意刺穿宋御雪胸膛。
“御雪!”门外奔来的李婉清失声喊叫。
她双手托起宋御雪垂下的身体,那血已止不住地自唇边溢出。
宋御雪虚弱地睁眼,看着她,眼神竟带着最后一丝释然。
“婉清……我……护不住他了。”
李婉清抱着他,双肩剧颤,却仍试图布下结界。
她不会术,却强行用符催动灵息燃魂,只求留下一点残影为刘耀文护命。
但凶魂不会留情。
刘耀文缓步而来,手中煞光再次凝聚,血刃未出,灵息已破墙而入。
李婉清抬头望着他,眼神哀痛如雪,仿佛透过凶魂仍在寻找那少年本来的影子:
“回风……你还记得亚轩吗?”
她声音微颤,“我是婉清……现在也是你的阿娘……”
“你要是还能听见——就停下。”
但那煞气没有丝毫停顿。
血刃斩下,灵符碎裂,结界崩坏。
李婉清抱着宋御雪的身体,终究倒在了雪地之中,血染裙角。
风雪愈发浓烈。
风,穿过断瓦残垣,带着死亡的气息游走在这片原本庄重的宅邸。
大殿西厢,一角残破屏风后,宋亚轩缓缓睁眼。
意识初醒的刹那,剧痛便从胸腔涌来,他低头看到自己身上斑斑血迹,指尖冰冷,而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挣扎着起身,喉头一甜,又是一口血呕出。
“师兄……”他喃喃唤道,声音哽咽。
记忆一点点回笼。
刘耀文失控的瞬间,父亲飞身出剑,婉清娘喊破喉咙,门外的惊叫,回廊的血雾,黑玫瑰化灰、灵息炸裂……
他踉跄着走出残墙断柱之间,映入眼帘的,是横倒在雪中的一具具熟悉尸体。
有婢女双目圆睁,死不瞑目。
有护卫伏在青石阶上,胸口破碎。
最远处,正厅门外——
宋御雪倒在台阶边,怀中是李婉清,两人静静相拥,身上已无丝毫灵息,唯有风雪仍无情地落在他们的肩头。
宋亚轩的膝盖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他不敢哭出声,只是张着嘴,眼泪一滴滴落下。
“爹……娘……”
他捡起那枚已经裂开的血玉,血丝顺着玉纹流入掌心,像是在嘲笑他这个“命契之人”的无用。
他抬头仰望漆黑天幕,胸腔撕裂一般呐喊,抱怨老天不公:“为什么!!!”
“我们就想好好活下去,为什么要这么对我们!!!”
而这一切的上方——
数十丈外的府外山丘,一人负手而立,黑袍随风猎猎。
宋乘风站在雪中,看着这一地尸骨,看着宋亚轩跪在血泊中哀嚎,面色竟带着一种狂喜扭曲的满足。
“终于……终于唤醒了。”他低语,目光扫过天空:“凶魂已现,命契毁裂,诸脉断绝。该离体了。”
“凶魂,将会是我的了!”
然而下一刻,远处忽然传来奔跑之声。
只见宋亚轩已咬紧牙关,从雪地中一跃而起!他披着破碎血衣,手中紧握着残裂血玉,飞奔出宋府大门,直冲向后山灵地!
“他要去哪里?”宋乘风眉头一蹙。
与此同时,宋府废墟间,那被煞气笼罩的刘耀文骤然抬头。
凶魂残念未尽,却忽地感受到命契碎裂中一股不该存在的波动。
熟悉的灵息。
那是……宋亚轩!
他眸光微凝,不由自主地朝着宋亚轩奔逃的方向迈步。下一刻,血煞裹体,刘耀文化作一道狰狞血影,紧追而去!
后山雪林寂静,唯有风穿林叶的呜咽声。
宋亚轩站在旧阵中央,衣袂猎猎,脚下那已残破的融魂阵,在血的浸润中被重新唤醒。
石阵外围,是他用指尖鲜血一笔笔描出的古纹咒式。早年的修炼记忆如今像是本能,他手指微颤,却一刻不停地勾勒最后一道咒纹。
此处是他两年前练习融魂诀的地方,被刘耀文阻止,痛骂一顿的地方。
阵心并未完全消失,此时却成了他唯一能与凶魂一搏的最后依凭。
“你曾骂我说,别拿命去赌。”
“可你呢?”宋亚轩喃喃,眼中浮出一层水光。
“凶魂本是宋家的劫,现在却由你来抗……”
血纹收尾,他盘膝坐下,指尖微动,将染血的灵符置于阵心。旧年未散的魂息与今夜雪血交融,仿佛天意亦悲悯,不忍多看一眼。
他轻轻一咬舌尖,鲜血溢出,低声念咒:
“以吾本魂为引,溶解外邪……”
宋亚轩闭上眼,掌心覆盖心口命契之印,咬牙刺入灵息,强行激发自身魂魄。
“以命契加持,封凶魂乱魄。”
灵纹骤然一亮,血红的纹路从地面蔓延而出,如蛛网一般扩张至四周残阵,冰雪瞬间被蒸发,腾起缕缕白雾。
冷风灌入衣领,宋亚轩却仿若未觉。
他身体微颤,一边念咒,一边用灵力强行稳固阵法运转的轨迹。
周围的空气渐渐变得沉重,像是有无数游魂被唤醒,在雪中低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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