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怪这个杀手能闯进守卫森严的寒阳府。
盛见素捏紧手中令牌,如同握着一块炽热的火炭,但她周身却如坠冰水,手脚被寒意刺得发麻。
如果寒阳王府的人想杀她,那她来到寒阳王府岂不是羊入虎口。
而且她尚且不知是谁要取她性命,从进入越州城那一刻就盯上了她。
盛见素闭上眼,胸口剧烈起伏,片刻后,她平息住焦躁的呼吸,将可能想杀她的人在脑中都过了一遍。
最后,她想到白正春。
白正春以前不会杀她。
但今日不同往日,她不敢断定如今的白正春是否存有旧情。
更何况他们之间的旧情本来就所剩无几。
总之寒阳王府,不能再留了。
盛见素冷静下来,再看到地上昏迷这人时,眼里闪过一道寒光。
她靠近蹲下,捻出几根细针,精准刺入杀手颈侧的两处死穴。
不出半日,这人就会心脉衰竭而亡。
不似其他名门正派多用光明磊落的剑,盛见素其实用针极妙。
用剑尚有不敌对方之时,但用针,则能在暗里悄然取其性命,这才是她的保命之法。
虽然师父自幼带她习剑,她也有一把天下名剑,但私下她偷偷习得一手出神入化的针法,无人知晓。
昨日在城里她还没动杀心,而且在外杀人有诸多不便,但既然他穷追不舍,也休怪盛见素心狠。
她故意没用剑而用针,也是想迷惑后面发现尸体的人。
江湖上谁人不知盛见素的霜化剑,那一时便猜不到她才是凶手。
盛见素将这具尸体恢复成未动过的样子,又将令牌系回腰间。
趁着夜色浓稠,皓月当空,盛见素背上包裹,不像来时的大张旗鼓,走时她悄无声息,在守卫看不见的阴影里来回穿梭。
然而寒阳王府占地极广,府内层楼叠榭,入目所及都是相似的楼宇,其富丽堪比帝王行宫。
盛见素初来乍到,虽然轻功了得,却一时难以寻得出路。
而且,盛见素环视着四周眼熟的阁子,不得不承认她又迷路了。
盛见素面露怫然,看着眼前堆叠的琼楼金阙,从咬紧的齿间蹦出几个字:“骄奢淫逸!”
现在她像是蒙头苍蝇似的不知方向,只好冒险地跳上屋檐,飞檐而行。
好在立足高处,视线便宽广起来,盛见素俯瞰一圈,辨明方向后向王府边缘掠去。
连越过数重院子,盛见素逐渐发现寒阳王府的萧然,这么大一座府竟然十室九空,草木凋零,属于女眷妻妾的后院甚至空无一人。
她这才想起来寒阳王至今未曾娶妻纳妾。
那也不会是后宅女眷因妒而加害于她。
这么想着,盛见素已经来到永吉堂的绿琉璃瓦上,永吉堂是寒阳王的寝殿。
她心觉不妙,低头朝院子里瞟了一眼,果然看到白正春正背对她坐在院中。
他斜倚石桌,右手撑着歪倒的脑袋,同时手里还松松捏着一个酒杯,白日里高高冠起的头发,此时如瀑地铺在桌案上。
月光将皎洁银辉倾洒在白正春银白的常服上,使其好似月宫中的神仙。
盛见素在他身后,悄然探出一个头来,将他全然揽入眼底。
石桌上放置了一个酒壶,白正春在对月独酌,似乎已酒劲上头而昏昏欲睡了。
因为救过他,在知道白正春可能欲取她性命后,盛见素除了感到背叛,也还有几分无奈。
她倒没想趁其醉酒先下手,毕竟对上醉酒的白正春她也不占优势。
但想到下次见面可能就是你死我活,她不由多看了几眼这个第一次救下的人。
如果不是他,她和师父很可能早已避世不出了,或许也不会有日后这些事端。
盛见素不再耽搁,反身展开轻功,从房檐上越到王府右道的墙上。
在她飞身离开后,刚才还一动不动好似醉酒的白正春正回脑袋,将酒杯在指尖转了两圈,又无声放回桌子,动作甚至比盛见素越过屋顶的动静要轻。
随即眼神晦暗不明地扫了一眼屋檐后,转身回屋。
盛见素离开寒阳王府,寻至城内一家客栈。
大桓没有宵禁,但夜里投宿者少,客栈台阶上亮着一盏孤灯,客栈小二缩在柜台后面打盹。
盛见素匆匆进来,在柜台上敲了敲,店小二顿时清醒,熟练招呼:“贵客想要通铺还是单间?打哪来向哪去的?”
“一间上房,鸡鸣即走。”说罢,盛见素丢下一串铜钱。
来往入住的客人都需要提供路引登记,但盛见素这样隐瞒行踪的客人也不少见。
更别说深更半夜独自一人前来,即便带着草帽也隐约见得是个貌美女子,这样的人一看就不是他这等普通人。
店小二默不作声地将铜钱扣下几枚:“好嘞贵客,这就带您去。”
盛见素进入房间后就栓紧门窗,点亮房内唯一一盏小灯。
她取出刚向店小二买的笔墨纸砚,铺在昏暗灯下。
从紫金宫离开后她便打算跟着师父流离四方,躲避朝廷追捕。
不过师父现如今下落不明,寒阳王府又不能留了。
她只能书信一封,寄望于远在西陲的故友。
不过吐蕃日渐势大,不知道这封信能不能送达。
写完信后,盛见素躺在客栈床上辗转难眠,不知道下一步是沿着师父的水路北上,还是向西投奔挚友。
盛见素过往一路顺遂,还是第一次遇到如此难以抉择的事,直至天边既白,鸡鸣响起,她仍未能入睡。
但无论如何,她不打算继续呆在越州城内。
天一亮,盛见素就离开客栈,并将信交给店小二,等有去吐蕃的商队便托商队捎带,虽然这样不知何年何月才能送达。
思忖一夜,她最终还是决定北上,虽然慢了师父一天一夜,但沿着松江向北,总能追上师父。
“贵客,您要是要北上,顺着松江是最快的了。”
店小二收好信和送信的碎银,两指并起向北虚划。
“咱这城里码头有去洛阳的船队,您跟着去是最划算的,不过您也可以买匹好马,毕竟船队还得等十来天才出发呢。”
“多谢。”盛见素跨出客栈,朝着集市走去,她等不了那么久。
可她还没到集市,就看见许多人朝着同一方向跑去,其中不乏拖家带口的,嘴里神神叨叨地念叨着“作孽呀,罪过呀……”
这副人心惶惶的景象让盛见素心中徒升起来一股不安,心脏突然一下下抽痛。
她顾不上买马,朝着人群奔涌的方向跑去,片刻间已奔出数丈。
等她到了昨日来过的集市口,仍早有一群百姓挤得前方水泄不通。
许多百姓不住地朝前面叩拜,但盛见素仍被隔得太远,看不清前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越是这样,盛见素心里越焦急,她抓着前面一人的肩膀问:“怎么回事?前面怎么了?”
那人被她抓住吓得一哆嗦说:“紫、紫金宫九鹤道长被朝廷杀了,正悬首示众呢。”
盛见素脑子里瞬间嗡鸣一声,怔了片刻,随即怒不可遏地将回话那人一把甩出去,惊得众人四散退避。
她柳眉倒竖,目光如电,对着那人呵斥道:“胡言乱语,九鹤道长神通广大,怎会轻易被擒?你们一群无知小民,朝廷说什么信什么。”
那人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可那柱子上挂着的,确实是九鹤道长的头颅啊!”
盛见素猛地看向柱子,因为她勃然大怒,拥堵的人群竟然疏散了许多,其他人见她气势汹汹的样子也不敢挡在前面,纷纷朝两边挤出一条小道。
盛见素大步迈过去,心想不管是什么都要将那惑众之物取下。
她越往前迈一步心里越愤怒,耳边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只由脑子里那股怒火驱使。
也全然不顾草帽已经滑落,双眼如火如炬,死死盯向前面。
可还没等她走到柱子跟前,她就已经看清柱子上悬挂的东西了。
那是两颗人头。
两颗盛见素前日还见过的人头。
最上面那颗被高高挂起的人头,上面每一道皱纹盛见素都无比熟悉。
那赫然是九鹤道长和船夫的人头。
一瞬间血倒涌进脑子,盛见素眼前一黑,眼泪先她的声音落下来,她刚想迈一步,却腿脚发软,整个人重重地摔在地上。
顿时沙子飞起,在盛见素倒地那一刻,一道身影飞快自后面掠至她身边。
那人扶起盛见素,可盛见素却挣脱开,虽腿脚发软仍用手趴在地上往前爬,硕大的眼泪混进土里,蹭在她的脸上。
她浑然不觉,仍一味往前爬。
白正春要将她抱起,第一下竟没拧过她的劲,他拧眉跪地,先捞回那双沾满污秽的手,低声道:“先回去,别在这里。”
盛见素像没听到他的声音一样,白正春将她上半身搂在怀里,用自身挡住一切窥视她的眼线,双臂紧紧环住她。
白正春不停在她耳边低语:“我去把师父收回来,你别出手,现在皇帝的人还在城里。”
“放开我,放开我……”盛见素双目失神,嘴里一句句重复着,虽然她全身瘫软但仍在挣扎,白正春不由分说地将她打横抱起。
盛见素死死抓着他胸口衣襟,像是淹水的人抓到浮木一样不松手,脸也埋在胸口上,白正春胸口衣服便被泪水和泥土蹭脏。
直到白正春抱着她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后,才听见她发出第一声凄厉的哭声,随即便是停不下的痛哭声。
那哭声中凄惨绝望至极,闻者心碎。
白正春面色凝重,将怀中人搂得更紧,每一步走得都无比沉重。
对九鹤之死,他同样是猝不及防。
陛下尚且不会在这个时候动手,他知道陛下尚留九鹤有用。
但他的风卫带回的两具尸体上,都能够见得皇帝身边四大高手之一的痕迹。
盛见素在一片哭声中颤抖地说出几个字:“把我师父带回来。”
此刻她完全不顾白正春是否要杀她。
“好。”白正春收紧双臂,不顾可能违背陛下旨意,决绝地答应她。
此时的两人之间看不出有任何间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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