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生的气息闯入这片林间空地，原本或卧或憩的毛绒绒们瞬间警觉！
灰兔竖起长耳，獐子绷紧四肢，野驴停止了咀嚼，山羊居高临下的目光变得锐利。
然而，当它们仔细嗅闻空气中飘来的味道时，那股紧绷的敌意又悄然消散了大半——这味道…竟带着几分同类的、泥土与溪水的自然气息，虽然混杂着陌生的水腥气，却并不危险。
“怪哉！”黄伏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震惊，从黑骨中幽幽传出，“区区凡间界，灵气枯竭如荒漠，怎会聚集如此之多开了灵智的生灵？”
他深知凡间界的残酷，这也是为了维持平衡。
对修士和妖修而言，此地如同离水之鱼，灵气（妖力）的匮乏会带来窒息般的痛苦。
没补充，修为再高也会枯竭而亡。
唯有强者短暂停留尚可支撑。
这也是他认定黄八喜天赋异禀的原因——从未有妖能在化形后滞留人间界如此之久！
可眼前这景象颠覆了他的认知！
一群开了灵智的凡俗动物？还是都能化作人形？
是他被囚笼重山太久，人间界已然剧变？
“这有什么稀奇！”
蛙四驮着宝贝牛皮袋，鼓着腮帮子，语气带着点小得意。
它伸出蛙蹼，绷得笔直，指向一旁正专注舔舐伤腿的鬃狼，“瞧见没？我大哥还能化成人形呢！跟你一样！”
它完全没意识到这番话在黄伏心中掀起了怎样的惊涛骇浪。
被点名的鬃狼只是懒洋洋地抬了下眼皮，算是打过招呼，继续专心处理自己纠结的毛发和受伤的前腿。
蛙四转向黄八喜，凸出的金黄眼珠眨了眨：“对了，我叫蛙四！你叫啥？”
黄伏忍不住插嘴：“等等！你们这种…呃…树蛙成精的，还有四个？”他差点又把“癞蛤蟆”说出口。
蛙四努力伸长它那短粗的脖子昂起头，不满地呱了一声：“我是树蛙！高贵的树蛙！我哥哥姐姐们也都特别厉害！”它蹦跶着指向空地边缘一棵大树下的小水坑。
黄八喜好奇地凑过去。水坑里，三只颜色、大小几乎一致的青皮树蛙肚皮朝上，惬意地漂浮着。三双同样鼓鼓的眼睛齐刷刷转向她，带着点呆滞的茫然。
黄八喜默默摇头。这些树蛙顶多比同类聪明些，眼神灵光点，但离真正开启灵智还差得远。
蛙四跳过来，粗哑的嗓门震得水坑泛起涟漪：“这个斑点最多的是我大姐！捉虫顶厉害！中间那个懒洋洋的是我三哥！它知道哪里的蚯蚓最肥美！旁边那个不爱理人的是我二姐！”水坑里的三位“长辈”对蛙四的震天介绍毫无反应，连爪子都懒得动一下。
蛙四用爪蹼笨拙地去扯牛皮袋的系绳，扯了半天纹丝不动。黄八喜看不过眼，伸手轻轻一拉，袋口便开了。
蛙四瞬间收回戒备，眼中满是狂喜：“好东西！都是好东西！你在哪儿找到的？能带我去吗？”
它贪婪地嗅着袋中，那散发出的对它有致命吸引力的气息。
黄八喜果断摇头。出来一趟已经够远了，逆流回去？
想想都累得慌。
蛙四眼中的光黯淡了一瞬，但立刻又亮起来：“我有宝贝！跟你换！我还能帮你做事！只要你肯带我去找，让我做什么都行！”
它的声音带着急切。
它开始语无伦次地讲述：它曾是那泡蛙卵里最后孵出的那只，兄弟姐妹们渐渐离散，被捕食的捕食，离开的离开，最后只剩下它们四个。原本浑浑噩噩，与其他树蛙无异。直到有一天，它跳进一个深石坑，缺水濒死。是它的三个兄弟姐妹，轮流含来水滴救它！就在那时，它在石坑底舔到了一粒彩色的沙子……灵智豁然洞开！它找到了办法脱困。
黄八喜放空大脑……
娃四继续讲它的故事。
它以为哥哥姐姐们也能开智，却发现依旧无法沟通。后来，它带着它们遇到了这群同样因“彩色沙子”而开智的伙伴，大家便聚在一起生活。可它的哥哥姐姐们年岁已高，撑不了多久了。它疯狂寻找“彩色沙子”，想让它们也开智，活得更久些，却再也找不到。直到它嗅到了黄八喜袋子里的气息——那正是它苦苦追寻的味道！
黄八喜对此毫无兴趣。
太吵了这蛙。
她用手指敲了敲腰间的黑骨，语气平淡得像在问天气：“你能带我们飞回去吗？”
她想回去了，不是想带蛙四去，只是累了。
“飞？！飞你个头！”黄伏差点被这突如其来的“返程计划”气得魂飞魄散！
这刚出来，彭家村还没去成，就想着打道回府了？
他强压着火，没好气道：“飞不了！想都别想！”
蛙四眼中的光彻底熄灭了，鼓胀的腮帮子都显得垂头丧气。
但它很快又打起精神，看向鬃狼：“大哥！她想去彭家村！你告诉她怎么走吧！”
听到“彭家村”三个字，一直安静舔毛的鬃狼抬起头，幽深的眼睛锐利地盯住黄八喜：“你去彭家村做什么？”
“那边有座小庙，”黄八喜直言不讳，“里面有我想要的东西。”
鬃狼浑身毛发微微炸起，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呜咽警告：“不能动！那是山神的东西！”
山神？
黄八喜眨眨眼，脑海中浮现出那个男人，那会是那个“山神”吗？
黄伏的声音在她脑中响起，带着谨慎：“凡俗所谓的‘山神’，多是虚妄。但此地聚集如此多开智生灵，必有蹊跷。即便不是真神，也定是盘踞此地、神通不小的大妖！切记小心！”
蛙四想起什么，连忙蹦跶着说：“对了大哥！你不是捡到过一本书？看不懂就给她看看呗！”它想着人家给了它这么多“好吃的”，总得表示一下。
鬃狼：“……” 无奈地瞥了蛙四一眼，还是从身下某个隐蔽的角落叼出一本破旧、沾满泥土的书册，甩到黄八喜脚边。
黄八喜弯腰捡起，漫不经心地翻开——
只一眼！
密密麻麻、扭曲如虫的字符瞬间挤满了她的视野！
“……”
她立刻“啪”地一声合上书，仿佛被烫到般丢回地上。
眼睛好疼！
比被黄伏唠叨三天三夜还难受！
---
两天后。
黄伏残魂寄居的黑骨光泽越发黯淡。魂力即将耗尽，他不得不回归本体温养。临“走”前，他几乎是声嘶力竭（意念上的）地千叮万嘱：“记住！北上！去修真界！找到你师兄师姐！切记！切记！！”
说完，黑骨便彻底失去了灵性，变得灰扑扑的。
黄八喜对着黑骨，异常认真、郑重地点了点头。
待那缕残魂的气息彻底消失——
黄八喜几乎是瞬间卸下了所有“人样”，身体一缩，光华微闪，原地只剩下那件灰扑扑的衣服。
半晌后，一只巴掌大小、甲壳泛着温润青玉光泽的小龟从衣服底下爬了出来。
噗通！
小龟划动着璞趾，轻盈地拨开水藻，优哉游哉地追向一条甩着红尾巴、肚子浑圆的大肥鱼。
世界终于清静了！
或许是因为她能在“人形”与“龟形”间切换，这片山林里开了灵智的动物们很快接纳了她。
这里的氛围她很喜欢——大家都很“不思进取”。
偶然开启的灵智对它们而言已是天大的恩赐。
修炼？变强？争夺？
不存在的。晒太阳、找吃的、舒服地活着，就是全部。
黄八喜深以为然。
这才是生活！要向它们学习！
至于北上？修真界？师兄师姐？
早被她抛到九霄云外了。
从一开始，她就对黄伏描绘的“前程”毫无兴趣。
那些素未谋面的师兄师姐，在她心里还不如笼重山一块长了青苔的石头有分量。
她从记事起，就只有笼重山，那里的山风、溪流、鱼虾，还有……
或许是……忘了？
不过，都是些无关紧要的事。
黄伏误会，她也懒得解释。
要是那老骨头还在，知道了，怕不是真能气得魂飞魄散，连骨头渣子都拼不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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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面之下，光影被搅碎。
冰冷的河水如同无数根钢针，狠狠刺入鼻腔、咽喉。
万羲的意识在窒息的痛苦中沉浮，脑海中却清晰地回响着那冰冷刻骨的宣判：
“你以为带他们契约灵兽是恩赐？是引他们踏上通天大道？天真！”
“修真界弱肉强食，资源有限！你让他们爬得快，就是让他们死得快！这次害死两个师弟只是开始！下一次呢？！”
“我这里容不下你这！废你灵力，逐你出师门！滚回凡间反省！永生永世不得再踏足修真之路，否则，别怪我不念师徒情分！”
元婴修士含怒一掌，裹挟着千钧之力与冰冷的厌恶，狠狠印在他胸口！
哪里是他能承受的力量！
“我不是……”
辩解被汹涌的血气堵在喉咙，化作一串绝望的气泡。
水压如同玄铁锁链，将他四肢百骸死死捆缚，拖向幽暗的河底。
若在平日，区区河水岂能困他？
可如今，灵力被废，经脉寸断，重伤濒死……
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的深渊。
倏地！
后衣领被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猛地揪住！
哗啦——！
冰冷的空气瞬间涌入火烧火燎的肺腑！
万羲剧烈地呛咳起来，每一次呼吸都扯得喉咙生疼，眼前阵阵发黑。
掌心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
他下意识看去，一只皮毛油亮的黄鼬正死死咬住他的手掌，小眼睛里闪烁着贪婪而兴奋的光！
一只素白的手伸了过来，精准地捏住黄鼬的后颈皮，将它从万羲手上“扒拉”下来。
“小弟，”一个没什么起伏的女声响起，带着点理所当然的告诫，“不可以吃人肉。”
被拎在半空的黄鼬四爪乱蹬，小眼睛依旧死死盯着眼前这个散发着“美味”气息的男人，喉咙里发出不甘的“叽叽”声，口水都快滴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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