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赶到镇上时,已是黄昏。
天边残阳最后一抹光落在镇子西角,一排排纸灯被人吊在屋檐、巷口、神台前,颜色艳丽,却说不出的诡异。
宋亚轩下车时忍不住搓了搓胳膊:“这些灯……像在看我们。”
刘耀文手指一动,袖中灵符无声滑落,指尖轻轻一捻,便见前方一盏纸灯骤然晃了晃。
纸糊灯身似有微弱魂气震动,像是被激怒般抖动了一下。
刘耀文眼神一凛。
“果然是魂灯。”
他侧头吩咐:“别离我太远。”
两人顺着小巷一路寻去。
越往里走,越发现这镇子某些地方的纸灯挂得极不寻常。凡是失童之处,门前都悬着一盏“红底白面”的旧纸灯,灯底写着一行极淡的墨字。
宋亚轩凑近才看清:“愿……归来?”
刘耀文:“‘愿归灯’,是一种旧术。用纸灯召亲人亡魂归来。”
“可这不是好事吗?”
“本意是祭奠。”刘耀文面色平静,“但若被误用、滥用,或借节日鬼门松动时强行引魂,就不是好事了。”
宋亚轩怔了一下。
“你是说,有人……想把死去的人真的‘请’回来?”
刘耀文目光深沉:“而孩子的魂最轻,也最容易被灯引走。”
他语气一落,巷口风忽然停了。
纸灯全数同时静止,像有无形之手捂住了整个巷子的呼吸。
宋亚轩僵在原地。
忽地,他身后一盏灯“啪”地掉落,纸面破开,风中传来一个极细的童音:“娘亲……我在这儿……好冷……”
他眼睛猛地睁大:“师兄——”
刘耀文翻手一枚镇灵符甩出,金纹符光炸亮小巷。那盏纸灯瞬间发出刺耳的惨叫,如破布撕裂般爆散。
而那幽幽童声也随之消散。
宋亚轩紧紧揪着他的袖子,指尖微凉:“那不是……就是那孩子吗?”
“是。”刘耀文盯着一地破碎纸屑,目光冷了几分,“他还没被完全带走。”
“还来得及救。”
“那我们要怎么做?”
“找出做灯的人。愿归灯不能凭空成阵,它背后一定有人。”
正说着,远处传来两声清脆的锣声。
街道中央,一名灰衣老妪正坐在神台旁,身边摊着一堆纸人、纸灯、香灰与黄符,一边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似在“造灯超魂”。
宋亚轩踮脚一看:“她在画愿灯?”
刘耀文却忽然蹙眉:“不对,她不是施阵者,她是个傀灯者——被人以咒术操控,只是个工具。”
“真正的施阵者……在利用她作引。”
他目光倏然一转,落在街角的一间旧绸铺。正是灯会那日,那盏飘起纸灯的出处。
门半掩着,黑暗中似有一道人影缓缓后退,低低发笑。
“唔……果然,是你们。”
那声低语仿佛被水泡过,拖着长长的尾音,从半掩的绸铺门内幽幽传出,回荡在巷中,将人心底最深处的寒意一寸寸刮起。
宋亚轩几乎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却被刘耀文一把拉住。
“别动。”
他声音低却笃定,左手轻扣袖中灵符,右手悄然结印,脚下早已布下一道隐阵。
绸铺门“吱呀”一声自行推开,一道身影缓缓步出。
那是个青年男子,穿着一袭褪色青衣,脸色苍白,眼窝深陷,唯独嘴角勾着诡异的笑。
但他步履踉跄,左足明显不自然地拖着,像是脱节的木偶。
“你们……破我阵灯、断我愿魂……”他语气轻佻,瞳孔深处却浮动着不属于常人的阴气,“阳人……总是这么麻烦。”
刘耀文眼神一凝:“你是散修。”
男子笑而不语,伸手一招,整条街上的纸灯顿时齐齐晃动,数十道魂气自灯中飘起,似哭似笑,直扑而来。
“阵起——!”
刘耀文沉声一喝,袖中镇魂符瞬间展开,一道银蓝光幕罩住两人周身,同时脚下灵阵爆出金芒,将扑来的魂气震退。
“他借了整个镇子的愿力做阵——是祭阵!”刘耀文低声道,“必须封掉他手里的主灯!”
“主灯是哪个?”
“他身后——!”
宋亚轩抬头望去,绸铺门内赫然立着一盏高于常灯数倍的纸灯,灯上赫然写着四个大字:
“愿子还阳”。
宋亚轩一惊:“他……他是为了让他孩子复生?”
那散修目光陡然变狠,嘶声而道:“我儿七岁,冻死街头!官府不收,僧道不应!我炼灯七年、祭魂百名,他本该归来,是你们坏我愿——!”
他说着,猛地张口喷出一口血雾,魂灯大盛,数十幽魂之影从灯中狂涌而出,直扑刘耀文与宋亚轩!
“阿行,接我灵引!”刘耀文一掌推出灵袋,金符飞出,“记得我教你的!破愿术,‘剪执’——你来!”
宋亚轩脸色发白,却还是咬牙接过灵袋,指尖颤抖着展开灵符,按诀而念:“愿起、魂聚、执绊、愿剪、愿破——”
一道灵光从他手中涌出,竟奇迹般地斩断那魂灯与主阵之间的执念红线!
“破——!”刘耀文同时结阵,双掌合力推向魂灯!
轰!!
纸灯瞬间炸裂,所有灯魂发出凄厉哀鸣,如潮般回落天光之中。
散修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魂灯反噬,鲜血从他七窍溢出,整个人仿佛被点燃的纸人,轰然倒地,魂飞魄散。
街道,归于死寂。
天光穿破云层,街角那位傀灯老妪眼神忽然一滞,木然放下手中纸灯,颤颤巍巍起身,仿佛方才发生的一切全然不知。
天色渐晚,镇子沉入昏黄的暮色中。
街边的纸灯被风一吹,发出轻飘飘的响动,好像有人低声在耳边说话。
刘耀文和宋亚轩站在绸铺门前,脚下灵阵光纹未散,镇魂符在风中微微震动。
破阵后,空气似乎一下子清净了许多。那些原本悬在屋檐下、神台旁的纸灯,也渐渐停了动作,像是失去了魂力的牵引,安静下来。
宋亚轩大口喘着气,额边冒着冷汗。他低头看着手中那张符纸,金光早已暗淡,但还能看出方才爆发出的灵力残痕。
“我……我真的剪断了。”他声音发颤。
刘耀文点了点头,语气却依旧沉稳:“你做得很好,执念一断,阵就破了。”
“那孩子的魂呢?”
“已经从主阵里散出来了。”刘耀文扫了眼街道尽头,“魂魄还不稳,但没有被献祭,还能找回来。”
他说着,快步走向那神台旁的傀灯老妪。
老妪正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眼神茫然,像刚从长梦中醒来:“我……我怎么在这儿……手怎么这么脏……”
她手指还沾着黄纸灰和朱砂,纸灯残片在她膝边乱成一团。她低头看了看这些东西,又看了看周围陌生的人,脸上渐渐浮出惊恐。
“我不是在烧纸给我孙子……怎么……”
宋亚轩轻声问刘耀文:“她……真的是被控制的吗?”
刘耀文点头:“魂灯阵大多靠念力维持,最好用的‘引’就是伤心人。”
“她不是恶人,只是被人借了痛苦。”
说话间,夜幕已经完全落下。
镇上人家纷纷关灯闭门,整条街陷入安静,仿佛刚才那些魂影与哀嚎只是一场幻觉。
刘耀文轻声招呼:“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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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缓缓驶回山脚,天边才刚泛起微光。
宋宅门前,灯笼尚未撤下,李婉清早已守在门边。
她看到刘耀文和宋亚轩下车,原本挺直的身子才松了下来,眼圈一下红了。
“你们两个,一夜没归。”她声音微哑,眼神却不责怪,“轩儿,你哪次不是说只是看看热闹?”
宋亚轩小声:“这次是……真出事了。”
他有些愧疚,却也有些自豪:“但我们解决了。”
李婉清没再多问,只是伸手把他搂进怀里:“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宋御雪听闻他们他们归来,早已在厅堂等候。他神色凝重,却掩不住心头的宽慰。
他缓步走出内堂,目光穿过窗棂,看见门外的刘耀文和宋亚轩。语气沉稳而温和:“亚轩,刘道长,辛苦了。”
宋亚轩跑过来攥着他的手:“爹,师兄可厉害了,两下就把那个散修解决了。他为了救镇上孩童,受了不少伤。”
宋御雪点了点头,眼神里多了几分关切:“身体要紧,别再逞强。今夜好好休息,明日再谈。”
他转身示意侍从:“备些姜汤和热食,送到刘道长屋里。”
宋亚轩不知又想到了什么,语气兴奋:“爹!娘!今晚我想跟刘道长一起睡!”
刘耀文准备去厢房的步子一顿。
夜风卷着梅香穿过回廊,檐下的灯笼轻轻摇晃。
刘耀文刚要开口婉拒,却见宋亚轩已经拽着他的袖子往厢房方向走:"师兄的伤需要人照顾!"
李婉清无奈地摇头:"你这孩子.……"
话未说完,宋亚轩已经拉着刘耀文跑远了,只留下一串清脆的铃铛声在夜色中回荡。
厢房内,炭盆烧得正旺。
刘耀文解开染血的外袍时,宋亚轩倒吸一口凉气。
师兄腰间一道三寸长的伤口还在渗血,周围的皮肤泛着不正常的青紫色。
"魂灯反噬的伤?"宋亚轩声音发颤,急忙翻出药箱,"怎么不早说!"
刘耀文靠在榻上,看着小师弟手忙脚乱的样子,眼底浮现一丝笑意:"不妨事,只是……"
话未说完,宋亚轩已经跪坐在榻前,用浸了药酒的棉布轻轻擦拭伤口。少年眉头紧锁,睫毛在烛光下投出细密的阴影,连呼吸都放得极轻,生怕弄疼了他。
"那个散修……"宋亚轩突然开口,声音闷闷的,"他儿子真的……回不来了吗?"
刘耀文望着窗外的月色,轻声道:"生死有常。强行逆转,只会害人害己。"
"可是……"宋亚轩系绷带的手顿了顿,"如果有一天……"
铜铃突然无风自动,清脆的声响打断了未尽的话语。刘耀文伸手按住铃铛,目光沉静如水:"没有如果。"
哪有什么还阳之术,不都是取一补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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