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清晨,宋亚轩按时去了书堂,一言不发地抄完了三卷《道统灵书》,练剑时也不再嬉闹,一板一眼认真极了。
李婉清见了,心里一跳,悄悄去跟宋御雪低语:“轩儿不对劲。”
宋御雪看了远处那个安静得过分的少年一眼,眉头也皱了起来。
刘耀文什么也没说,只是盯着宋亚轩站在晨雾里的身影。那个少年手执木剑,站在光影交错之中,背脊挺直,眼里却是难掩的寂寥与倔强。
他太安静了。
安静得不像那个一向缠人、爱笑、总是喊着“师兄”的宋亚轩。
刘耀文心里一阵发紧。
昨夜那句“我明白了”,语气太轻了,轻得像一句无关紧要的承诺,却在他心口扎出一根钝钝的刺。
他明知道自己应该松一口气的。
宋亚轩还小,年少轻狂的喜欢,过一阵就过去了。早些掐灭,才是对他好。
但为什么心里,却像漏了风?
少年收剑的动作一丝不苟,连气息都控制得刚刚好,像是在故意证明什么。
刘耀文站在廊下,看着他练完一整套剑法,没出一声,连袖子都没动一下。
五年前那个软乎乎的孩子,练功时总爱偷偷看他一眼,只等他开口一句“不错”就眉开眼笑,围着他要糖吃。
而如今这个少年,剑锋一寸寸收敛,神色平静如水,偏偏那份沉静里,藏着难掩的倔强与……隔阂。
刘耀文心头发闷,仿佛什么正悄悄脱离他的掌控。
他知道自己亲手把这份距离推出来的,可当真的隔开了,他才意识到,那些唠叨,那些靠近,那些明目张胆的黏人,竟是他早已习惯的存在。
宋亚轩收剑后,擦了擦额头的汗,目光没有往他这边看一眼,转身就往偏院走去。
刘耀文下意识想叫住他,喉头动了动,最终还是咽了下去。
他告诉自己,这样才对。
别再靠太近,别再说暧昧不清的话。
年纪轻轻的,哪知道什么是喜欢。
可他没办法骗过心里那点悸动。
那日众目睽睽下贴得极近的呼吸,那在耳边低语时的温热,甚至那一句:“我就认你一个师兄。”
怎么可能一点都不动摇。
刘耀文低头看了眼自己握剑的手,指节仍有些发紧。
刘耀文站在廊下,目送着宋亚轩的背影渐渐远去。手中紧握的剑鞘,不知何时已被他用力捏出了裂痕,指节泛白,正如他此刻紧绷复杂的心绪。
脑海里忽然浮现起昨夜在宋亚轩房中看到的那本《太上洞玄灵宝无量度人上品妙经》。
书页间夹着一张刚画好的合欢符,朱砂印迹尚未干透,显然是最近画的。
刘耀文来到藏书阁,翻阅了许多典籍,终于在一本《情劫录》中找到了一段话:
“少年慕情,如春草萌发,愈抑愈盛。”
他的指尖停在那行字上,忽然发现边角处用细笔写着宋亚轩像是无意之间留下的批注:
“刘耀文。”
“回风。”
“师兄。”
字迹坚决有力,最后一笔拖出长长的墨痕,仿佛是少年积压心底的情绪无处宣泄,只能倾注于纸上。
三个称呼足以说明少年的心已偏向何处。
刘耀文的心头猛地一紧,喉咙发涩,原本想劝阻的心,竟隐隐生出一丝怜惜与无奈。
刘耀文,你就敢说你对慢行一点龌龊的心思都没有吗?
中午时,李婉清让人端来午饭,说宋亚轩主动申请去巡林,午膳在外头吃了。
刘耀文愣了下,抬头看着窗外阳光正盛,山风送来几缕竹叶清香,吹得他心底一阵空落。
以前宋亚轩从不主动请外差,哪怕巡林也总要拉着他一起走。如今竟连这一点也不要了。
他忽然站起身来。
“你干嘛去?”李婉清诧异。
刘耀文不答,抬手撩起门帘,径直朝后山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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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山的竹林正午时分异常安静。
刘耀文踩着满地的干枯竹叶,脚底发出细碎的脆响。
他本该沿着灵力的痕迹去寻找目标,却不知怎么的,绕到了那株老梅树下。
五年前他们第一次巡林,就是在这里遇到第一只孤魂。之后,这棵树成了他们的“锚点”,每次巡林时无论是休息还是聊天,都会来到这里。
树下青石上放着一个油纸包,里面剩半块冷了的荷花酥。
刘耀文蹲下,指尖轻触酥皮上明显的齿痕。这个少年,连吃饭都挑这个地方,嘴里说“知道了”,却固执地坚持自己的习惯。
突然,竹丛无风自动发出沙沙声。
刘耀文回头,看到宋亚轩站在三丈外,桃木剑上沾着新鲜黑血,袖口破了个大口子。
两人隔着斑驳的光影对视,谁也没先开口。
最后是宋亚轩转过脸,用袖子擦了擦剑身:“西南坡那只食梦貘已经被我解决了。”他说得平静,好像在报告功课,眼神却始终避开刘耀文。
“受伤了?”刘耀文盯着他血迹斑斑的袖口问。
“小伤。”宋亚轩转身要走,“师兄不用管。”
这句话像针一样扎进刘耀文的心。他下意识抓住宋亚轩的手腕,手背碰到湿漉漉的血迹:“这算小伤?”
宋亚轩终于抬眼看他,眼里映出师兄罕见的慌乱:“不算吗?”他微微挣扎,“反正……师兄也不在乎。”
风忽然大起来,吹得两人衣袍猎猎作响。
刘耀文的手越收越紧,直到看到宋亚轩皱眉疼痛,才猛地松开。伤口很深,周围发黑发紫——食梦貘的爪子带着毒。
“胡闹!”刘耀文扯下发带,迅速帮宋亚轩绑紧了伤口,“这种毒你也敢硬扛?”
宋亚轩任他动作,忽然笑了:“师兄不是说让我知分寸吗?”眼睛有些湿润,“我照你说的做了,你怎么反而生气了?”
刘耀文撕开袖子时手有些颤抖,伤口外翻,露出白骨。这个傻孩子带着这伤,一路没吭声。
“闭嘴。”他掏出解毒丹捣碎,按在伤口上,“回去再跟你算账。”
宋亚轩咬牙忍着疼,还嘴硬:“师兄凭什么管我?同门?兄长?还是……”
“宋亚轩!”刘耀文猛地抬头,迎上他红润的眼睛。少年倔强咬着嘴唇,眼里泪光闪动。
一滴泪水落在刘耀文手背上。
“你说让我不要动那种心思……”宋亚轩声音沙哑,“你现在又在干什么?!”
“你凭什么管我!”
刘耀文僵在原地,心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他看着那滴泪水,手背传来的湿润让他一时难以收回目光。
竹林的风声忽远忽近,阳光透过竹叶斑驳地洒在两人身上,空气中似乎凝结了些什么。
刘耀文突然伸手扣住宋亚轩的后颈,将他拉近,两人呼吸交错,鼻尖几乎相触。
"就凭这个。"他哑声道,拇指重重擦过少年带血的唇角。
宋亚轩瞳孔骤缩,还未反应过来,就被带着血腥气的吻封住了所有言语。
刘耀文的唇比他想象中更烫,像一团裹着寒冰的烈火,将他那些未出口的委屈、倔强全都碾碎在这个突如其来的亲吻里。
竹叶簌簌落下,盖住两人纠缠的衣摆。
直到宋亚轩喘不过气推他,刘耀文才稍稍退开,却仍抵着他的额头:"现在知道凭什么了?"
少年唇上还沾着血与药粉,眼睛亮得惊人:"……不够明白。"
刘耀文低骂一声,再次吻上去。
这次温柔许多,舌尖舔过那道咬破的伤口,尝到铁锈味的瞬间,宋亚轩突然揪住他衣襟发抖。
"十五岁……"刘耀文喘着气咬他耳垂,仿佛是说给自己听,"放在永和律例里,已经能娶亲了。"
宋亚轩红着眼眶笑出声,突然摸向师兄腰间的铜铃。
"那师兄的意思是……"他勾着铜铃绑带将人拉近,"你打算当我未过门的道侣了?"
山风骤起,吹散满地落叶。刘耀文将少年打横抱起,任他染血的袖子在自己颈侧蹭出艳红痕迹。
“嗯。”
“我年少时立过誓。”
“这辈子只钟情一人。”
所以和我结成道侣是理所当然的。
——宋亚轩自觉补全了刘耀文的话,靠在他的怀里,甜甜地看着他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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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到宋府门前,刘耀文轻轻将宋亚轩从怀里放下,动作温柔。
“被你父母看到不好。”他的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宋亚轩微微一笑,趁着刘耀文转身的一瞬,偷偷凑近他的怀抱。
他矮刘耀文一头,只能踮脚贴贴对方的脸颊,像只依赖的小兽一般蹭了蹭,然后才乖乖退开,眼神里闪着笑意:“好,师兄。”
刚迈步进门,李婉清便皱眉看向宋亚轩,注意到他红肿的嘴角:“轩儿,你嘴怎么破了?”
宋亚轩故作无辜地摸了摸嘴角:“被山里的蚊子咬的。”
刘耀文站在一旁,脸色微微一滞,眼神复杂地看了宋亚轩一眼,什么也没说。
就在这时,宋御雪突然目光锐利地盯着两人交缠的衣袖,脸色瞬间变得严厉。
他猛地摔下手中的茶杯,茶水四溅,声音在厅内炸开:“刘耀文!你跟我去祠堂!!”
全屋瞬间静了下来,空气凝重如铅。
李婉清在那一瞬间就明白了,宋亚轩的嘴是怎么破的。
祠堂的青铜门在身后重重合拢,香烛气息扑面而来。宋御雪甩袖点燃九盏长明灯,火光将祖师画像照得忽明忽暗。
"跪下。"
刘耀文撩袍跪在蒲团上,腰背挺得笔直,已经做好了被杖责的准备。
毕竟他拐了宋御雪唯一的儿子,还比他小十三岁。
谁知宋御雪点燃了三柱香,动作带着火气,不情不愿塞进他手里。
“对着宋家列祖列宗发誓,永不辜负轩儿。”
刘耀文一怔愣,手中的香又被推了推,耳边响起宋御雪严厉的声音。
“愣着做什么,你不愿意?”
刘耀文收紧香,询问道:“你不怪我?”
宋御雪冷哼一声:“轩儿对你什么心思我早看出来了。起初我定是不愿的,但我知晓我儿子的性格,认定了便不会轻易放手。”
“你可见你凶他的时候他放弃了?”
三柱清香在刘耀文指间轻颤,烟线笔直地升向祠堂横梁。
脑海浮现起昨天他斥责宋亚轩年纪小不懂事,少年只是倔强地说他明白了,没有说他不会了。
“所以。”宋御雪继续道,“我才要你立誓,不管风雨,不管未来如何,都要护着轩儿,不负他这份心意。”
刘耀文笑了笑,感受到祠堂内那股沉稳厚重的气息,目光扫过宋家祖师画像,心头忽然升起一股暖流。
这些年来,宋家对他照顾有加,从未真正把他当作外人。
即便知道他和宋亚轩之间不寻常的关系,也未曾真心责难。宋御雪此刻的态度,更让他明白,宋家其实都是一群好人,是他此生最幸运的依靠。
他紧握手中的香,声音坚定而清澈地说:
“我刘耀文立誓,不只今生。永生永世,都不负阿行,不负宋家,不负这份恩情与情意。”
随即,郑重地贴地三叩首。
刘耀文将三柱香插进香炉,火星溅在他的双手上,却像是冬天温暖的阳光,暖进了他的血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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