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叛徒！全都是叛徒！”
巨眼开始疯狂地旋转，惨白的光芒不再是有目的地照射，而是无差别地扫射整个广场。
光芒所过之处，人们痛苦地倒下。
不过这次不只是揭露秘密，而是直接的精神攻击。
“你曾经杀死过你的兄弟。”
“你背叛过你的妻子。”
“你偷窃、你撒谎、你虚伪。”
每一个被照到的人都抱头惨叫，他们最黑暗的秘密被强行挖出，在所有人面前暴露无遗。
一个贵族被光芒照中，立刻跪地痛哭：“我确实贪污了赈灾款，三万金币，对不起。”
一个主教捂着脸：“我亵渎了圣物，我把它们偷偷卖给了商人。”
连那些看起来最虔诚的信徒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看啊！”安博洛萨的声音充满病态的快感，“每个人都是罪人，每个人都该被审判。”
希尔德加德看着周围的惨状，心中涌起一种前所未有的厌倦。
安博洛萨还在疯狂地扫射，每一道光都撕开一个人的伪装。教皇躲在圣光屏障后面，安德里阿斯跪在地上，被刚才的真相击垮。
所有人都在说谎，所有人都在隐瞒，所有人都在欺骗。
她放下魔杖，声音里满是疲惫，“都是骗子，每个人都是。”
“希尔德加德？”拉斐尔看向她。
“导师骗了我十年。”她的声音很平静，平静得可怕，“莉莉安骗了我三天。现在连这些看起来虔诚的人都满口谎言。”
她转身就要离开：“我不想打了。建立在谎言上的东西，毁了就毁了吧。”
“等等，”拉斐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
“放开我。”希尔德加德试图挣脱，“审判长大人，你敢说你从没对我隐瞒过什么吗？”
拉斐尔沉默了一瞬。
“有。”
希尔德加德愣住了。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坦诚。
“我隐瞒了我对你的感情有多深。”拉斐尔直视她的眼睛，湛蓝的眼睛里没有躲闪，“我隐瞒了每次看到你为莉莉安痛苦时，我心里的嫉妒。我隐瞒了多少次想要不顾一切地拥抱你，告诉你忘了她，看看我。”
他深吸一口气：“所以是的，我也是骗子。”
“那你……”
“但希尔德加德，”拉斐尔打断她，声音变得温柔而坚定，“我们都是有限的人。”
这句话让希尔德加德停下了挣扎。
“我们不是神，我们会犯错，会自私，会因为恐惧而说谎，会因为爱而做出错误的选择。安德里阿斯隐瞒真相，是因为他害怕失去你。莉莉安伪装身份，是因为她觉得真实的自己不配被爱。”
他看向还在疯狂扫射的安博洛萨：“就连他，曾经也只是一个想要守护信仰的人。”
“所以呢？”希尔德加德的声音有些哽咽，“就因为大家都不完美，我们就可以互相欺骗吗？”
“不。”拉斐尔摇头，他松开她的手腕，转而轻轻握住她的手：“但正因为我们都会犯错，所以才需要学会宽恕。宽恕别人，也宽恕自己。”
希尔德加德看着他，泪水模糊了视线：“可是太难了，拉斐尔，太难了。这太痛苦了，真的……”
“我知道。”拉斐尔用另一只手轻轻擦去她的眼泪，“但如果因为害怕受伤就不再相信任何人，那不是更大的悲哀吗？”
安博洛萨的咆哮声还在继续，但希尔德加德已经听不到了。
她的注意力都在拉斐尔身上。
“你也原谅了我吗？”她突然问道，“原谅我爱着别人，原谅我永远无法回应你的感情。”
拉斐尔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没什么需要原谅的。爱一个人不是错。”
他顿了顿：“而且谁说永远了？"
这话让希尔德加德愣住了。
“希尔德加德，没有人能预知永远。”拉斐尔认真地说，“我只知道现在这个广场需要你，那些人都需要你。而我会一直站在你身边，不管你爱着谁。”
希尔德加德的心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
是啊，安德里阿斯会因为担心而隐瞒真相。
莉莉安会因为自卑而伪装身份。
她自己会因为愧疚而自我折磨十年。
就连拉斐尔，也会因为爱而嫉妒，而痛苦。
但正因如此，他们才需要彼此，需要来自彼此的爱与宽恕。
她举起戴着指环的手，银灰色的光芒开始凝聚，但安博洛萨的光芒太过刺眼，她根本无法锁定目标。
而教皇、主教和圣殿骑士……所有还有能力的人都在攻击安博洛萨，但那刺目的光芒让所有攻击都偏离了目标，没有人能准确击中要害。
“该死，”一个主教捂着被灼伤的眼睛，“太亮了，完全看不清。”
“必须找到他的核心，”教皇沉声道，但即便是他，也无法长时间直视那团光芒。
突然，希尔德加德手上的指环开始发烫，制秤人声音再一次在脑海中响起：
“欲视不可视之物，
需牺牲可视之眼。”
什么意思？希尔德加德皱眉思索。
“天平要求等价。以牙还牙，以眼还眼。”
以眼还眼。
希尔德加德的手颤抖着摸向自己的眼睛。
这要她挖出自己的眼睛？
这个代价……
但看着安博洛萨在众人的攻击下依然嚣张，看着所有人竭力战斗的身影，希尔德加德做出了决定。
“天平需要砝码，”她喃喃道，“那就付出吧。”
她的手指按在左眼上，银灰色的光芒开始凝聚。
“希尔德加德，你在做什么？”拉斐尔注意到她的动作，惊恐地喊道。
但已经太迟了。
噗——
鲜血飞溅。
希尔德加德的左眼被制秤人之力挖出，剧痛让她几乎晕厥。
“疯了！你疯了！”安德里阿斯颤声道。
但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失去的左眼化作一团银灰色的光芒，飘向空中。
而希尔德加德的右眼突然能“看见”了。
准确来说那不是普通的视觉，而是某种更深层的“洞察”。
在这特殊的视界中，安博洛萨刺眼的光芒变得透明。她清楚地看到了巨眼的构造，看到了能量的流动。
她看到了他的弱点。
在那片最耀眼的光芒中心，有一个漆黑的点。
那是瞳孔，是安博洛萨所有力量的源头。
也是他唯一的死穴。
“找到了。”希尔德加德擦去血迹，举起右手。
制秤人的力量在她手中凝聚，银灰色的能量逐渐成形，化作一柄细长的剑——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纯粹的锋利。
“什么？”安博洛萨第一次露出惊恐。
“安博洛萨，以眼还眼。”希尔德加德冷冷地说，左眼窝还在流血，看起来格外凄厉。
她纵身跃起，长剑直指那个黑点。
“不！”
安博洛萨彻底慌了，拼命释放圣光想要阻挡。
但太晚了。
“啊啊啊啊——”
凄厉的惨叫响彻天空。巨眼剧烈地痉挛，光芒开始紊乱地闪烁。
安博洛萨的声音充满不甘，“制秤人的代行者……你会后悔的……总有一天……你会失去一切……”
希尔德加德将剑刺得更深：“也许吧。但至少现在，我要阻止你。”
银灰色的剑贯穿了整个眼球。裂纹如蛛网般蔓延，金色的能量从裂缝中喷涌而出。
轰！
巨眼彻底碎裂，化作无数金色的光点消散在空中。
安博洛萨，这个被封印了八百年的疯狂代行者，终于彻底死去。
希尔德加德从空中坠落，这次没有护符保护她了。
她闭上仅剩的右眼，准备迎接撞击。
但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
一双手臂接住了她。
“我接住你了。”拉斐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带着颤抖。
希尔德加德睁开右眼，看到的是拉斐尔满是担忧的脸。他的眼眶发红，显然是被她献祭左眼的举动吓坏了。
“你的眼睛……”他的声音哽咽了。
教皇走了过来，苍老的面容上是复杂的表情。
“希尔德加德·诺依曼，你拯救了圣城。但你也暴露了自己。”教皇的声音变得有些无奈，“制秤人的力量是禁忌之力。”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教皇叹了口气，转身对身边的主教们说，“先治疗她。关于制秤人的事暂时保密。”
主教们点头遵命。几个擅长治愈术的神职人员立刻上前，金色的圣光笼罩住希尔德加德的伤处。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
那些飘散在空中的金色光点突然停止了消散，反而开始缓缓汇聚。它们旋转着、凝聚着，逐渐形成一个巨大的光球，悬浮在广场上空。
“这是？”教皇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团光。
一个声音响起，不是用耳朵听到的，而是直接在灵魂深处回响。
那声音如晨钟暮鼓，每一个字都直击灵魂深处：
“不完满者彼此宽恕，
裂痕之处，有光进入。”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包括教皇。
这个声音是辉光，真正的辉光。
八百年来第一次，这位原初者亲自降临。
光球缓缓下降，最终悬停在拉斐尔面前。
金发的审判长还抱着希尔德加德，愣愣地看着眼前的光。
这和传说中威严神圣、要求绝对纯洁的辉光完全不同。
光球突然爆发出温暖的光辉，不是安博洛萨那种刺目的惨白，而是如朝阳般温柔的金色。光芒将拉斐尔和希尔德加德一起包裹，两人的身影在光中若隐若现。
拉斐尔的身体剧烈颤抖，金色的纹路在他皮肤上浮现又消失。他的金发变得更加耀眼，他原本湛蓝的眼睛中多了金色的光环，如同太阳的光晕。
但他始终没有松开希尔德加德。
终于，光芒渐渐平息。
拉斐尔能感觉到一股前所未有的力量在体内流淌，不是安博洛萨那种洞察，而是更加包容、更加宽广的东西。
“为什么是我？”他喃喃道。
没有回答。光球已经消散，只留下拉斐尔身上淡淡的金色光晕。
广场上死一般的寂静。
“拉斐尔？”希尔德加德虚弱地唤道。
“我在。”他低头看着她，声音还是那么温柔，“我一直都在。”
教皇此刻依旧跪在地上，看着拉斐尔的眼神充满了复杂与敬畏：“新的代行者……”
拉斐尔抱着希尔德加德站起来，新获得的力量让他能清晰感受到她的痛苦和虚弱。
金色的光芒从拉斐尔手中流出，比任何治愈术都要纯粹，“她的眼睛……”
“恐怕无法恢复了。”教皇站起，遗憾地说，“那是用制秤人力量的代价，神力对神力，无法逆转。”
他的手微微颤抖，但还是继续输送辉光的神力，至少能止血、止痛。
希尔德加德勉强笑了笑，“一只眼睛换所有人的平安，很值得。”
“对我来说不值得。”拉斐尔低声说道，只有她能听见。
希尔德加德愣了一下，她垂着眼，让拉斐尔看不清她的神色。
“你现在是辉光的代行者了，不该说这种话。”
“正因为我是辉光的代行者，”拉斐尔认真地看着她，“我才更明白什么是真正重要的。不是完满的存在，不是绝对的正义，而是……”
他没有说完，但希尔德加德懂了。
而是爱。
是充满裂痕的，注定没有结果的爱。
是不完满者，是有罪者之间的爱。
广场上，混乱渐渐平息。
希尔德加德也终于因为伤势与疲惫昏了过去。
她被送去了教会最好的治疗室，拉斐尔寸步不离地守着。他身上的金色光晕已经收敛，看起来和平常没什么两样，但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变了。
辉光的代行者，真神选中的人。
“拉斐尔大人。”一个主教小心翼翼地走过来，“教皇陛下请您去议事厅。”
“我哪里都不去。”拉斐尔平静地说，“在她情况稳定之前，我哪里都不去。”
主教还想说什么，但看到他眼中的坚定，只能退下。
安德里阿斯坐在角落里，苍老的脸上满是疲惫和愧疚。
十年的欺骗，十年的愧疚，全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你不必自责。”拉斐尔突然说道。
“什么？”
“刚才辉光选择我的时候，我看到了一些东西。”拉斐尔转头看向老法师，“关于你，关于希尔德加德，还有莉莉安。”
安德里阿斯猛地抬头：“你看到了什么？”
“你的选择虽然残忍，但出发点是善意的。”拉斐尔叹了口气，“如果当年希尔德加德真的去找莉莉安，以她们两个的性格，确实可能两败俱伤。”
“但这不能成为我欺骗的理由。”安德里阿斯痛苦地闭上眼睛。
“是的，不能。”拉斐尔点头，“所以你需要她的宽恕。而她也需要宽恕自己。”
他看向床上的人，眼中满是温柔：“她一直在惩罚自己，用愧疚、用自责、甚至用自残。今天挖出眼睛，与其说是为了打败安博洛萨，不如说是她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该受惩罚。”
安德里阿斯沉默了。
“不完满者彼此宽恕。”拉斐尔重复着辉光的话。
“这不只是对我说的，也是对所有人说的。”
妈耶boss战好难写[菜狗][菜狗]“裂痕之处，有光进入”这句化用了歌曲《Anthem》的歌词：“There's a crack in everything,that's how the light gets in.（万物皆有裂痕,那是光进来的地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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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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