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窗棱洒在希尔德加德脸上时，她依旧醒着。
昨晚的对话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中，还有尤利西斯那双看透一切的深褐色眼睛。她摸了摸手上的银色指环，金属表面依旧散发着不正常的热度。
希尔德加德试图把它摘下来，但却失败了。
这并不是第一次了，实际上，自她把指环戴上的那一刻起，这枚指环就几乎与她的手指合二为一。
必须要找到他。
希尔德加德起身简单收拾了一下就准备出门。
“老板，您这是要去哪儿？”阿尔菲涅从窗台上探出头，神情里还带着宿醉后的迷茫，“太阳才刚升起来呢。”
“去找尤利西斯。”希尔德加德系好黑色外袍，“昨晚的谈话还没结束。”
乌鸦扑腾着翅膀飞到她肩上：“那个讨厌的老头？他的酒杯一点都不亮晶晶。”
醉龙酒馆在清晨显得格外冷清。昨晚人声鼎沸的大厅现在只有几个宿醉未醒的酒客趴在桌上，空气中弥漫着隔夜麦酒的酸臭味。酒馆老板正懒洋洋地擦拭着杯子。
“老板，”希尔德加德走上前，“昨晚坐在角落里的那位老先生，您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您说尤利西斯？哈，那个老酒鬼来去如风，谁知道他今天会出现在哪个酒馆。”
“那他经常来这里？”
“经常？”老板摇摇头，“有时候一连几个月天天来，有时候一消失就是半年。上次他消失了整整八个月，回来的时候胡子都快拖到地上了。”
希尔德加德从怀中取出几枚金币放在吧台上：“如果您知道些什么……”
老板的眼睛亮了一下，但随即又黯淡下去：“小姐，不是钱的问题。尤利西斯这个人，怎么说呢，他不想被找到的时候，就算是女王派人来找也没用。”
离开醉龙酒馆后，希尔德加德继续了漫长的寻找。
王都的旧书店街是她的第一站。作为历史学者，尤利西斯理应会光顾这些地方。狭窄的巷道两旁挤满了各式各样的书店，从专营魔法典籍的猫头鹰书屋到暗中售卖**的噤声书局。
希尔德加德推开噤声书局的门，铃铛发出清脆的响声。店主是个戴着厚厚眼镜的中年女人，正埋头整理着一堆泛黄的手稿。
“请问您见过一位叫尤利西斯的老先生吗？”希尔德加德描述着他的外貌，“灰白色头发，穿着破旧的学者袍”
店主推了推眼镜：“尤利西斯？哦，您说那个疯老头。他上个月来过，买走了所有关于五百年前索伦丁历史的书籍。”她压低声音，“说实话，那些书都是些没人要的旧货，里面只有野史和传说。不知道他要那些东西做什么。”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希尔德加德几乎走遍了王都所有可能的地方。
皇家图书馆的管理员说：“尤利西斯？那个总是在古籍区打瞌睡的老头？他的借书证三年前就过期了，但我们看他可怜，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最近倒是没见他来。”
贫民区的廉价酒馆里，一个独眼酒保咧嘴笑道：“尤利西斯老爷子？他前天还在这儿跟人吹嘘说自己差点改变了历史呢。不过今天早上就没见着了。那老头就是这样，神出鬼没的。”
法师公会的档案室管理员皱着眉头：“我们这里不欢迎那个人。去年他偷偷溜进来，在**区待了整整一夜。虽然什么都没丢，但谁知道他看了些什么。”
太阳逐渐西斜，希尔德加德的脚步越来越沉重。阿尔菲涅已经懒得飞了，直接趴在她的肩膀上。
“老板，咱们找了一整天了。”乌鸦有气无力地说，“那个老头肯定是故意躲着咱们。”
希尔德加德停在一座喷泉旁，看着水面上倒映的夕阳。就在这时，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拄着拐杖走过，在经过她身边时，悄悄塞了什么东西到她手中。
等希尔德加德反应过来时，乞丐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她摊开手掌，是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用潦草的字迹写着：
“别来找我，当你真正需要我时，我自会出现。——U”
“这什么意思？”阿尔菲涅凑过来看，“谜语人是吧？最讨厌这种神神秘秘的家伙了。”
希尔德加德将纸条收起，心中涌起一种说不清的感觉。失望？解脱？还是更深的不安？她意识到尤利西斯不是找不到，而是不想被找到。这个神秘的历史学者显然有自己的行事准则。
但她知道，在这座巨大城市的某个角落，尤利西斯正端着他的劣质麦酒，用那双看透世事的眼睛注视着什么。
或许有些答案，不是寻找就能得到的。
但这种无力感，这种明知道有人知晓真相却无法触及的感觉，
真是该死的烦人。
“回去吧，老板。”阿尔菲涅打了个哈欠，“我的胃在抗议，它需要美味的虫子和亮晶晶的面包屑来安抚。那个老头肯定躲起来了，我们这是在浪费宝贵的觅食时间。”
希尔德加德没有回答，只是抬手揉了揉太阳穴。
就在这时，一阵嘈杂的鲁特琴声和激烈的争论从前方的小广场传来。她循声望去，看到一群穿着五颜六色服装的吟游诗人正围坐在一起，为了一段曲子的编排而吵得不可开交。
“不行不行，这个开头太老套了”一个瘦高的男诗人拨弄着鲁特琴，高声唱道，“哦，伟大的女英雄希尔德加德，她的美貌让群星黯淡，她的魔力让大海咆哮！”
“停”一个抱着手鼓的矮个子男人打断了他，“乔尔，你这词儿能再俗一点吗？每个英雄传记都这么写，听众早就听腻了。”
“那你说该怎么写？”名叫乔尔的领队不服气地反驳，“事实就是这样啊，沙城的英雄，美丽的**师，还有那位英俊的审判长大人，这不就是最经典的英雄救美，不，是英雄与英雄心心相印的故事吗？”
“你们都错了。”一个清脆的女声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自信。
说话的是一个看起来很年轻的女诗人，她有一头栗色的短发，眼睛亮晶晶的，手里没有拿任何乐器，而是在一本破旧的笔记本上写写画画。
“莉拉，你又有什么高见了？”乔尔翻了个白眼。
名叫莉拉的女诗人站起身，像个指点江山的将军：“你们的目光都太短浅了，只看到了英雄和审判长，却忽略了那个金发女魔头”
“女魔头？”矮个子鼓手挠了挠头，“她不是反派吗？直接打死不就完了？”
“蠢货！”莉拉用琴敲了一下他的脑袋，“反派才是故事的灵魂！”
莉拉的声音充满了创作的激情，她根本没注意到不远处正站着她故事的主角：“听我构思——很久很久以前，在某个偏远的小镇，黑发女孩和金发女孩是最要好的朋友。她们一起长大，分享秘密，甚至立下了一生一世永不分离的誓言。”
乔尔撇撇嘴：“这不就是普通的姐妹情吗？”
“肤浅”莉拉根本不理他，自顾自地说了下去，“但是命运弄人，黑发女孩天赋异禀，去了遥远的王都，见识了更广阔的世界。而金发女孩却被困在泥潭里，两人渐行渐远。信件越来越少，共同话题也越来越少。终于有一天，因为某个误会，她们彻底反目成仇。”
“等等，”一直沉默的笛手突然开口，“这个设定听起来有点悲伤啊。”
“悲伤才动人”莉拉的眼睛更亮了，“金发女孩因爱生恨，堕入黑暗，获得了邪恶的力量，她要毁掉黑发女孩所珍视的一切。而黑发女孩呢，她心中充满了愧疚，她知道是自己亏欠了挚友，所以每次对决都无法痛下杀手”
“这个带感，”乔尔的眼睛也亮了起来，“比我那个版本强多了，快说说后面她们怎么样了？”
“当然不能是简单的正义战胜邪恶。”莉拉神秘一笑，在笔记本上画了一个三角形，“黑发女英雄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一边是代表着光明与秩序的审判长，是她现在的同伴和依靠；另一边是代表着黑暗与混沌的旧爱，是她无法割舍的过去和愧疚。”
她用手指点了点三角形的三个顶点：“你们看，一个完美的、充满痛苦与纠葛的修罗场不就诞生了吗？女英雄每一次选择，都是对另一方的背叛。她爱着审判长，却无法伤害旧爱；她想拯救旧爱，却又背负着对正义的责任。”
“哦哦哦”矮个子鼓手激动得开始敲鼓，“这个故事好。”
“妙啊”乔尔激动地站起来，“莉拉，你真是个天才！就这么定了，我们今晚就去醉龙酒馆唱这个版本，保证能赚得盆满钵满！”
吟游诗人们开始兴高采烈地讨论着细节，而希尔德加德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面无血色。
她随后缓缓转身，默默地离开了广场。
两天后。
王都的清晨笼罩在薄雾之中，石板路上还残留着昨夜的露水。希尔德加德坐在租住的阁楼窗边，阿尔菲涅蹲在桌上，正用羽毛仔细擦拭着那枚蓝宝石戒指。
“老板，您这两天都在发呆。”阿尔菲涅歪着头，“是在想那个谜语老头吗？还是在想您那个发疯的小青梅？”
希尔德加德没有回答。她看着窗外渐渐升起的朝阳，金色的光芒洒在王都错落的屋顶上。街道上突然传来一阵异样的声响。不是马车的辘辘声，也不是早起商贩的吆喝，而是一种有节奏的、优雅的马蹄声。
一匹纯白的骏马出现在巷口。
它通体雪白得没有一丝杂色，鬃毛如月光般流淌，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云端之上，额头上有一个蓝色的符文，正散发着柔和的光芒。
希尔德加德立刻就认出了这是她的导师安德里阿斯的使魔。
白马优雅地走到楼下，抬起头，那双如同蓝宝石般澄澈的眼睛直直地看向希尔德加德所在的窗口。然后，它开口了。
“希尔德加德·诺依曼**师。”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带着某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安德里阿斯大师命我前来传达他的旨意。”
希尔德加德小跑到楼下，推开门，“什么事？”
白马微微低下头，做出一个近乎人类的鞠躬动作：“圣城将举行辉光庆典。作为此次沙阿奥拉城事件的功臣，您被特别邀请参加。”
辉光庆典。希尔德加德的手指不自觉地握紧。那是整个大陆最盛大的宗教活动，每五年才举办一次。届时，不仅辉光教会的高层会悉数到场，埃拉西亚和索伦丁的王室成员也会派代表参加，法师公会作为独立于王权之外的力量，也会收到邀请。
“为什么是我？”她问道，“庆典的邀请名单向来由教会决定，我只是——”
“您击败了异端，拯救了一个城市。”白马打断了她，“这样的功绩，足以让您获得教会的认可。”
“而且审判长拉斐尔阁下特别向教会高层推荐了您。”
拉斐尔。
这个名字让希尔德加德的心脏微微一紧。她已经有半个月没有见到他了，自从那场战斗之后，他就返回了圣城养伤。她本以为能够就此避开那些复杂的情绪，但现在看来是躲不开了。
“老板，”阿尔菲涅在她耳边小声说道，“圣城可是个好地方啊！那里的教堂顶上镶满了金子和宝石，亮晶晶的东西多得数不清！”
“你就只想着你的收藏品。”希尔德加德无奈地瞥了乌鸦一眼。
白马似乎注意到了阿尔菲涅，它的目光在乌鸦身上停留了片刻：“梦魇生物？有趣。大师说您可以带上您的宠物。”
“我才不是什么宠物，”阿尔菲涅挺起胸脯，“我是老板的首席顾问兼收藏品鉴定专家！”
白马没有理会乌鸦的抗议，继续说道：“请尽快准备，三天后就出发。”
“我明白了。”她深吸一口气，“替我向安德里阿斯大师问好。”
马上就去圣城啦[奶茶][奶茶]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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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谜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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