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毫不掩饰我的自私、刻薄、怨毒、肤浅,我就是个双标的坏人。整个祠堂空荡荡的,我将两个坐垫拼在一起,蜷缩在上面。
前世娘死的那天,我跪在这里。
前世我犯了错,我跪在这里。
现在,我打了个哈欠。
其实这个祠堂里没有女人的牌位,因此我可以认为,现在幽暗的烛火照应着的,是一根根死去晒干的茎。
那就没什么可值得敬重的了。
大概诸位也没什么兴趣听我讲弑父这种事情,我记得前世来孤儿院的姐姐哥哥,有时候谈起电影,会讲到弑父艺术,说是对父权的反抗,紧接着一大串艺术评论。其实我听不懂,但不妨碍我在孤儿院放电影的时候看得津津有味。
我只看到“哇,主角真好看”“主角打败了配角”“前面那个人的头把我的视线挡住了”。我在乎的是,因为我太过弱小,抢不到座位,连站着,都要被前面高一头的男生挡住,必须踮起脚。
可是,我没有舒服的鞋子,孤儿院里的鞋子是老员工。一场电影下来,我的脚尖往往磨得很痛,晚上我一边扯开袜子,一边去想电影里艳光四射的女主角。
房间里其他孩子在讨论剧情如何精彩,她们问我的时候,我只会说:
“女主角好漂亮。”
后来孤儿院的境况好了许多,至少对于我来说是这样的,我得到了一部破手机。
初中的同桌是个有钱人家的大少爷,他有一部非常气派的手机,他说,把我卖了差不多就可以买到了。虽然之后他说是在学电视剧的口吻跟我开玩笑,但我真的去算了一下自己的价格。
我很讨厌人的大脑。
明明我对自己说,我不喜欢那部手机,那不是我的手机,我不该表现出羡慕的样子,我应该像个高尚的、不对钱财感兴趣的穷人一样,可是我每次和他说话,视线都忍不住飘到他的手机上。
是我不争气、爱慕虚荣的大脑在操控我。
次数多了,同桌察觉到我对他手机、不、或者说,对他所有值钱东西的垂涎。是真的垂涎三尺,我想不到世界上的食物可以比人肉还贵,巧克力也会像人类社会一样分成三六九等。
我只吃过志愿者姐姐从口袋里拿给我的,被体温融化的巧克力。
可是同桌有漂亮的包装盒,巧克力甚至做得和贝壳一样。他喂给我吃的时候,我看到他眼睛里面我迫不及待的样子,又觉得很讨厌。
他说我亲他一下,可以把手机借我一个月。
其实我有点犹豫,他却立马改口说只要亲他的脸颊就可以了。我记不得我亲完他之后他是什么反应了,但我记得那部很贵很贵的手机,边角硌得我手心发疼。
到底,贵在哪里呢?
大概我的破手机也在发出同样的疑问。之后同桌总问我想不想玩手机,我说我要好好学习,手机也就那样子。
我感觉我的人格从此以后很高贵。
至于后来穿越,其实,我不太记得我是为什么穿越的了,记忆很模糊,但不要紧,我知道我是穿越女就行。
可惜我不是主角。
人与人之间,为何能够比较?尤其在这里,生前作为人,还有皮囊家世谈吐学问可比,死后若是化作邪祟,岂不是还要比谁吃的人多?
我知道我现在想这个话题,只是因为我没有比得过而已。
我翻了个身。
前世的我,太关注文两意了(虽然现在的我也不能做到完全不在乎),以至于整个青春都好像笼罩着一场叫作文两意的阴雨。
有时候我在想,似乎我对于文两意的观察,比我对我自己的观察还要多。
她倘若白了一两分,我就要拉着她去外头晒太阳,回来悄悄自己抹点珍珠粉。她倘若多学了什么诗句,我便挑刺,说这诗骨气不足。她说能给我弹琴,我就假装……我就真的靠着她睡着了。
最后大家还是只能看到文两意。
也没有阿娘能摸着我的头说我也很厉害了。
我如果不做出些动静,在这个世界就像透明人,小翠只会每天问我吃饱了吗,像喂猪的。所以我开始找能胜过文两意的地方,托小翠的福,我吃得多,身材比文两意好。
在对比里,我觉得又有活下去的价值了。有时候我会特意叫文两意过来,然后扒出最显身材的衣服到她面前炫耀。
也因为大多数是纱衣,所以不能穿出去,只好叫她自己过来。
我想,她也是会在心里默默比较的吧。因为整个社会都在教女人互相比较,不管是这个朝代还是我穿越前的时空。
文两意一般都不敢看我,很自惭形愧的模样,甚至连坐姿都不一样,有点像煮熟的红虾。
后来我终于忍不住要让她正视自己的失败,掐住她的下巴让她看我,羞辱她,让她评价一下我这件衣服如何。
她的眼睛颜色好浅,和小姨的很像。我的眼睛黑,和我娘不像,像我爹那双狗眼睛,这一层上我又输给她了。在这个……和自己母亲的距离上,我又输了。
文两意的鼻息很烫,呼吸也急促,我想可能是因为我太粗暴地坐在她腿上,强迫她承认我的好,却忘记她是个病秧子了。
我是要比赛,不想以武欺人,于是讪讪地想站起来。却不妨被文两意抱住腰,又跌坐下来,她被压得一闷哼,突然埋入我的怀中,声音低低的,还在颤抖:“姐姐,为什么……要对我这样?”
“我真的很讨厌你。”她像只八爪鱼似的,结果说讨厌我。
我说我恨你。
文两意真的很卑鄙,我没有骗你们。她才是以武犯禁的那个!因为我说完她就咬伤我了。想来,我和姜符成亲那天也该提防她乱咬人才对,失策失策。
白莲花让我受伤,最后暴露真面目:“难道你以为我不恨你吗?”
我抱着胸不敢说话。但我嫌弃别人的口水,所以当即拿了帕子擦,也不敢大声骂她,就小声嘟囔:“跟狗似的……”
文两意恼羞成怒了,负气而走。
我自以为胜利,但是一点都不开心。因为这种斗争永无止境。之后有无数次撕破脸皮的时刻,如果这是剧本,大概演员的台词只剩下“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然而,我的恨,又是唯二胜过她的地方。
你们知道为什么反派作为败犬到地时,不接受主角的原谅,反而更加恨主角吗?因为主角连情感都和我不平等。
文两意一次又一次地原谅我。
我记得我的妈妈,和她。我也只能看到我的妈妈和她。至于男人,如果他是文两意感兴趣的,那我也感兴趣。
文两意每次都很生气,生气到我觉得她都不淑静了,她甚至口吐脏言,骂我是不是浪荡,问我为什么要去勾引那些男人。
我说,我莫啊。是他们自己看直了。
文两意看着眼睛发红,简直恨不得把我吃了。然而每次,她气到最后,又会粲然一笑——和她娘很像,表面上是明媚纯洁,背地里肯定阴暗地诅咒我。
文两意:“文宝檀,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
我:“嗯嗯。”
她又说:“别什么歪瓜裂枣都吃。”
我:“那你也别吃。”你不吃我就不吃。
于是,休战。余鲤是我无关文两意而勾搭上的,谁能拒绝轻功带飞?我受不了这里,这儿的皇帝和贵族都是精神病,每天上街都会看到有人死掉,我想让余鲤带我走。
归隐山林、游历、怎么样都好。
我要离开这里,离开文两意。
而且余鲤看上去很没有经验,我可以尽情羞辱调控他。我不知道我有没有真心,但是余鲤送的礼物我都好好存着,即使他后来死掉,我拿起竹蜻蜓的时候,还是会想到盛夏夜年轻的侠客,带着我去劫掠有钱人。
在文两意和他遇到以前。
我恨主角光环。
怎么没人给我一个?
主角光环逼我给余鲤下毒的。我的精神洁癖太过严重,实在看不得文两意和我的人在一起。要么杀掉文两意,要么杀掉余鲤,不然我一定会疯掉。
前世的思想太多太杂,我脑子有点痛,又翻了个身,将手放在肚子上,安详地向房梁看……到一个年轻的侠客,双眼如炬,灼灼地盯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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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妹:怎么我没有主角光环
我:有的妹子有的(掏出一大堆狗血颜色剧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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