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中毕业·夏)
6月10日晴
高考结束的第二天,生物钟还是在早晨六点半准时把我唤醒。
睁开眼的瞬间,心脏习惯性地一紧,随即才反应过来:已经不需要赶早自习了。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空调运转的轻微嗡鸣。
我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打开门,看见辛姐姐正蹑手蹑脚地从客房出来,手里拿着两个空水瓶。
“吵醒你了?”她居然有点不好意思,“我想着去接点水……”
我摇摇头:“本来就醒了。”
我们站在清晨的微光里面面相觑,突然同时笑了出来。
“好奇怪啊,”她说,“突然不用背书做题了,反而不知道要干什么。”
是啊,长达十二年的奔跑突然到了终点,惯性让人停不下来,又不知道该往哪里去。
妈妈的声音从厨房传来:“都醒啦?来吃早饭吧,煎了你们爱吃的葱油饼。”
餐桌上,妈妈看着我们:
“考完了就好好放松,别想太多。子安爸妈明天才回来,这几天还是就住这儿吧。”
辛姐姐咬了一口饼,含糊地应着:“谢谢阿姨,我都快成你们家第二个女儿了。”
爸爸从报纸后抬头:“那敢情好,小罗有个伴。”
我看着坐在对面的她,心里泛起一种奇异的满足感。这个场景,好像已经演练过很多次,自然得不像话。
6月15日多云
成绩还要等一段时间才出来,这段空白期长得让人心慌。我们试图找点事做:
整理了高中三年的课本和笔记,收拾出一大箱不需要的书;看了几部一直想看的电影;甚至开始学做菜——虽然目前为止我只成功煮过泡面和蛋炒饭。
今天下午,我们躺在客厅地毯上吹空调。她忽然翻身坐起:
“好无聊啊同桌,我们出去旅游吧?”
我愣了下:“去哪?”
“青岛怎么样?我们看海去。”她的眼睛亮起来,“我查过了,现在不是旺季,住宿不贵。咱们用压岁钱和之前省下来的零花钱,够玩几天了。”
我的心跳快了起来。和辛姐姐一起旅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个想法让我既期待又紧张。
“我得问问我爸妈。”我说。
她立刻跳起来:“走,现在就去问!”
出乎意料,爸妈很爽快地同意了。
“考完了是该放松放松,”老妈说,“你们两个互相照顾,我们放心。”
于是整个下午,我们窝在电脑前查攻略,订车票和民宿。她负责规划路线,我负责记账。
晚上,我们并排躺在床上,她还在兴奋地说着行程安排:
“第一天下午到,可以去栈桥看日落;第二天去海洋公园;第三天……”
我侧过头看她。台灯的光线柔和地勾勒出她的侧脸,睫毛在眼下投出细密的阴影。
她忽然停下来,转过头对上我的视线,笑了:“怎么,我太吵了?”
“没有,”我说,“这样的生活,很好。” 她眨眨眼,伸手覆在我的手背上:
“我也觉得。”
6月20日晴
出发去青岛的日子。早晨六点的火车站已经人声鼎沸,我们拖着小小的行李箱,混在人群中排队检票。
找到座位后,她靠窗我靠过道。列车启动时,她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臂:
“同桌,咱们真的出来玩了。”
四个小时的车程,我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分享一副耳机听歌,看窗外掠过的风景从城市变成田野又变成海岸线。
她偶尔会睡着,脑袋不自觉靠在我肩上,发丝蹭得我脖子有点痒,但我没有挪开。
下午两点,我们抵达预订的民宿。房间不大但很干净,有一个阳台可以看到海。
放下行李,我们都有些尴尬地发现,订得时候感觉睡一张没什么,但真这样还有点……床很大,可……
“我睡相还行,”她挠挠头,“不会把你踹下去的。”
我假装镇定地整理行李:“没事,又不是没一起睡过。”指的是高二寒假她来我家住的时候。
但这次不一样。我知道不一样。
傍晚我们去栈桥看日落。海风带着咸湿的气息,夕阳把海面染成金红色。
她靠在栏杆上,闭上眼睛深深呼吸:“这就是自由的味道吧。”
我看着她被夕阳勾勒的轮廓,心里有什么东西轻轻荡漾开来。
晚餐吃了海鲜,她笨拙地剥虾,汁水溅到脸上。
我忍不住笑,拿纸巾帮她擦。她的动作顿了一下,然后对我笑:
“谢谢同桌。”
回到民宿已经晚上九点多。轮流洗完澡,我们并排躺在床上,中间隔着一道微妙的空隙。
空调温度有点低,我缩了缩身子。
“冷吗?”她问。 “有点。”
她犹豫了一下,把温度调高了些,然后伸手把我揽过来:
“这样暖和点。”
我的脸贴着她温热的肩窝,蹭了蹭。能闻到她身上和我一样的沐浴露香味——苹果味的,好香,好香啊。
心跳声大得恐怕整个房间都能听见,不知道是我的还是她的。
“小罗老师,”她轻声说,“今天开心吗?”
“嗯。”
我声音闷在她肩窝里,压根没注意到她刚才喊什么:“很开心。”
她轻轻拍了拍我的背:“睡吧,明天还要去看海呢。”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在她的怀抱里,我很快睡着了,像个,小孩子。
6月21日晴
早晨被海鸥的叫声唤醒。睁开眼,发现我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变成了面对面相拥的姿势。
她的呼吸均匀地拂过我的额头,手臂还搭在我腰上。
我轻轻挪动,想要起身,她却收紧了手臂:“再睡会儿……”声音带着浓浓的睡意。
于是我又闭上眼睛。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进来,在海风中轻轻摇曳。这一刻太美好,让人舍不得打破。
最终我们还是起床了,因为肚子饿。在街边小店吃了顿经典的豆浆油条,然后坐车去海洋公园。
她像个孩子一样兴奋,拉着我到处看。
“快看那只水母!像不像透明的蘑菇?”“海豚!海豚跃出水面的样子太好看了!”
在海底隧道,我们仰头看着鱼群从头顶游过。蓝色的光影在水波中荡漾,美得不真实。
她悄悄握住我的手,手指扣进我的指缝:“像不像在海底漫步啊。”
我回握她,没有说话。我觉得不需要说话。
下午我们在沙滩上散步。她脱了鞋踩浪花,海水没过脚踝时冷得咝咝叫,却还是笑得开心。
我坐在沙滩上看她,忽然被她撩起的水花溅了一身。
“辛子安!”我跳起来追她。她在前面跑,笑声飘散在海风里。
最后我们都累了,并肩坐在沙滩上看潮起潮落。
“同桌,”她忽然说,“等成绩出来了,我们报同一个城市吧。”
我转头看她。她的表情很认真,眼睛里映着波光粼粼的海面。
“好。”我说。
“要不一个大学也行?”
“好哇。”
夕阳西下时,我们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交织在一起。她轻轻哼着歌,那是我没听过的调子,轻快、松弛。
6月25日小雨
晚七点可以查分,我们六点半就坐在电脑前,紧张得手心里都是汗。辛姐姐握住我的手:
“不管考得怎么样,都不影响我们的计划。”
输入准考证号时,我的手指都在抖。页面跳转的那几秒,仿佛有一个世纪那么长。
然后分数跳出来了。
比我预估的还要高一些。
我松了口气,转头看她:“你呢?”
她深吸一口气,闭上眼,输入自己的信息。页面加载,分数出现——和她平时水平相当,上个好大学没问题。
我们对视一眼,突然同时笑起来,笑着笑着眼睛就湿了。
十二年寒窗,在这一刻有了结果。
妈妈闻声进来,看到分数后高兴得直拍手:“太好了!那谁,快给王老师李老师打电话,请他们来帮孩子参谋参谋志愿!”
爸爸很快联系了他的两位大学同学——王叔叔是招生办的老师,李叔叔是物理系教授。
下午他们准时来到家里,厚厚的志愿填报指南铺了满桌。
“小罗和子安都想学物理?”王叔叔翻看我们的成绩单,“分数都挺理想啊,尤其小罗的物理,很有竞争力。”
李叔叔推推眼镜:
“物理系就业前景很好,不只是做科研,金融、IT、教育行业都需要物理背景的人才。我们学校物理系去年毕业生,有去中科院的,有去华为的,还有去重点中学当老师的。”
辛姐姐的眼睛亮起来:
“我就喜欢物理,因为就这一科擅长一些了。”
我点点头:“我只是想继续深入研究理论物理。”
王叔叔仔细查看了历年录取数据:
“以你们的分数,报这所学校的物理系都很稳妥。不过要考虑清楚,物理专业课程难度大,需要真正的兴趣和毅力支撑。”
“我们不怕难,”辛姐姐坚定地说,然后看向我,“对吧同桌?”
“嗯,”我迎上她的目光,“只要是我们共同选择的道路。”
大人们相视而笑。妈妈轻声对爸爸说:“看这两个孩子,多有主意。”
经过两个小时的详细分析,我们确定了以同一所985大学的物理系为第一志愿。
我报理论物理方向,她报应用物理方向,都在物理学院,很多基础课程可以一起上。
“太好了!”填报系统关闭后,辛姐姐兴奋地拉住我的手,“我们还能继续当同桌!”
7月20日晴
录取通知书终于到了。我们同时被A大物理系录取,我在理论物理专业,她在应用物理专业。
两家人都很高兴,特意在一起吃了顿饭庆祝。餐桌上,王叔叔和李叔叔也来了,还带来了一个好消息:
“听说你们被录取了,系里很重视。今年物理学院新建拔尖人才培养计划,你们都被选入了。”
辛姐姐的妈妈激动地握住老妈的手:“这两个孩子,从同桌变成同学,真是缘分啊!”
我爸举杯:“感谢两位老师的指导,让孩子们找到了适合的道路。”
饭后,我们溜到天台。夏夜的风带着白天的余温,远处城市的灯火如同散落的星辰。
“同桌,”她靠在栏杆上,“我们真的要去同一个大学,同一个系了。”
“嗯,”我站到她身边,“像是做梦一样。”
她转身面对我,眼睛在夜色中发亮:“不是梦,是我们共同努力的结果。”
7月30日雷阵雨
暑假过去大半,我们决定提前去大学所在的城市看看。
名义上是“熟悉环境”,其实是想有一次单独的旅行。
这次我们订了一间标间,两张单人床。放下行李时,我莫名松了口气,又有点说不清的失落。
下午我们去大学城逛了逛。她的理工大学和我的师范大学就隔着一片商业区,步行不到二十分钟。
我们沿着未来的上学路线走了一遍,想象着几个月后的生活。
“要是偶尔我们碰不到一起,我下课早就来找你,”她规划着,“我们可以一起去图书馆,或者去商业街吃饭。”
“嗯,”我点头,“周末可以去看电影。”
走在林荫道上,阳光透过树叶洒下斑驳的光影。她忽然停下来:“同桌,你看。”
顺着她指的方向,是一对牵手走过的女生。她们靠得很近,低声说笑着,自然得像任何一对校园中的普通情侣。
我的心脏猛地一跳,下意识地看向她。她也正看着我,眼神复杂,有什么情绪在深处涌动。
那天晚上,我们各自躺在床上的两边,都没有睡着。雷声在天边滚动,雨点敲打着窗户。
“同桌,”她忽然轻声说,“你睡了吗?”
“没有。”
沉默了一会儿,她问:“我可以过来吗?”
沉默,但她知道以我的性格这算是默许了。
我的心跳又又又漏了一拍。
黑暗中,我听见她半起身的声音,然后是床垫下陷的重量。她打滚滚到我身边,手臂轻轻环住我的腰。
雨声淅沥,雷声轰鸣。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在这个雨夜,我们相拥而眠。
8月5日晴
回家的火车上,我们都很安静。她靠在我肩上小憩,呼吸均匀。
我看着窗外飞逝的风景,想着这几天发生的点点滴滴。
那个雨夜之后,有些事情改变了。她更加自然地靠近我,牵手、拥抱变得频繁。而我,虽然还是会脸红心跳,但不再躲闪。
有时候我会想,我们这样算什么?朋友?闺蜜?还是更特别的关系?但她没有明确说过什么,我也问不出口。
她动了一下,醒了过来:“到哪了?”
“还有一小时左右。” 她揉揉眼睛,坐直身子,很自然地握住我的手:
“这次玩得很开心。”
“嗯,”我低头看着我们交握的手,“很开心。”
她轻轻摩挲着我的手指:“同桌,大学……我们可以经常见面对吧?”
“当然,”我说,“不是说好了吗?” 她笑了,把头靠回我肩上:“那就好。到时候你要是有了新朋友,也得记得我。”
窗外,田野一片金黄,偶尔有飞鸟掠过。我们的手一直握着,直到列车到站。
8月15日晴
离开学还有半个月,我们开始准备住宿用品。妈妈们比我们还兴奋,拉着我们去采购,从床单被套到牙刷毛巾,什么都买双份。
“反正你们颜色喜好差不多,”我妈说,“买一样的多方便。”
辛妈妈点头:“就是,有的到时候混着用都行,反正小女孩家,都干干净净的。”
我和她相视一笑。大人们或许看出了什么,又或许只是觉得我们感情好。不管怎样,这种默许让人安心。
下午我们独自去逛街,她给我挑了一条白色的裙子:“开学典礼穿这个吧,很好看。”
我也给她选了一件衬衫:“这个颜色衬你。”
买完东西,我们坐在商场的长椅上吃冰淇淋。她忽然说:
“同桌,我有点紧张。” “紧张什么?” “大学,新环境,还有……”
她顿了顿,“我们。”
我挖了一勺冰淇淋,甜味在舌尖化开:“我们还是我们啊。”
她看着我,眼神温柔:“是啊,还是我们。”
回去的路上,她一直牵着我的手,没有松开。夕阳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像是再也分不开。
8月28日晴
明天就要去报到了。今晚她住在我家,我们最后一次检查行李。
“身份证、录取通知书、银行卡……”她清点着重要物品,“啊,还有这个。”她从包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里面是两条细细的手链,吊坠是半个心形,合起来是一个完整的心。
“我一条,你一条,”她帮我戴上,“算是定情信物吧。”
银色的链子在灯光下闪着微光。我抚摸着小巧的吊坠,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谢谢,”我轻声说,“我很喜欢。”
她笑了,伸出戴着另一条手链的手腕,和我的并排放在一起。
晚上我们躺在床上,都睡不着。 “同桌,”她轻声叫我,“大学物理会不会很难?”
“万变不离其宗,难也不怕,”我说,“再说了,我们还可以一起学习啊。”
她翻过身来面对我:“那说好了,谁都不许偷懒。”
“嗯,”我点头,“谁偷懒就请对方吃饭。”
“同桌,大学里如果有人追你,你会答应吗?” 我愣了下,转头看她。
黑暗中,她的眼睛亮晶晶的。
“不会啊。”我说。 “为什么?”
“因为……”我犹豫了一下,但还是说“我觉得还是和你一起好吧。”
她沉默了。就在我以为说错了什么时,她忽然翻身抱住了我。
“我也是,”她把我圈进了怀里,我没动,静静地享受……
“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黑暗中,我感觉到她的手轻轻握住了我的手。我们没有再说话,但一切都心照不宣。
这一刻,所有的不安和犹豫都消散了。我们相拥而眠,像过去无数个夜晚一样,但又有哪里不一样了。
我知道,这只是一个新的开始,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一起走。
——写于25年8月25日
66,大顺~
[垂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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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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