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朝正要与他辩驳时,黎宿却不再说这些。
他起身时将林朝一并拽了起来,拍干净两人膝盖上的灰,把林朝有些折起的衣摆扯平整。
两人在墓地待了不足半个小时,回到车上时司机连一根烟也没抽完。
黎宿脸色有点阴沉,林朝看着却不觉得害怕,但也没主动招惹他。
车内的气氛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变得活跃一些,凝重得像是能滴出水来。
林朝回忆了下赵茹的样子,学她歪着身体靠在黎宿肩膀上,“黎宿哥,我没有不愿意跟你在一起,以前也没有。”
“骗子。”黎宿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林朝看他一眼,不轻不重地问:“如果我以前讨厌你,又是怎么跟你谈了八年的?”
黎宿看着他,如一条阴冷的蛇,和白天比起来形象简直天翻地覆,淡色唇瓣开合,咬字清晰道:“因为你喜欢我,当然要和我在一起。”
林朝哽住,“又讨厌你,又喜欢你?”
“我怎么知道你脑子里在想什么,明明喜欢我,嘴上又要说讨厌我的话。”
听到黎宿的回答,林朝不由想起赵茹和管家上床时的场景,赵茹当时是高兴的,但嘴里全是些“讨厌”之类的说辞。
他倒吸了一口气,恍然大悟道:“我是在床上说的吗?”
“……我现在不想讨论这个。”黎宿泄气般别过头去看窗外,车窗上倒映出林朝的脸,一双眼睛里写满了无知。
林朝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这全都是拜他所赐。
这相当于他给了林朝新的生命、新的人生,黎宿觉得自己不应该因为以前的事,而迁怒现在的林朝,但他控制不住。
他从前觉得克制不住自己情绪的人,都只是因为自身并不想克制而刻意为之的放任,但直到六年前他才发现,所有人都会有遇上压死骆驼的那根草。
黎宿突然转身捏着林朝的脸,整个人贴近,“说你会永远和我在一起,永远爱我,我就原谅你。”
“原谅我什么?”林朝不明白所以,他做错了什么?
“说。”
“我会永远……”林朝咽了下口水,决定不与他争辩,继续道:“我会永远和你在一起,永远爱你。”
“我相信你。”黎宿抱着他,呼吸平稳,心跳极快,“阿朝,我相信你说的。”
“……”黎宿是不是有点疯了啊?林朝暗想,怎么一会一个样呢。
.
回到住处后,林朝又睡了。
他从失去记忆之后总是很困,随便往哪一趟就能睡着,两只手乖顺地放在身体两侧,毫无防备。
和以前没什么区别。
黎宿就坐在床边的竹凳上,手随着目光一起落在林朝脸上。
这张脸像以前的林朝,却不完全一样,眼角更垂,嘴唇稍微厚一点,很好欺负的样子。
而以前的林朝更加艳丽,像朵海棠。以前寨子里没有海棠树,黎宿只在电视里见过,但他一见到林朝,脑子里就蹦出那花的样子。
现在床上那人,更像海棠开败的样子,没有精神,像是要死了。更准确地说,应该是已经死过一回,所以即使忘了以前的事,身上还是有股浓重的衰败死气。
黎宿脸色很冷,一动不动,像一尊石化的雕像。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过了几秒,黎宿才收回手,将手机拿出来。
一个备注为季长明的人给他回发的信息:【问题不大,保护好原本的躯体,等我过来。】
而他上一条信息是两天前发出去的,黎宿还记得那段文字他删删减减地编辑了很久,最后只剩下一段:【他的魂魄进了别人的身体,魂体不稳。】
黎宿收了手机,脱了外衣躺到林朝身边。
他已经两天没合眼,从再次见到林朝开始,欣喜、惶恐、愤怒、害怕,所有的情绪在脑子里打结,他没有办法睡着。
那时林朝看他的眼神太冷淡了,没有一点和故人重逢的眷恋,也没有死而复生的惊喜。
黎宿忍不住想,他是不是又要跑,跑不掉是不是又要去死?这次要死多久?六年,十年还是二十年。
“我等不下去第二个六年了。”黎宿盯着天花板,“我也没有第二个静蛊存放你的魂魄。”
所以他只有在林朝的记忆上做手脚,如果重新开始,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阿朝,别恨我。”黎宿将沉睡着的林朝拉进怀里,纤瘦的躯体,没什么重量,却装着他最重要的人,“我只能接受你爱我。”
.
林朝昨晚睡得很好,一大清早就醒了。
他小心翼翼地从黎宿胳膊底下钻出来,好险没把人吵醒。
窗外大亮,床下放着一双半旧的拖鞋,林朝穿进去,小了一点,也不知道黎宿是从哪找来的鞋子。
他随意活动了下身体,骨头跟生了锈似得,一动便咯吱咯吱地响。动这么几下,倒还把肚子给动饿了。
见黎宿眼下一片青黑,林朝没叫他,自己换上鞋跑了出去。
他还记得昨天吃饭的地方,那边有几家小吃店已经开门,早上可以去那吃。
也不远,十多分钟林朝就到了地方。
其中一家卖包子的铺子人挺多,味道应该不错。林朝上前就想买两个,但到人家门口了,才想起自己手里没钱。
他翻了下手机,支付软件里也没钱。
就在他考虑要不要回去问黎宿拿钱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叫他。
“林朝!”
林朝循声回头,见到昨天和他们一起吃过饭的男人,好像是叫周……周承弈?
“你好,周先生。”林朝隐晦地打量起眼前的男人,样貌算得上英俊,身上的衣服看不出牌子,但做工精致,价格不菲。
“出来吃早饭啊。”周承弈也拿了俩包子。
“嗯,没带钱,正要回去。”林朝不欲多聊,打了招呼就想走。
“这么麻烦干什么,我给你付。”周承弈利索地给他也买了两个,“要喝的吗?豆浆还是矿泉水?”
林朝拒绝都来不及,周承弈便两个都买了下来,他只好接下。
这时还早,天上太阳不怎么烈,两人寻了个桌子便坐在了店外。
“诶?你前些年跑哪去了啊?我只听黎宿提起过你,一直都没见到真人。”周承弈对感兴趣的人话很多,他家的情况也让他有直言不讳的资本。
同辈间,除了和黎宿说话时有过脑子,其他人都不怎么放在眼里。
“你别介意啊,我这人就是好奇心重,你不说也成。”周承弈笑着说,“我跟黎宿认识四年了,每年都要听他念叨你的名字,又不见人,就觉得你挺神秘的。”
林朝喝了口水,说:“没关系,黎宿说我这几年都在曲城,没怎么到这边来。”
周承弈正想说他也一直在曲城,怎么没见过林朝,话都到了嘴边,脑子一转,反问道:“黎宿说的?”
“嗯,我失忆了。”林朝垂着眼眸,掩住眼底的情绪。
周承弈顿了一下,不知道在想什么,好几秒才反应过来,“哦,哦,是这样啊……啧。”
他在“啧”什么,林朝不清楚,他抬头问周承弈:“周先生,你和黎宿是怎么认识的?”
周承弈犹豫了一下,手指不自觉敲着桌子。
“不方便说吗?”林朝问。
“也没什么不方便的。”周承弈笑了一下,说:“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公司正在B轮融资,谈到我爸这来了,我爸就让我跟他谈,那是我跟他第一次见面。”
他当时没把黎宿放心上,见了人还想这人染个白头发还挺非主流的,后来他爸给他敲打了一番,他才认真起来。
“你知道,他大学学金融的嘛,我听说他毕业之前还在国内的小投行公司实习过,业务能力一般。”周承弈说。
林朝想,果然,黎宿业务能力一般,开的公司不怎么赚钱呢,连叫得上名字的车都买不起一辆。
“但当时,包括我爸和他一些生意上的朋友,我们谁都没想到,”周承弈话锋一转,说:“我们谁都没想到,就是那一款产品让他一跃而起。”
“他之后几年更是势不可挡,公司从单一品类发展到各行各业,我现在都数不清他旗下有多少子公司。”周承弈边吃边说,“按理说,我现在要找他谈生意,那得排队排到明年去,要我爸亲自来才行。但我俩这关系不一般,能走后门。”
“他这么厉害啊?”林朝心里有点震惊。
和他想的不大一样,这两天和黎宿一起住的吃的开的,哪样都是最普通的配置,连睡觉的吊脚楼也只是不到一百平的三室一厅,屋内虽然干净,但装修是肉眼可见的陈旧。
地板、桌面、墙壁上都有许多刮痕,痕迹不深刻,可能是生活在屋子里的人不小心磕的或是撞的。
种种迹象都表明,那房子不值钱,屋里的东西也不值钱。
林朝忍不住心想,难道这就是大隐隐于市?
“是非常、非常厉害。”周承弈说。
他没说的是,不管再多智近妖的人,都不可能在五六年间达到黎宿这样的成就。可黎宿不一样,他的公司能到现在这地位,一半靠脑子,一半靠那些不知名的手段。
具体是什么周承弈不清楚,他爸也不清楚,但他和黎宿认识这么多年,心底多少有点猜测,可能和苗蛊有关。
问题是这玩意谁也没见过,谁知道是真是假。
而且刚才他又听林朝说自己失忆了。这就怪了,一个五六年不见踪影的人突然出现,一露面就失忆。
周承弈只能往黎宿那些神秘技能上推测。
不过这和他关系不大,他只要完成他爸派给他的任务,和黎宿打好关系,那就行了。
“你和他认识这多年,都没有见过我吗?”林朝突然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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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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